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久別重逢倍抑鬱

  劉嬑妍步履匆匆地朝車站奔去。正當中午，烈日當空，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像海水般湛藍湛藍，太陽肆無忌憚地施展它的淫威，使出了全身力量，把強烈的光和熱向大地縱情地傾瀉著，熱氣從大地的每個角落裏冒出來，整個天上人間布下了一道悶熱的密網。人在其間就像站在熱氣騰騰的蒸籠裏似的，不用動就全身冒汗了，更不用說疾步朝前猛奔的啦。不一會兒，劉嬑妍全身濕漉漉的了，急忙跑進車站衝向售票窗口。


  忽然聽見後麵有個聲音問：“你叫劉嬑妍嗎？”


  嬑妍轉身說：“是的，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哎。”


  “我是車站的工作人員，剛才華翊翃托我將這張車票交給你。是溫西市至華清縣車站的車票。我這裏賣完啦，幸好他給你提前買好了。車快出發了，上車吧！”


  劉嬑妍靜靜地注視著他問：“你和他熟悉嗎？你怎麽認識我的？”


  “我和他是同鄉，他給我看了你的照片。車子十二點鍾出發，快到點了，去上車吧！”那人焦急地說。


  劉嬑妍回到家裏已經是8月28日中午了。剛跨進門檻，忽然瞥見盧小燕聲淚俱下地在跟劉珍瑋說話。珍瑋猛然瞧見嬑妍進門，急忙拿毛巾拭幹小燕的淚水說：“燕，嬑妍回來了，你直接跟她講好了，兒女們的婚事由他們自己作主吧！”


  小燕站起來轉身，抬眼瞅著嬑妍問：“嬑妍，你的調動手續辦好了嗎？”


  嬑妍點了點頭說：“嗯，辦好了。阿姨，你什麽時候來我家的，我娘呢？”


  珍瑋接茬道：“上午到的，她特地來此是希望你跟翊翃和好的。翊翃自溫西市回來後就一病不起了，如今躺在慶湉縣人民醫院的病床上，阿姨希望你能去看看他，願意嗎？”


  嬑妍搖搖頭說：“阿姨，對不起！他的死活跟我無關，你白跑一趟了。我娘呢？”


  盧小燕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嬑妍恨翊翃居然到了冷若冰霜的地步，急忙說：“翊翃為了你放棄了許多許多，放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的事情，你曉得嗎？”


  劉珍瑋感覺不對勁，慌忙打岔道：“燕，嬑妍的個性我最清楚不過了，說什麽都沒意義了，還是打住吧！既然我家人都不歡迎你，我這就送你回家去，順便去看看我們的孩子。好嗎？”


  小燕哽咽道：“珍瑋，我是個快要死的人兒啦，你還忌諱什麽呢？最強烈的愛都根源於絕望，最深沉的痛苦都根源於愛。我們愛得那麽深，那麽真，那麽痛，那麽長，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多麽希望下一代有情人終成眷屬啊！可沒想到嬑妍對翊翃居然恨到希望他死的程度，令我周身徹骨寒冷啊！”


  劉嬑妍慌忙辯解道：“阿姨，我的心沒那麽毒，沒有恨到要他死的程度。我也希望他幸福安康的，希望他與張老師能結成百年好合的。現實中的愛情多半是失敗的,不是敗於難成眷屬的無奈，就是敗於終成眷屬的厭倦。然而，無奈留下了永久的懷戀，厭倦激起了嚐新的追求，這又未嚐不是愛情本身的成功。華翊翃對我厭倦了，而去追求張曉陽，這是他的自由，我沒權利幹涉。未經失戀的人不懂愛情，未曾失意的人不懂人生。我還得感謝翊翃讓我失戀，讓我深刻地認識到什麽叫愛，什麽是人生？更使我深刻領會到，心與心之間的距離是最近的，也是最遠的。”


  盧小燕聽得一頭霧水，搖搖頭說：“我才疏學淺，難以領悟你剛才說的是啥意思？隻曉得翊翃自始至終隻愛你一個女人，愛到甘願為你放棄生命的境地，更甭說區區一個調動而已。”


  劉嬑妍沒領會她話中的意思，衝著珍瑋問：“爹，我娘呢？”


  劉珍瑋神情黯然地說：“她一瞧見小燕來找我，狠狠地罵了她一通便出去了。不知去向？你去外婆家找找吧！”


  劉嬑妍慌忙出去了，劉珍瑋注視著小燕說：“燕，你差點說漏嘴了，知女莫若父，你若是道出真相，翊翃的調動指標讓給了嬑妍，嬑妍肯定會放棄一切而不知幹出什麽傻事來呢？以後說話留心點哦。我不想傷了一個親生兒子，又傷害了一個養女哎，畢竟養育了幾十年，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有親情嘛。”


  小燕淚眼朦朧地盯著他說：“我不是打住了嗎？我總覺得你對嬑妍比對親生兒子還好哩，也許嬑妍在你身邊長大的緣故吧！”


  珍瑋搖搖頭說：“燕，其實我最愛的人是你啊！今生隻愛你一個，可惜無緣啊！孩子對我來說都不是最親的人，他們最終都會棄我而去，唯獨我對你的愛不離不棄，擁抱終生。我們的愛情是一種淒美蒼涼的愛，絢麗悲涼的美，盡管難以白頭偕老，但也覺得依然美麗如初。你說呢？”


  小燕脈脈含情地注視著他說：“珍瑋，你可明白，情愛由心而生，便有了激動人心的相思，失落由心而生，便有了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的孤獨寂寞啊！如今，我們的愛化作了四行相思淚，二座日月山啊！”


  珍瑋萬般無奈地說：“燕，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霄啊？我也明白，潛藏在真正的愛情背後的是深沉的憂傷，潛藏在現代式的尋歡作樂背後的是空虛。一切終將黯淡，一切終會消逝，唯有被愛的目光，鍍過金的日子，在歲月的深穀裏永遠閃耀著光芒啊！”


  小燕抑鬱道：“瑋，你送我回家吧！我快要死了。”


  珍瑋嚇得渾身顫抖，扶住小燕問：“燕，打從你一進門便說死的死的，你到底得了什麽病啊？要麽我送你去省醫院瞧瞧，那裏有我的戰友在上班，找起來方便些。”


  小燕搖搖頭說：“數年音書絕，經夏複又秋。重逢情更薄，似是陌生人。幾年生死兩茫茫，常思量，實難忘，音容杳杳，無處訴衷腸，離情滿懷如春夢，重聚首在你房。可惜癌症找上身，閻王爺要索我命，煩勞冤家快送行。”


  珍瑋急忙摟住她說：“燕，誰說重逢情更薄啊？誰說似是陌生人啊？我對你的愛與日俱增，你一直深埋在我心底，一絲一毫都未曾忘記。隻不過愛的種子在我的心中開了美麗的花，而我們愛情的果實不方便在世人麵前公布而已。你才是我事實上真正的妻子。隻因我是村書記，事情忙得喘不過氣來，才沒給你寫信啊，你不也沒給我寫信嗎？”


  小燕搖搖頭說：“甭解釋了，一切都已經遲啦，沒必要啦，我要回家，不想死在你家裏頭，以免死體遭人咒罵，給你家帶來晦氣。”


  珍瑋瞅著滿臉哀愁，滿目怨恨的心上人，忍不住淚如雨下，瞅著她哽咽道：“燕，你什麽時候要死了，請囑咐你家人來電告訴我一聲，我與你生不同蚊帳，死也要同墳，不求同日生，但願能與你同日死，你前腳離開，我後腳跟著來，閻王殿裏不寂寞。現在送你去醫院治療，隻要不是不治之症，我即使傾家蕩產也要救你的命，不論張梅蘭如何阻止，不管是否妻離子散，不論社會輿論如何攻擊我，不管是否開除黨籍，不管政府怎麽處理我。總之，天皇老子也割不斷我對你的愛，阻擋不了我愛你的心，我要不惜一切代價給你醫治。”


  小燕聽了他一番情真意切的告白，淚盈於睫，無以言表。


  珍瑋背起小燕朝大路走去，來到路上攔住一輛拖拉機，到達上靖車站，他慌忙抱著小燕去上靖醫院。找到一個熟悉的內科醫生，仔細查了一番。


  珍瑋注視著董欽佩醫生問：“董醫生，請問我愛人得的是什麽病呀？”


  董欽佩抬頭瞅著珍瑋說：“你愛人得的病跟林黛玉一樣，快帶她去見心上人吧！醫院沒有治療相思病的藥，快去。”


  劉珍瑋背起小燕離開醫院朝車站走去，買好車票直接去了華清縣，下車慌忙轉車朝溫西市進發。


  1982年8月29日早上八點鍾，劉珍瑋扶著小燕朝內科門診走去，經過一係列的體檢化驗，直到下午四點鍾才拿出各種體檢報告單，珍瑋安頓好小燕徑直去找赫赫有名的內科醫生費麗萍。


  費麗萍看完四張化驗單和體檢報告單，抬眼盯著珍瑋問：“誰說她得了癌症啊？壓根就沒癌症的信號，身體好著哩。就是精神狀態不太好，影響了五髒六腑的各項功能，也許有點輕微的抑鬱症，你把人帶來讓我瞧瞧。”


  珍瑋嗯了一聲，隨即轉身去門外候診處，見小燕撲在椅靠背上打瞌睡，輕輕地喊道：“燕，你睡著了嗎？”


  小燕嗯了一聲說：“沒有，我隻覺得渾身乏力，好想臥床休息一會兒。”


  珍瑋扶住她的肩頭說：“我先帶你去看醫生，下午費專家看病，蠻難得的。聽話，好嗎？”


  小燕抬頭瞅著珍瑋，伸伸懶腰說：“好的，看完病就回娘家去，行麽？”


  “行，隻要你積極配合治療，愛惜好身體，我什麽都依你。”珍瑋溫柔道。


  “哦，謝謝你的關愛。”小燕摟著他的手臂輕柔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