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鐵騎突出刀槍鳴
“據線報,六國已在天靖關外三十裏處駐紮,背麵環山,附近又有水源,看來是做好鏖戰的準備了。”秦浟沉默了許久終於搶先說了一句話。
盧郅隆不由得笑道:“秦將軍好靈的消息,賦閑這麽久,天下大事,事事關心。真是難得可貴。”
天靖關是百玦的一道門戶之地,六國如同緊密相連的蜂房,版圖拚湊在一起,他們的東邊是一個曾經震懾群雄的強大邦國:衛。
月明星稀的穹廬之下,漫天漫地的黃沙戰場,強風是不是的卷起偏偏狂沙,打在臉頰讓如同鈍刀子割肉,拉的人肉皮生疼。枯萎的古木,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變成了一塊燒焦的木炭,橫在荒丘之上。蜥蜴藏進了自己的洞穴之中,不願意爬出來覓食。外麵的氛圍著實令人難以忍受,大戰將近,空氣中漂浮著鐵器的腥鏽味兒,以及火油的令人幹嘔的動物脂肪味兒。
天靖關是一座聳峙在荒原上的一座孤城,它的高度足有國都城牆的同等高度,這是百玦先王違製修建的防禦工事。青磚紅瓦,如一座青石巨人靜靜臥在荒原上,傲然凝望的列國群雄。
衛樞趕到的時候,天靖關太守雷世閣已經集結好軍隊,列陣歡迎,大軍駐紮在城中,聽後檢閱。
衛樞重新換上戎裝,一身鎏金精鋼甲胄在太陽下煜煜生輝,她身披墨色絲綢皮粉披風,領上一圈縷金洛繡紅牡丹,金線摻著大紅絲線繡的栩栩如生的二喬牡丹,趁得衛樞十足的貴氣。衛樞信步登上城樓,內城列陣的兵士一個一個血氣方剛,年上浮動著騰騰的殺氣。一架架高如雲宇,長長臂杆的投石器,一輛輛套著四匹剽悍戰馬的戰車,無疑不揭示著戰爭的殘酷。
“大都督,小人過去就聽過大人您的名頭,聽說你排兵布陣用兵如鬼,攻城略地百戰百勝。隻是沒想到,您竟然如此年輕氣派,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雷世閣跟在衛樞後麵試圖同諂媚的方式讓從衛樞口中獲得一句誇讚。
“行了,雷太守。士兵們是好樣的,現在讓本侯去看看你的將領。”衛樞自矜的淺笑著打斷他的恭維。這種話已經聽得太多了,每一次聽都是伴隨著各種各樣的野心,她實在無暇去麵對。
“是。”雷世閣轉身對一個甲士道:“傳我命令,眾將升帳,來參見鎮國侯,快去。”
“且慢,叫各位將軍速來城樓相見,升帳就免了,大敵當前,不必擺什麽排場了。”甲士領了命,邁開步子向城樓下衝去。
“六國十萬人馬,對我百玦來說不在話下,而大王一麵又要麵對衛國二十萬大軍,敵眾我寡。本侯的意思是,速戰速決,然後回兵護衛王師。”衛樞一手按在鎏金獸頭連環帶上,一手握著劍柄,烈日當空,正如英雄壯年。
“都督高明。”
“報!啟稟大都督,城外有敵兵罵陣!”
衛樞速到城樓觀戰,隻見遠處荒丘上黃沙混混,橫亙綿延數裏之長。
“長蛇陣!”雷世閣驚叫一聲,轉而望著衛樞,見衛樞沒有任何反應,也覺得自己的反應過於孟浪,尷尬的咳嗽一聲:“大都督,讓臣出城迎敵吧?”
“且慢!”雷世閣剛轉身要走,衛樞橫手擋住,衛樞蹙眉低聲問道:“這不對,這分明不是六國軍隊。”
雷世閣聽見衛樞的一句,似問非問的判斷,也詫異的停住腳步,伏在牆頭遠遠觀望,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乖乖,這眼見的就足有十五六萬人馬,看不見的不知還有多少?”
“二十萬?”衛樞低聲吟哦一句,卻被雷世閣聽見,他恍然點點頭,繼而給與同樣的坑定道:“有可能。”
“六國的老弱殘兵加在一塊也不應該有這麽多人,他們哪兒弄來了這麽多人?”衛樞問道。
“會不會情報有誤,我們麵對的根本,就不是六國軍隊?”雷世閣瞪大了眼睛,給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願相信的殘酷判斷,如果麵前的軍隊是衛國人馬,二十萬大軍如何抵擋,天靖關雖是險關,但數百年來還沒經曆過二十萬大軍叩關的事兒。若真是衛國軍隊,恐怕是一場轟動天下的血戰。
雷世閣正想著,隻見遠處打著花花綠綠大旗的一字長陣紛紛扔掉了手中的旗幟。彈指一揮間,幾百麵墨色和紅色相間的隸書旌旗便如雨後春筍般齊刷刷的冒了出來,朱紅色的“衛”字仿佛鮮血染就,紅的耀眼,紅的悲壯,紅的血腥。雷世閣一吃驚,差點兒咬著舌頭,一指前方叫道:“都督快看,是衛國旌旗!”
衛國?
衛樞雙目輕合,伸手在眉心揉了揉,她終於看清了那被滾滾而來的蔓延的黃沙籠罩著的旗幟。衛國,一個她從一開始就不想麵對的角色,卻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如從天而降的一顆隕石,轟動過後,隻有惶恐。
衛樞沉吸了一口氣,歎了一聲:“造化弄人啊!”
“大都督,是否出城應戰?”雷世閣問道。
“如此情形,還有不打的餘地嗎?”衛樞自嘲的苦笑道:“我若避戰,衛國便會架雲梯攻城,到時候更加被動。主動出擊是最好的防禦,傳令下去,列陣出兵!”
衛樞曲臂撐在牆垛之上,雙手交叉,似有坐觀垂釣的閑適之感。雷世閣默默的觀察著衛樞的一舉一動,心中暗暗歎:真正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靜。
“長蛇陣的弱點便是機動能力差,若以步兵衝擊以使其首尾不能相顧。所揪其首,夾其尾,斬其腰,即可使其自亂陣腳。”衛樞一手在空中比作截斷兵陣的位置,又道:“隨後再以方圓陣對之,記住,衛國勢大,不可追擊,一麵埋下禍根。”
“大都督,方圓陣?”雷世閣撓撓頭,莫名其妙道:“我沒聽錯吧?莫非大都督的意思是我軍必敗,不得已要用此陣保存實力?”
“不。”衛樞一口否決道:“我軍必勝。衛國主將陵君是出了名的賢君子,我軍此舉即是要他知道,百玦無意於他為敵,且他無力攻進百玦,隻要他明白這兩點,他便會退兵的。”
雷世閣領命,披掛上陣,天靖關門一開,披甲人黑壓壓的一片如黑雲壓城般傾瀉而出。
“副將劉渝副將姚希,令你二人各領兩萬步兵牽製敵軍兩翼騎兵!”
“驍騎將軍羅什與你騎兵三萬向敵軍陣中蛇腹,雷霆出擊擾亂敵軍!”
伴隨著戰鼓隆隆作響,號角也成萬鈞之勢,隻見衛國長陣中一麵令旗一揮,長蛇如開閘洪水,喊殺聲衝上霄漢。豫遊當上衛國都督還不到三年時光,衛國的軍力便是另一番光景,已經可以和百玦兵力媲美了。
劉渝姚希二人率領的步兵一左一右衝向衛國陣中騎兵,交織在一起,如狼入豺群,勢均力敵,一片混亂。長蛇陣腳即被纏住,拖延了長蛇陣衝擊的速度,失去了原有的靈活和機動能力。未及衛國軍隊變陣,百玦的五萬重甲騎兵便呼嘯而上,如錢塘江奔騰的浪潮,江濤拍岸,猶如地獄狂歡。人吼馬嘶殺得是天昏地暗。
重甲騎兵訓練有素,刹那間將衛國陣仗中蛇腹衝散,陣型一亂,長蛇陣便失去了他原來的意義,衛國刹那間潰不成軍。步兵被百玦衝散,兵敗如山倒,長蛇陣在一炷香的時間便被分割截斷。
一裏外的山丘上,一架四馬車駕上架著遮陽的錦棚,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和一個中年男子立在車駕旁,身邊隻有幾個護衛。
“百玦士卒勢力果然不可小覷啊,且不知主帥是誰?”老者睿智的目光打量著中年人,隻見那中年人背過手去,傲然道:“哼,老朋友了,公子樞。陵君,這件事想都不必想,百玦既要打硬仗,少不得又是公子樞。”
“公子樞?就是不久前把昂蘇,常山,五元國攪得天翻地覆的那個書生?老夫聽說有不少國君派了刺客去截殺他,怎麽他還沒死啊?”陵君聽過這個名字,他瞥了一眼男子,用手遮住眼,盡量的望了望,企圖看清天靖關帥旗下立著的那個人,可惜老眼昏花,他實在無力。看的眼睛酸痛,也沒看清楚城樓上的那人的身形。
“豫遊都督,公子樞是你的老朋友,這話怎麽說,你們交過手不成?”
“刺客當然殺不了他,算起來,這列國的刺客還得叫他一聲祖宗。”豫遊望著這個刨根問底的老人,一時間語塞,隻是粗略的編了個謊話道:“倒是沒有交過手,隻不過,我們曾有一麵之緣,聊得投機罷了。”
正說著,隻聽見百玦軍中一陣呼喊:“變陣!”抬眼望去,天靖關城樓上,傳令官得了令,將手中令旗一展,大旗隨風飄舞,恍如死亡的最後通牒。
圍著三處攻伐的百玦士卒,迅速向正中收縮,雷世閣的戰車回馬列在陣中,外圍是重騎兵和步兵組成的蟲蟲防衛,一丈長的吳戈、連發的弓弩在外,重騎兵裹在當中,層層環繞,猶如旋轉的陀螺。
“方圓陣?”豫遊一時茫然,不禁失笑:“這算什麽打法兒?明明快贏了,卻轉攻為守,賣了個破綻?”
“方圓陣,易守難攻,就算困上十天十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陵君陷入一片沉寂,衛國大軍已被殺得屍橫遍野,足有三成傷亡。
“圍住他,千萬不要放走任何一個!”豫遊也不知衛樞葫蘆裏買的什麽藥,索性便水來土掩。
“報!”一個傳令兵快馬奔來,摔下馬來,滿臉烏黑煙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