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芳蹤難覓見傾城
陽春三月,走馬關鎮已是暖意融融,春色無邊。
青山綠水中,楊柳輕輕擺動著腰肢,鎮上有好多人在這春天裏放紙鳶,笑語晏晏,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一隻隻形態各異的紙鳶遠遠的掛在天上,一根根銀線牽動著它們,縱使它們飛得再高再遠也總有人知道它們在哪兒。
百裏曉麵色凝重地看向天邊的紙鳶,心裏默默地念道:飄飄,你到哪裏去了?
李銳整理好衣冠,前來請命:“殿下,現已是申時。走馬關距離安陽城還有一整天的路程,若是現在啟程,恐怕要在郊外露宿。不如在走馬關鎮驛站內暫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出發更為妥當。”
百裏曉收攝心神,點點頭:“李相所言極是。就去驛站休整一夜再出發吧。”
一行人浩浩湯湯來到了走馬關的驛站之內,李銳早已經派人來打點過了,驛館內收拾的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李銳想請百裏曉住在最寬敞明亮的蓬萊院,百裏曉卻拒絕了他的盛情,反而住進了西南角一處不起眼的偏僻院落--落英院去了。
李銳還要再勸,小石頭忙解釋道:“殿下去年上京時住的就是那裏,習慣了住那兒,還望相國體諒。”
李銳本想再勸,卻最終還是讓步了,隻好吩咐人好生照顧百裏曉與怡德郡主。
百裏曉想起王飄然的“特殊狀態”,便吩咐小石頭道:“請郡主也去落英院休息。”
“這……”李銳攔道,“恐怕於禮不合……”
百裏曉打斷他:“本王與郡主奉旨成婚,名正言順。況且,落英院有東西兩處廂房,郡主住在西廂房,本王住在東廂房,有何不可?”
“可……臣隻怕傳出去有礙郡主清譽……”
“清者自清。更何況,郡主陪嫁之人已被趙天賜悉數殺掉,郡主傷心至極,本已染了重疾又受到驚嚇,哀慟不已所以連日昏迷不醒,身邊沒有可靠之人照料恐怕對郡主康複無益。本王與郡主早已相識,此時正是她需要本王照顧之時,暫共居一院也隻是權宜之計,李相應該明白郡主身份之重要,也不想她有任何閃失,對吧?”
李銳隻好頷首道:“殿下所言極是。”
就這樣,終於送走了李銳。百裏曉命人把守好院落,緊閉大門,將躺在軟轎裏的王飄然送進了西廂房。
小石頭親自將王飄然的屍身放在了繡床上並放下了帷幔遮擋地嚴嚴實實。
百裏曉立於床邊:“小石頭,這一路辛苦你貼身照顧怡德郡主,沒有人瞧見她的樣子吧?”
“殿下放心,奴才一直守在郡主身邊,寸步不離。沒人能見到郡主分毫,何況,”小石頭轉了轉眼睛,壓低本已經很輕的聲音悄悄道,“知道郡主麵貌的送嫁隊都被趙天賜殺了,再無人疑心。”
“趙天賜陰狠暴戾,那些人枉死在他手中確實可憐。”百裏曉歎道。
“可陰差陽錯間也恰巧了幫了殿下的忙,最起碼現在沒人再追問郡主的情況了。”
“關心怡德郡主之人都已喪命,李相一行人隻做表麵功夫,心中也並不在意郡主的安危,暫時可以遮掩過去。”
小石頭憤憤不平道:“都怪那個無恨!非要放什麽長生石到郡主嘴裏,弄得這麽麻煩……”
百裏曉擺擺手,製止他:“無恨這麽做也是事出緊急的權宜之計,當時已有人識破本王與郡主的身份,還有眾多送嫁的靖國公府隨從,郡主若是憑空消失也是麻煩一件。更何況,怡德郡主是為了救無恨而死,本王想他心中也一定有所愧疚,不忍叫她遭受火燒、香消玉殞……”
“殿下您真是寬宏大量!無恨若是真這麽在乎怡德郡主的屍身,也不會一聲不吭趁亂一走了之,還、還帶走了宗姬……”
百裏曉緊鎖眉頭,眼底的陰霾彌漫開來,一言不發地沉下臉來。
小石頭見狀,連忙跪下來請罪:“是奴才不好,一時口快,請殿下恕罪。”
“起來吧。”百裏曉歎了一口氣,“你何罪之有?怪隻怪本王身邊可用之人太少,這才叫你們分身乏術。冷離可回來了?”
小石頭還未回話,就聽屋外有人輕叩房門:“殿下?”
“冷離?!”小石頭喜不自勝地爬起啦跑過去開門,“冷大哥!你回來啦?”
“嗯。殿下可在?”
百裏曉走了出來,拍拍他的肩膀:“跟我走。小石頭,在這裏看好郡主。”
小石頭看著兩人走進東廂房,想起二王子的母親明珠公主曾經與自己母親說過的話,不由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
這邊,百裏曉一進門便急切問道:“怎麽樣?可打探到靜幽穀所在?”
“屬下搜索了走馬關鎮附近的山穀,並沒有發現。”
“我初見飄飄,就在這走馬關鎮,她曾說過她是半夜跟著無恨偷偷溜出來的,以她的輕功修為,那點兒時間走不了多遠的,靜幽穀必定在走馬關鎮附近的深山之內。無恨帶她走,最可能的去處就是自在門所在的靜幽穀。”
“殿下所料不錯,若是在古月王宮附近有的存在殺手組織自在門活動,太後是不可能毫無察覺的。”
“確實,王祖母若是知道必不會瞞我。”百裏曉緊鎖眉頭,“可惜,鸞梟不在身邊,否則靠鸞梟追蹤貓眼石如意結中的鳳抹香必能找到飄飄所在。”
“殿下確定宗姬隨身攜帶那如意結?”
“白蕭曾經密報,飄飄一直將如意結貼身攜帶,不會有錯。”百裏曉壓下心中的煩悶,“其實,無恨說到底還是飄飄的師兄,斷不會加害於她。況且,他雖冷酷,卻十分尊重飄飄的意願,不會有越軌之舉。而且李銳在這,飄飄的病也不好醫治,這些日子離了這裏倒也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隻是不知道她的眼疾可痊愈了沒有……”
“殿下放心,再過一日到了王城,屬下帶著鸞梟一定能找回宗姬。”冷離見百裏曉神色擔憂,忙道。
“辛苦你了,師兄。你回去休息吧。”
“是。”冷離正準備退出,突然身形一滯,悄聲警覺道:“殿下,有人進院了。”
百裏曉一臉狐疑:“我已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誰這麽大膽……”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有人在門外請安:“殿下,相爺吩咐小的給您送來了宵夜。您在嗎?”
百裏曉蹙了蹙眉,“本王不餓。下去吧。”
“殿下,這雞湯是相爺命廚娘用古月三黃雞四個時辰熬煮了四個時辰,開鍋時放入早春綠茶,火候剛好,入口溫潤醇厚,茶香清心,乃是滋補佳品。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傾城茗品。殿下若是不嚐一嚐,恐怕暴殄天物。”
百裏曉聽著門口低低的聲音,還有“傾城茗品”那四個字,心頭一動,示意冷離開門,隻見一個身著黑衣、身形消瘦的小廝托著一方餐盤走了進來,餐盤內放著一口砂鍋, 砂鍋欠著一絲縫隙,飄出嫋嫋的香氣。
“好香。”百裏曉貌似陶醉地笑著,叫那人將湯放在桌子上,“相國有心了。冷離,賞。”
冷離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餐盤之上,“有勞。”
那小廝卻將銀子放回了桌子上,並沒有收起來退下去,而是發出不合身份調皮的笑聲:“我不喜歡銀子。”說著,抬起頭笑了起來,露出一張異常秀美的臉龐來,淺淺的兩個梨渦漾在嘴邊,一雙烏黑的眼睛顧盼神飛,閃著狡黠的光,更稱得這張臉美麗明豔、傾國傾城。
百裏曉定睛一看,雖心中有八分疑慮,此刻卻是十分肯定了,
果然是她,李幼文。
“李小姐,你怎麽會在這?”
李幼文嬌嗔地瞥了他一眼,輕輕撅起嘴道:“殿下這聲‘李小姐’真讓我傷心,拒人於千裏之外。曉哥哥,你幹嘛這樣生分?”
百裏曉並不回答,顧左右而言他:“天色這麽晚,你怎麽會在走馬關?”
“曉哥哥,你一向很聰明的,你猜啊?”
“若說聰慧,本王不及李小姐十分之一,否則你怎麽會被眾人稱為‘賽諸葛’?”
“曉哥哥,你還不知道嗎?那都是我爹的意思,還有什麽‘古月第一美人’、‘古月第一才女’……你不知道,我每天要做多少功課,做的多辛苦……”
“相國愛女心切,用心良苦,李小姐還要多多體諒才是。”百裏曉露出得體的善意微笑。
“曉哥哥!你要是再叫我李小姐,我就真的生氣啦!”李幼文生氣地一扭頭,坐在百裏曉麵前不肯走。
百裏曉隻好道:“天色已晚,還請小姐回房休息。若是讓令尊知道,恐怕會苛責於你……”
李幼文嘴角帶著一絲嘲諷:“若不是我爹允許,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如何能通過重重把守的驛館來到這落英院呢?曉哥哥,你心裏都知道的,不是嗎?”
“本王隻知道夜半三更,小姐你身為相國千金出現在本王這裏,確實不夠妥當……”百裏曉決定裝傻到底。
“你當真不肯叫我一聲‘傾城’嗎?你忘了這‘傾城’二字還是你給我起的小字嗎?”
百裏曉有些無奈:“那時候你我同在上書房念書,垂髫小兒玩笑之語,小姐切莫當真……”
“曉哥哥,你是不是因為我爹才生我的氣?我不是不想嫁給你,我本來就想你這次從大涼回來,我就求爹讓我嫁給你,可是我沒想到你你這一去居然會娶回一位郡主來……”
“傾城!”百裏曉輕喝一聲,阻止她再說出其他話來,“你身份尊貴,今天的話本王就當從來沒有聽過。我與怡德郡主已有婚約,隻等回王城向祖母複命即刻舉行大婚儀式,締結百年之好。至於你我之間,除了總角之誼,再無其他。”
“你……你……”李幼文淚眼蒙蒙,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更顯得一張明麗的臉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你難道真的如此狠心嗎?曉哥哥,你難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嗎?百裏幽咄咄逼人,王上居然向爹爹透露出要納我為妃的意思……”李幼文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任淚水爬滿臉頰。
百裏曉別過頭去,歎道:“傾城,在我心裏,你隻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一世安好。”
“一世安好?”李幼文慘笑一聲,“癡心錯付,求而不得,我怎會一世安好?”她擦著臉上的淚水,卻怎麽也擦不幹,隻得任淚水一滴滴落到衣襟之上,“曉哥哥……你……”,隻見百裏曉的背影好像一堵冰冷的城牆,李幼文隻覺得失望重重,歎了口氣,輕輕道,“我……我走了,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