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久別重逢話淒涼

  盧小燕扶著父親慢慢走過來，劉珍瑋激動地喊道：“燕兒，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白跑一趟呢？”


  盧小燕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驚得直愣愣地瞪著他，珍瑋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小燕呢喃道：“這是真的嗎？快過年了，你咋會跑到我家來呢？莫非是在做夢吧！”


  “燕兒，你伸出手指掐我的臉，若是你覺得燙，而我覺得痛，那就是真的嘍。”


  偉強低聲道：“進屋聊吧！我有好多話要跟你倆說呢。”


  盧偉強一手牽著小燕，一手拉著珍瑋跨進院子。翊翃上前扶著珍瑋進門，珍瑋半摟著小燕說：“我們已經有一千六百三十八天沒見麵了，想得我好心痛喔。”


  “想得我好心酸矣！今天什麽風把你給吹來的？”燕兒抑鬱地問。


  珍瑋摟著她跨進門，朝樓上走去。剛進小燕的臥室，珍瑋便迫不及待地低頭吻她，小燕往下一蹲，倒退至窗戶邊說：“珍瑋，請你別這樣，人事無常，情心易變，光陰似箭，你四年多杳無音訊，我已經心如止水了，絲毫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年心事濃如酒，少女情懷總是詩，如今的我是人到中年萬事休啊！”


  劉珍瑋靠近窗前，伸手拽緊她的右手問：“燕兒，你若是真的心如止水了，那我也就心安了，可惜你沒有。我剛才吻你的一瞬間，你渾身顫抖的厲害，你激動澎湃的心，怦怦直跳，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幹嘛要騙你自己的心呢？人與人之間，特別是兩性之間的感情關係，是自從有人類以來就存在的，更何況我們相愛了幾十年，你沒必要回避，更沒必要掩飾。若是你真的將我忘了，我立刻就離開。好嗎？”


  盧小燕迎視著珍瑋火辣辣的目光，不敢多看他一眼，隨即垂下頭說：“珍瑋，這幾年來，我感觸良深，尤其對愛情有了獨到的見解。我認為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人活著明心，方能見性。安靜的穿行於平厭流年，漫舞紅塵，俗世塵衣，一懷苦樂，萬縷滄桑，清顏凝霜。我對你多少次尋覓中將心摔疼，幾點唏噓，幾絲感歎，幾許蕭瑟。那些錯過的，遺忘的，收獲的流年，擱淺了太多的情懷。回首往昔，星眸迷離，方覺愛情原是冗長的夢一場，夢裏繁花似錦，夢裏落英紛飛。斟一程歲月，將杯中離合，個中寂寞與無奈，慨而飲下，醉也好癡也罷，隻想以殘缺的姿態，活出生命本真，縱有千般感慨，縱使心酸淒然，亦不失當中纏綿吧！人都是要在經曆許多疼痛後，才能深切懂得生命的相對價值啊！你認為呢？”


  珍瑋驚得睜大眼睛瞪著她問：“你平時都在看什麽書啊？你剛才的妙語連珠，我一知半解呐。古語雲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而我們已有五百四十六個三日了，你的知識肯定是學富五車了，今天願傾聽教誨。”


  小燕抬頭瞅了他一眼說：“你幹嘛挖苦我啊？這是我多年來的人生感悟，有啥言之不妥之處，敬請不吝賜教。”


  珍瑋摟著她說：“我們坐下說好嗎？我有好多知心話要跟你談呢。但不知你是否願意聽哦？”


  “隻要發自肺腑之言，當然願意聽啊！但我先跟你說一句真話。若是我轉眼就死了，請你立刻把我忘掉，你應該著眼未來，珍惜當下，與結發老婆白頭偕老，終生走在幸福的大道上。你是一位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村支書，絕不能在悲淒中枯萎掉，務必謹記在心。”小燕注視著他嚴肅地說。


  珍瑋扶著她坐到床沿上，溫和地說：“燕兒，真正的愛情，不應是肉的互相占有，而應當是兩顆心靈，互相滲透，互相滋養。我們相愛了幾十年，應該明白情愛由心而生，便有了激動人心的相思，失落由心而生，便有了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的孤獨寂寞。萬物從有到無，從無至有，反反複複，從有到空，從真到假，其實不過幻像而已。與其耿耿於懷，莫不如放開懷抱。若當真不想在紅塵間苟活，去佛燈靜殿中享受梵音縷縷，更勝似人間，千萬不能尋短見。要曉得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複如斯，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小燕推開他的手說：“誰說我要尋短見啊？螻蟻尚且貪生，豈有人不惜命。可是病魔找上身，要索我命，能有啥辦法呢？生活是一道長河，而命運就像河道，它充滿著迂回曲折急流惡浪，在竭力捉弄著每一個活著的人。正當我想要好好活著，看著一雙兒女拜堂成親的時候，卻突然被宣告得了癌症，你說，我該咋辦呢？”


  珍瑋激動地按住她的肩頭說：“不會的，我陪你去大醫院複查。”


  小燕低聲說：“不必了，溫西市醫院檢查的，能有錯嗎？在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著林黛玉與我差不多。因為林黛玉的執，使得她由‘亭亭玉樹臨風立，冉冉香蓮帶露開’到‘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直到最後‘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執於情而不得，便是連命也不要了，我與她同出一轍啊！”


  劉珍瑋哀怨道：“燕兒，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啊！情執是你苦惱得病的原因，從今天開始，不管你是否真的得了癌症，我奉勸你放下情執，力爭活得自由自在。實際上，你一直擁有我全部的愛，但我也告誡自己不要執著，因為分離是必然的。什麽時候放下愛情了，什麽時候就沒有煩惱。你要明白，時間總會過去的，讓時間流走你的煩惱吧！連上帝都認為傷心和煩惱是不屬於你的。努力讓自己走出來，你會感到今天的太陽比昨天更溫暖！今天的天空比昨天更蔚藍！”


  小燕嗚咽道：“好人比壞人更容易受苦，因為好人有一顆太容易感動的心。聽了你剛才的一席話，我居然被感動了。突然決定要做一個完全為愛情而生，又為愛情而死的女人。”


  珍瑋注視著她哀怨憂戚道：“奉勸你千萬千萬別為愛情而死。我真的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壞人，不值得你為愛情而生而死啊！我害得你兩行相思淚，化作日月山；害得你係我一生心，伴你千行淚；害得你入骨相思難自療，傷心明月可憐霄；害得你樓台望斷相思眼，日日摟頭淚暗拋；害得你樓頭殘夢五更鍾，花底離愁三月雨；害得你失去了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愛人；害得你抑鬱成疾，相思成灰；害得你三餐茶飯無滋味，竹籃打水一場空。我真的是罪不可赦啊！我完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唯求你盡快忘了我，像忘了一個春夢似地忘了我，切記！”


  小燕抬起淚眼，淡然一笑道：“珍瑋，我沒有說你是一個壞人啊！你幹嘛那麽自責呢？是你讓我懂得了，愛情不一定都是美好的，也有淒美的一麵。漢末焦仲卿與劉蘭芝為了愛先後殉情，死後合葬於華山，墓旁種植的鬆柏和梧桐枝枝相覆，葉葉相交，枝頭一對鴛鴦，夜夜仰頭相向哀鳴，那情那景，催人淚下，常常吸引路人駐足聆聽，為他們堅貞不渝的愛情嘖嘖稱讚；是你讓我懂得了，人生一路走來，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真正留在心裏的，從來不需要想起，因為永遠也不會忘記。不要試圖去改變別人，真正能改變的隻有自己；是你讓我認識到，時間是稀釋劑，眼淚是溶蝕劑。能衝刷一切痛苦的除了眼淚，就是時間，以時間來推移感情，時間越長，衝得越淡，仿佛不斷稀釋的茶；是你讓我認識到，世上有些東西可以補償，有些東西永遠無法補償。人要在成長中成熟，在成熟中衰老。順應自然，笑待人生。不要早熟，也不要早衰。是你讓我明白了，在愛的世界裏，沒有誰對不起誰，隻有誰不懂得珍惜誰。應該珍惜的不僅是對方，還有自己的感情；是你讓我明白了，有些人再喜歡也不是你的，再留戀也得放棄。有些感情本身我們無法控製，感情有時會傷人，隻好控製自己。如今我在心裏由衷地感謝你，是你讓我悟出了愛情的真諦，你咋自怨自艾地說了這麽多呢？我們相見時難別亦難，盡量不要愁眉苦臉，笑比哭好，微笑一下吧！”


  珍瑋見小燕心情稍微輕鬆了一些，勉強牽動嘴唇苦笑了一下。隨即兩個人又相視而笑，但笑裏各自潛伏著憂慮和悲哀。


  珍瑋靠近小燕，伸手慢慢地摟緊她的腰肢，低頭想好好親吻一下，嘴唇剛碰上，忽然聽見盧偉強在隔壁喊道：“珍瑋，你倆親夠了嗎？快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們說哩。”


  “嗯，好的，待會就過去。”珍瑋鬆開手應答道，心裏琢磨他是否在板壁縫裏偷看樓台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