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3

  成親不過兩日,趙羨詞就有點抓心撓肝地想回南省。秦牧雲見她歸心似箭, 便同父母說明情況, 定好三日後離城。


  趙羨詞這才鬆了口氣。閑聊時說起揚城風俗,趙羨詞對成親當日,秦牧雲這個新娘子能騎著高頭大馬來客棧迎她一事非常好奇, 原來在揚城, 入贅的女婿是有這樣的規矩, 說是娶妻,實則是“嫁”入女方。


  眼下正好是揚城四月好時候, 滿城綠蕊吐嫩, 煞是清爽宜人。


  趙羨詞念及晚晴這連月來的辛苦, 便想帶她遊玩一番。秦牧雲想了想,索性自己做東,讓福莘陪著晚晴, 兩個小丫頭一起, 沒什麽拘束, 好好在揚城逛一逛。


  她自己則和趙羨詞一起, 隨意走走。


  這揚城最熱鬧的街市非東安街莫屬。東安街毗鄰揚城運河, 往來船隻不斷,商貿繁盛, 種類齊全。趙羨詞其實帶著晚晴逛過幾次, 隻是當時心不在焉,並未好好欣賞。


  如今看來,揚城風氣倒真是與眾不同。


  這東安街上, 三兩女子結伴,逛街買物比比皆是,甚至與男子之間,也不甚避諱,沒有南省那許多男女大防。


  實際上,東安街往南,走到盡頭,再一拐彎,便是胭脂巷。


  趙羨詞對此心有餘悸,再也不肯往那裏去。


  “你倒也不必如此,”秦牧雲哭笑不得,“一般胭脂巷的姑娘,是不往東安街來的。”


  趙羨詞撇撇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況且,那胭脂巷的姑娘還發現了我的身份,若是被她們知道,怕要向嶽父嶽母告狀。”


  那倒也是。秦牧雲想了想,也就沒有為難她。又說,“說起來,那胭脂巷中的院子,據說有一半都是那位十七娘的產業,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然而,這並不耽誤秦牧雲對十七娘這個人心懷不滿。


  她折騰趙羨詞的事兒,秦牧雲可是牢牢記在了小本本上,隻是眼下不知該如何出了這口氣,尤其十七娘還知道趙羨詞是個姑娘的情況下。


  一聽到“十七娘”,趙羨詞就緊張地舔了舔嘴唇,“真奇怪,她可不像能為我們保守秘密的人,我還一直擔心她會去我們婚禮上搗亂,誰知竟沒影了。”


  說著話,趙羨詞心有所感似的,抬頭一望,就看見斜前方二樓窗口處,十七娘正看著她,笑的嫵媚風情。


  這種說曹操曹操就到的詭異感,讓趙羨詞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秦牧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心中的不快更甚。


  那十七娘倒也沒說什麽,對二人點頭示意罷,又不以為意地移開了視線。


  對麵恰巧隱在窗邊的妖媚女子卻道,“就是那二人?”


  “雖說是兩個女子成親,倒也沒什麽稀奇。”那女子道,“你既看不慣,何不直接揭露此事,何苦費此周章!”


  十七娘勾起嘴唇,“蠢人才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她饒有興味地掃過那二人,“秦大人的千金嫁給了一個女子,這是秦家的奇恥大辱,如此醜聞,我若不極力促成,豈不白白丟了這麽大把柄?”


  “況且,這兩人敢如此瞞天過海,情深義重,我倒很是憐惜呢。”


  若非看見十七娘眼底幽深的寒意,隻聽她這嬌聲軟語,旁人還真當她心有憐惜呢。


  ……


  “她怕是盯上我們了。”秦牧雲眉頭緊蹙,“素來傳聞這十七娘神秘莫測,尋常人難得一見,如今三番兩次遇見,若非她有意,那我們與她真是太有緣了。”


  趙羨詞長歎一聲,“我聽她話裏話外,好像是與我父親有些過節。”


  這麽久以來,“趙自省”三個字帶給她的幾乎都是好處,如今遇上十七娘,趙小姐才覺得,原來父親當初也得罪了不少人。


  不過說來也怪,盡管這個十七娘看起來很不好對付,趙羨詞卻不是很怕,甚至總有些躍躍欲試的衝動。


  秦牧雲觀她神態,不知怎的,心裏的不安也跟著散去。秦小姐往常是最怕麻煩的,不喜與人過多往來,自然更不願與人爭鬥,但此刻瞧著趙羨詞緊張又期待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對此充滿期待,秦牧雲還是覺得很安心。


  她的趙姐姐,才不怕這些惡意爭鬥呢!

  秦牧雲不覺笑了笑,“十七娘既是做生意的,等以後,你生意也做起來,未必輸給她。”


  “哼哼,”趙羨詞高興地握住她柔軟的右手,“是我們的生意!”


  秦牧雲掩唇而笑。


  正走著,忽然聽到前方一陣喧鬧。


  趙羨詞本想拉著秦牧雲避開,誰知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晚晴護在福莘身前,怒氣衝衝地對前麵枯瘦的老漢道,“就算是你閨女,你也不能往死裏打!”說著,狠狠瞪了一眼旁邊橫眉豎眼還拿著藤條的老婦。


  “哪來的小浪蹄子,多管閑事,我管自己的女兒,關你們什麽事!”老婦尖利的聲音像錐子一般,刺得人耳根發疼。


  聽見這話,福莘懷裏的小姑娘愈發顫抖起來。


  福莘冷著臉,雖然心裏有點害怕,但看見小姑娘身上遍體傷痕,還是鼓起十分的勇氣,護住了她。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其中有人說,“這哪兒是自己女兒,以前小蓮親娘還在的時候,可沒挨過這樣的打。”


  “就是,你看把孩子打成什麽樣了,真是狠心。”


  “……”


  眾人七嘴八舌的,叫那婦人聽得大怒,“你們知道什麽!她都九歲了,我好心給這小賤人找了好人家,以後吃香的喝辣的不說,再也不用受窮了。這死丫頭倒好,覺得自己翅膀硬了,竟然敢逃!”


  七拚八湊地,趙羨詞漸漸搞清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這小蓮,被繼母許給了街上一個屠戶,可這屠戶名聲不好,好酒貪杯,醉了就打老婆。而且聽說娶一個死一個,不知是被屠戶打死的,還是怎麽回事,總之關上門家裏的事,官府也不管。小蓮還隻有九歲,聽說自己要進這樣的人家,嚇得當晚就連夜要逃。


  結果自然是沒逃出去,就被吊起來打個半死。


  這會兒剛放下來沒多久,小蓮憑著求生的本能又掙紮著往外爬,氣的婦人抓起藤條就往她身上抽,慘叫聲引來了正在附近逛街的晚晴和福莘。


  趙羨詞看了一眼,那藤條並不光滑,還帶著根刺,就這麽往一個九歲的小姑娘身上抽。


  那婦人還在叫囂,“你們把我閨女放下,不然,抽到你們我可不管!”她是看準了晚晴和福莘不過是兩個姑娘家,雖然穿的挺富貴,但觀其神態,下人居多,因此婦人也不怕,畢竟這是自己的家事,於是舉起藤條耀武揚威,也不知是嚇誰。


  趙羨詞唯恐這婦人傷到晚晴和福莘,正要上前,秦牧雲已經先她一步,一把將婦人手上的藤條奪下。


  那婦人都沒有看清發生什麽,手裏就已經空了。正要破口大罵,一抬頭,看見目光冰冷的秦牧雲,登時把罵人的話都噎了回去。


  “你你你……你什麽人?”婦人打量著秦牧雲的衣著,一看就非富即貴。再加上這位小姐嫩豆腐一樣的又白又水靈,婦人不用想也知道身份不凡,一時間也不敢放肆,隻好硬著頭皮強撐著問,“小蓮是我的女兒,我教訓她是應該的!”


  雖說秦牧雲名聲大,但認識秦牧雲的並不多。畢竟禦史家的小姐,尋常人輕易見不到。但趙羨詞就不同了,她在揚城這段日子,住的是客棧,平日裏又多在街市上走動,還常常和攤販聊天,想了解揚城的生意。這會兒人多,竟有人認出她來。


  “那不是禦史小姐的丈夫嗎?”


  “哪個哪個?”


  “就是南省來的那個小老板……”


  人們議論間,幾乎已經確定趙羨詞就是禦史家的贅婿。這時再看秦牧雲,登時就變得敬畏起來。


  那婦人聽見這話,哪裏還能猜不出眼前人的身份?立刻換了一副嘴臉,諂笑道,“禦史小姐,您看上小蓮了嗎?你要是喜歡,就讓小蓮跟著您去,那是小蓮的福分。”


  秦牧雲隻覺得胸口有一團火在燒,她回頭看一眼那位渾身血淋淋的小姑娘,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有人對這樣的小姑娘,下如此重手?當真太過歹毒!

  趙羨詞上前一步,拉過秦牧雲,應道,“既然如此,小蓮就跟我們走吧。”


  婦人點頭哈腰,滿臉笑容直到人都走遠了,才瞬間消失不見,惡狠狠地啐了一聲,“什麽東西,連點銀子都不給,就這麽把人帶走了!”


  但禦史家門檻太高,婦人也不敢上門討要,隻當損失了一大筆錢,哭了一場,也就罷了。


  隻是這小蓮,傷勢不輕,福莘和晚晴一左一右扶著她,勉強將人送到醫館。


  小姑娘已經滿頭大汗的暈了過去。


  秦牧雲一直陰沉著臉,趙羨詞看見,安撫道,“我們已經把人救下了,她很快就會好起來。”


  許久,秦牧雲才重重吐出一口氣,“怎會有這樣的父母!”


  趙羨詞捏著她的手指,溫柔安慰。


  其實這樣的事,趙羨詞見過不少,別的不說,晚晴當年不就是這麽被父母打罵的?她不由看向晚晴,向來眼裏隻有小姐的晚晴,此刻卻一臉關切地守在小蓮身邊,擔憂不已。


  看秦牧雲一直憤憤不平,趙羨詞心中暗歎,往後若是不能將秦小姐好生供養在家裏,這樣的事隻怕會不少見。然而她並沒有打算拘著自家娘子。


  秦牧雲實際上很少出府,就算是出來,逛街的範圍也有限,身邊還要跟著護衛。難得像今日這般,單獨與趙羨詞閑逛,誰料遇到這樣的事。


  趙羨詞雖然對此有所準備,但是,萬萬沒想到,小蓮隻是秦小姐救人的開始。


  因傷的不輕,三日後,趙羨詞一行人準備走水路回南省時,本打算把小蓮留在秦府做個下人,誰知道小蓮苦苦哀求,說什麽都不願意離開晚晴……


  再加上晚晴也不放心把這小姑娘獨留與此,最後無奈,隻得將小蓮帶上。


  臨行前,秦牧雲還收到了師父自京中來的信,問她習武進度如何,不可懈怠,半年後要來檢查。秦牧雲如臨大敵,本來這幾日還有些鬆懈,看到信又緊張起來。


  趙羨詞見她像個被夫子抽查背書的學生一般,還有點想笑。結果被秦牧雲瞪了一眼,“你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有多嚴厲!”


  這話倒不假,當初墨光僅留下大半年,卻將她底子打好,基本功教好,此後便離開了。這中間若非嚴格要求,秦牧雲絕難日漸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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