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添酒回燈重開宴
“這不可能,”衛樞的臉色有些發白,梧州是百玦經濟重地,也是百玦人口最多的一個州,當地本有戍邊的駐軍,實力不容小覷。想到這衛樞決然搖了搖頭:“衛國為什麽突然要打?”
“報!”未等盧郅隆回答,第二份急報傳來,隻見傳令兵快步跑進大帳,跪在麵前的時候,仍舊喘息不止,他的臉色憋得通紅胸口起起伏伏,喘息急促而不停歇:“邊關急報。”
打開第二封密信,盧郅隆的臉色變得愈發鐵青,他緩緩的將密信擱在案上,揮揮手,叫傳令兵退下。
“又怎麽了?”
“西赤,酉陽,康子,工祿,石門,夏邑,平日裏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蕞爾小國,如今都借著衛國的風聲出來耀武揚威了,六國還歃血為盟,相約共犯百玦。”盧郅隆輕輕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他的臉色雖則凝重卻不失傲然,目光仍舊炯炯有神:“好大的膽子。”
“六國來了多少兵馬?”衛樞問道。
盧郅隆將目光轉向衛樞,他的傲氣是從骨子裏透出了的,因為他有覺得的自信,和不懼死的信念:“十萬。”
“眼下百玦隻能拿出二十萬,還要分開對付這兩撥人馬。”衛樞用一根手指在眉梢隨意掃了掃:“我倒是有個人可以舉薦給大王,但大王要答應臣一件事。”
盧郅隆凝重的豎起三根手指,正色道:“寡人對天盟誓,對衛國,隻退敵兵,絕不複仇。”
“痛快,大王,臣要推薦的這個人,就是臣從昂蘇國搶來的大將秦浟。此人有周亞夫之悍勇,隻可惜無用武之地,臣保舉此人為副帥,大王可點一人為主帥,如此,必能打破敵軍。”
盧郅隆當即拍板道:“那好,咱們今天夜裏回王城,明日傳令他來軍中覲見寡人,不過,這主將就不必派遣了,此次,寡人要禦駕親征。而你,衛樞,你獨領十萬駿馬趕赴六國陣前退敵。”盧郅隆知道衛樞是性情中人,若是戰場上麵對了自己的同胞,故人隻怕會舉棋不定,到時候反而以貽誤了戰機,索性叫衛樞避開衛國,如此皆大歡喜。
“大王,衛國主帥陵君是三朝重臣,他年輕時候有萬夫不當之勇,且足智多謀。都督豫遊您是知道的,他做過刺樞使,對百玦的陣法是了如指掌,大王不要輕敵。六國小事,臣隻要五萬兵馬即可,其他的十五萬對付陵君要緊。”
“五萬太少,你如今可是列國眼中的一根刺,掛帥之事人盡皆知,到時候你成了眾矢之的,列國就會蜂擁而至,到時候你且難抽身。”盧郅隆說著從腰間荷包中取出一團明黃雲氣暗紋綢緞包裹,輕輕展開,那顆被無數人眼紅過的號稱如同國璽的鎮國侯龜鈕官印就靜靜的托在盧郅隆手中。
盧郅隆鄭重的將印章交到衛樞手中,殷勤囑咐道:“衛樞,如果戰場上打不過千萬不要硬抗,寡人像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寡人再也不會讓你上戰場了。”
“好。”衛樞接過鎮國侯印,掛在腰間,盧郅隆捧了一方金絲楠木漆盒,打開暗鎖。一枚虎符靜靜的臥在一團錦繡中,另一半是一方都督帥印。
“寡人一直替你保管著。”
衛樞接過楠木盒子,捧在手裏,又一次感受到這份責任的分量。
車馬星夜趕路,因為是白龍魚服道方端義營中,所帶侍從不過數十人。火把也不敢多點幾隻,一麵引起途中歹人的窺伺。車馬狂奔了一天一夜,天明時分,寒氣侵襲,車駕緩緩駛進城中。
衛樞一人立在盧郅隆書房裏,按盧郅隆的吩咐隨意休息,她翻了翻架上的書典古跡。盧郅隆換了赭袍已然上朝去了。這一次上朝,對於盧郅隆來說,不知是意味著什麽。衛樞望著他那永遠寫著自信的臉,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不知他要用什麽辦法,再把衛樞重新安插進朝。
其實衛樞知道,他並沒有表麵上那麽有把握,他的對自己的每一次承諾,給自己的每一次機會,都是甘於冒天下之大不韙,硬著頭皮去完成的。這一次他轉身從書房離去的時候,衛樞分明看見了一張視死忽如歸的麵孔。
“兩日沒叫早朝了,諸位臣工一定好奇寡人的去向,”盧郅隆望著階下一張張閃爍著叵測目光的詭譎麵孔,盧郅隆輕描淡寫的家常話聽著讓人異常惶恐,左徒抬起頭向周遭臣工們望了望,眾人都低著頭不說話,沒人同他對視。盧郅隆看見他慌亂的小舉動,高聲問道:“左徒大人,你在找什麽?”
左徒司馬原生猛然被盧郅隆叫了名字,不由得一驚,心髒砰砰跳動如同擂鼓,他忙定了定神向前垮了一步拱手道:“臣,沒有尋找什麽。”
“寡人去了前線,方端義部,之後接了兩封奏報。第一封說啊,這個衛國,點兵二十萬攻陷我百玦梧州。”他頓了頓,給朝臣們留了足夠了驚訝和議論的時間,借著他加重了語氣道:“這第二封奏報,說是六個小國湊了十萬兵馬,奔我百玦廈城殺來了。”
盧郅隆臉上露出莫名的笑意,雙手按在王座的扶手上,直截了當的問道:“諸位,誰人敢去前線抗敵啊?”
說著向後一靠,雙目輕合閉目養神,聽著朝中啁哳的議論聲,良久,並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盧郅隆坐正身子。逼問道:“當日裏,金逄諫言要求削減兵權的時候,一個一個都紛紛上奏,說什麽一旦大敵當前,將領沒有兵權,會貽誤戰機?如今看來全都是鬼話,那些手握雄兵的將軍們哪?那些身居高位的把手往軍營裏伸的朝廷重臣呢?你們一個個兒的怎麽都不做聲了?”
左徒目光偷偷撇著盧郅隆,站出來,端著白玉笏板,低著頭道:“陛下,眼下我百玦能拿出來的兵力恐怕不足十萬,三十萬敵軍犯境,臣等實在是束手無策啊。”
“不足十萬?”盧郅隆驃銳的目光逼視著左徒,司馬原生方一抬眼觸及那尖刀似的目光,便急忙低下頭避開了,盧郅隆冷笑一聲:“不對吧,寡人怎麽聽說,百玦還有二十萬兵馬可堪調動。”
“司馬大人,究竟是你老糊塗了,還是另有私心?”盧郅隆故意將另有私心四個字說的咬牙切齒,壓抑的氣氛讓朝中群臣都感受到雷霆萬鈞的氣勢。
司馬原生慌忙跪地:“臣不敢。”
“不敢?”盧郅隆諷笑道:“那好,寡人問你,大敵當前,寡人該當如何處置?如何處置?”
“陛下,臣以為,未必需要以戰止戰,陛下可以修國書與武國,靈國修盟,請兩國出兵相助,到時候百玦之難可解,還可結下一個三國盟約,永世修好。”
“胡言亂語!”盧郅隆將龍膽摔在案上,那方方正正的一塊紫檀木砸在案上彈了出去,滾到了左徒麵前:“武國靈國若是不肯修盟,反而聯合起來攻我百玦,又該如何?”
左徒楞在一旁,隻道了一聲:“臣荒謬。”
隻見上柱國季柏壽站出來拱手道:“大王,左徒乃是文官,戰場之事,殺伐決斷的或有不懂,還望大王饒恕他這一次。”盧郅隆陰著臉望著二人,季柏壽乃是死了的季叔太的遠親當年李奘叛亂時,其弟季楊古便是因為給叛軍通風報信,被方端義秘密處決。當日季家一時群龍無首方才破了他們裏應外合的計劃。
季柏壽時任柱國,聞聽此事後,也是憤慨異常,打罵其弟,更有交代家人不可給予弟弟陪葬之物,以示懲罰。盧郅隆當時感佩他的忠義,封他做了上柱國。
盧郅隆察覺到季柏壽的異常,左徒職掌諷諫,軍國大事沒有不懂的道理,季柏壽替他開脫,分明應正了兩人如今已成狼狽為奸之勢。
“既然如此,那好。”盧郅隆正色道:“左徒司馬原生,是非不清,以私心混淆軍事,有誤國策大政。顧念其曾為國有功,著將其罷官為民,限三日內去國。”
見季柏壽要開口求情,盧郅隆搶先說道:“誰敢求情,一並嚴懲。”
金逄見狀,覺得是時候站出來改改氛圍,便拱手道:“大王,臣有一事不明。”
“講!”盧郅隆餘怒未消,壓抑著怒火,不想把自己的心情強加在自己親信的身上。
“大王貶黜了左徒,但這件事,還沒有完。大王方才說的敵國犯境之事,該由何人將兵啊?”
盧郅隆輕聲哼笑,道:“傳衛樞秦浟上殿。”
瑞公公清脆響亮的傳報聲響徹空曠的大殿,朱紅大門徐徐打開,一位宦官將衛樞和秦浟讓進正殿。衛樞一席繡著大紅竊曲紋邊的墨色底料洛繡衣裳,腰間係著血玉和紅珊瑚點綴的玉帶,玉帶前一掛薑華玉禁步,衛樞腰間配著衛王劍,信步踏進了久違的大殿。
“臣,衛樞,叩見我王。”衛樞稽首而拜,身後的秦浟也跟著拜了下去。
“平身!”
衛樞聽見臣工們的竊竊私語,對自己的到來議論不以,她隻當沒聽見,目光隻是單一的凝視著高高在上的王座。
“宣旨。”盧郅隆吩咐一聲,瑞公公將展開一張上諭,高聲誦讀起來:“上諭:僅有百玦舊臣衛樞,人品貴重,忠肝義膽,國有難而不棄,貶謫而不憤怨,著開複衛樞鎮國侯全國兵馬大都督等值,加封太子太傅,賞食一等公爵俸祿。欽此。”
“昂蘇之臣秦浟,武略軍功,大有所成,念其於多事之秋,慨燃來投,著加封五官中郎將。賞三年薪俸。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