第191章 憂鬱的衡子軒

  衡子軒依然堅持選擇了涼饅頭。


  綠衣人有些急了,說這熱饅頭好吃,你嚐嚐。


  衡子軒不嚐,一直往後退著,距離綠衣人越來越遠了。


  綠衣人顯得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怏怏不樂地走了。


  吃完饅頭以後,衡子軒想找水喝,於是他喊來了牢頭。


  牢頭是一個很年輕的人。


  他冷峻著一張臉,看起來不拘言笑。


  他說,喝水沒有,喝尿倒有,你喝不喝。一邊說,一邊開始解褲子。


  衡子軒惱了,說你尿一個給我看看。


  牢頭在衡子軒麵前撒了一泡尿,挑釁地道,就尿了,咋地。


  衡子軒說不咋地,你走吧,我沒事兒了。


  老頭指著衡子軒的鼻子罵了一句真賤。


  衡子軒沒有說什麽,隻是微笑著。


  老頭走之後,衡子軒望著地上的那泡尿發起了呆。


  他從尿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也看到有東西在裏麵遊動。


  他將自己的暗色瞳仁調節了一下,眼前的景象頓時放大了好幾百倍,他看清楚了,原來那遊動的東西是一條魚。


  竟然是一條金魚!

  他又把牢頭喊了過來。


  牢頭說咋啦。


  衡子軒說,我想喝水。


  牢頭說沒水。


  衡子軒說,你撒泡尿也行。


  牢頭注視著他,一動不動,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說,尿也沒有了。


  衡子軒嗬嗬地笑了起來。


  牢頭問你還有事情嗎。


  衡子軒說沒有了,你走吧。


  牢頭卻不走,在衡子軒麵前躊躇起來了。


  終於,他忍不住地問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衡子軒搖搖頭,麵無表情地說,我什麽也沒有發現。


  牢頭搖搖頭,說我不信,你一定發現了什麽。


  衡子軒說你為什麽不看看你的影子呢。


  牢頭臉色倏地一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赫然是一條龍形。


  衡子軒悠悠地道,喝了大江水,不小心把魚喝進肚子去了吧,你沒聽說過嗎,龍吃魚,鍍金光,草魚變金魚。


  原來傳說中,金魚就是龍吃掉之後再排泄出來的草魚,由於龍排泄快,腸道大,草魚被排出來的時候,還是活的,眼睛被擠得凸瞪出來,但畢竟站了龍氣,身體就發生了變化,成了所謂的金魚。


  牢頭一張臉陰沉得要下雨,舉起巴掌要打衡子軒,卻又放了下來,顯得甚是煩躁不安的樣子。


  衡子軒問,怎麽了,不就發現了你的秘密,有什麽大不了的。


  牢頭勉強地笑道,你會不會說出去。


  衡子軒點了點頭,說肯定要說出去啊,這麽稀罕的事兒,守著監獄的竟然是一條龍。


  牢頭不說話了,沉默著,額頭上開始大顆大顆地冒出汗水來。


  衡子軒也跟著他沉默。


  牢頭說,要不,咱們做個交易。


  衡子軒問什麽交易。


  牢頭說,我給你端來一碗水,你給我將秘密守口如瓶。


  衡子軒笑了一下,說瓶子早晚會被人打開的。


  牢頭說,這麽說,你是不同意了,難道你想死嗎。


  衡子軒說你如果能殺了我,你的秘密就應該沒有人會泄露了,起碼泄露的人不會是我了。


  牢頭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覺得衡子軒說得有道理。


  但他沒有殺衡子軒,而是離去了。


  過了一會兒,牢頭又回來了,手中拎著酒菜。


  他要和衡子軒一起分享這些酒菜。


  衡子軒同意了。


  牢頭將酒菜擺放在地上,請衡子軒坐下來。


  衡子軒卻說,在地上吃,並沒有什麽意思,也不衛生。


  牢頭一愣,說你想怎麽吃。


  衡子軒將身子盤膝而坐,懸浮起來,停在了半空中。


  牢頭笑了一下,道了一聲好。也學著衡子軒將身子漂浮在了半空中,和他對立著,中間隔開一段剛好能放得下一張桌子的距離。


  兩個人手裏各拿著一雙筷子。


  可是,酒菜卻還在地上擺著。


  牢頭用筷子虛空一夾,隻見一塊肉嗖地淩空而起,飛到了筷子上。他把肉放到嘴裏,吧唧嚼著吃了起來,邊吃邊對衡子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衡子軒撫掌大笑,讚了一聲好功夫。然後,他扔掉手中的筷子,隻是嘴巴一張,一塊肉從盤子裏躥出來,落到了他的嘴裏。他也學著牢頭,將嘴巴吧唧吧唧的嚼得很響。


  牢頭也扔掉了筷子,從懷裏摸出一把刀,直接在肚子上剜了一個洞,用手朝著洞口一扇,隻見一盤子菜飛了起來,鑽到肚洞裏麵去了。


  過了一會兒,噗的一聲,盤子從肚子他肚子裏麵飛出來了,但並不是光盤子,盤子裏盛著東西,是一堆黃色粘糊狀東西。


  一股惡臭飄來,衡子軒不禁皺起了眉頭,抬手捂上了鼻子。


  牢頭笑道,不好意思,這是已經消化過的東西,你不介意吧。


  衡子軒搖搖頭,說我不介意。


  牢頭笑了,笑得很得意。


  這一番較勁若是到此為止,看起來好像是牢頭硬了。


  但衡子軒哪裏肯認輸,他好像並不是那種容易認輸的人,如果有贏的機會,他一定會選擇努力去贏。


  他朝牢頭伸出手,問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刀子。


  牢頭點了點頭,把刀子遞給了他。


  隻見他用刀子也割開了自己的肚子,從肚子裏取出了一樣東西。


  原來是他自己的胃。


  胃還在跳動著,末端耷拉著一段肉管子,想必就是腸子了。


  衡子軒微微笑了一下,朝著地上的飯菜努了一下嘴巴,隻見剩下的幾盤子飯菜全都飛了上來,飯菜魚貫一般進入了衡子軒手中的胃裏。


  空菜盤子在胃外麵漂浮靜止著。


  胃不停地蠕動著,蠕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胃蠕動的速度由快轉緩了,慢慢地,胃停止了蠕動。


  接著,胃末端的肉管子裏開始流出東西來,流了大約半柱香時間,把幾隻空盤子都給流滿了。


  是黃色的粘糊狀,不過有點兒稀。


  衡子軒笑道,有點兒拉肚子,你不介意吧。


  牢頭說不介意,趕緊掩上了鼻口。


  較勁總算結束了,衡子軒贏了。


  牢頭都親口認輸了。


  衡子軒笑了起來,笑得很甜,跟吃了蜂蜜一樣。


  牢頭指著地上的酒,說喝酒吧。


  衡子軒說好。


  牢頭問誰先來呢。


  衡子軒說你先來吧。


  牢頭說我已經喝完了。


  衡子軒哦了一聲,兩腿叉開,掏出隱晦之物,撒起尿來。


  他笑著說,酒已經化成尿了。


  牢頭也哦了一聲,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衡子軒說,你走吧。


  牢頭說,那秘密呢。


  衡子軒說放心吧,我會替你保守住的。


  牢頭走了,走得有些狼狽。


  衡子軒又寂寞起來。


  他不喜歡牢頭,不喜歡跟他說話。


  他覺得牢頭是一個好勝心太強的人,跟這樣的人在一起,隻能跟他暗中較勁,而且還不能輸,一旦輸了,這種人就會騎在你脖子上撒尿。


  較勁實在是一件很沒意思的事情,還不如獨自一個人發呆。


  衡子軒又望著蠟燭發起呆來。


  有個人從後麵拍了他一下子。


  他慢慢地轉過身,看到了花有傷。


  花有傷帶了一壺酒。


  是上好的花雕酒。


  他把好酒遞給衡子軒。


  衡子軒卻不接,說自己已經喝過酒了。


  花有傷有些失望,把酒放下來,自己也坐了下來,望著衡子軒。


  衡子軒也在望著他。


  時間過去了良久。


  花有傷先開口說話了。他說,你不覺得奇怪嗎。


  衡子軒點點頭,說我感到很奇怪。


  花有傷笑了,既然感到很奇怪,那你為什麽不問。


  衡子軒也笑了,他說你沒讓我問。


  花有傷說你問吧。


  衡子軒卻搖了搖頭,說我不問。


  花有傷愣住了,隨即哂然一笑,他明白了衡子軒的意思。


  衡子軒是想要他自己主動說出來。


  花有傷並沒有立即主動說出來,而是有些無奈地笑道,你整天裝得這樣很牛掰,不累嗎,有意思嗎。


  衡子軒沉默了,踱步走到蠟燭前,又觀賞起了蠟燭。


  他覺得蠟燭很辛苦。


  噗地一聲。


  他把蠟燭給吹滅了。


  屋內成了漆黑一片。


  氣氛更加寂靜了。


  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


  他們倆人好像不用呼吸的。


  黑暗中,衡子軒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來:“隻有裝的人生,才是藝術人生。”


  花有傷的聲音充滿了諷刺:“所以你喜歡裝,是嗎?”


  衡子軒沒有回答他,又沉默了。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衡子軒好像總愛沉默。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隻覺得,自己在沉默的時候,才能找到一種莫名的傷感。


  一種淡淡地傷感,隱隱約約的,讓他很是感動。


  他喜歡感動的感覺。


  他覺得,有種感動的感覺其實是一種境界。


  就是被自己感動。


  被自己感動,就說明人找到了自己。


  有些人,迷失了一輩子,也沒有找到自己。


  衡子軒流淚了,情不自禁的。


  嗤啦一聲。


  蠟燭亮了。


  花有傷用指甲劃燃了一張紙,引燃了蠟燭。


  他說,我還是喜歡明亮的光。


  衡子軒默然擦幹眼淚,驀然扭轉過身,問道,你不是已經被燒死了嗎,怎麽還會出現在我麵前。


  花有傷嗬嗬地笑了起來,說你到底還是忍不住先問了。


  衡子軒不說話,隻是沉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他。


  花有傷雙手捧起酒壺,高高地舉起來,說你是喝了,還是我摔了。


  衡子軒還是不說話,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嘩啦一聲。


  酒香彌漫。


  花有傷狠狠地將酒壺摔了。


  他一臉惋惜的道,多好的酒啊,隻能聞聞味道了。


  衡子軒依舊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仿佛是一尊雕塑一般。


  花有傷動容了一下,走過去,照著衡子軒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他說,為什麽我總覺得你看不起我。


  衡子軒抬起手,摸著自己的臉,苦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花有傷望著他說,你總是莫名其妙的流眼淚。


  衡子軒拭擦去臉上的眼淚,可新的眼淚又自眼眶中溢流出來了。


  花有傷兀然怒吼了起來,你到底在傷心什麽。


  衡子軒仿佛強打起精神似的深吸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一拳打在了牆上。


  這一拳打得並不重,好像隻是隨意打了一拳。


  牆破了一個大洞,洞裏麵有一張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