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冥冥中自有安排
第四百三十九章 冥冥中自有安排
月桑城曾經是整個雲熙王朝的傳奇，近百年來，隻有月桑城的城君被冊封為王，也隻有月桑城的城君是雲熙王朝三十三座城池中唯一的女性。那座位居月桑城中央的賀蘭王府，曾以它的淡然處世、慈悲大義，讓天下多少人心生歎服與仰慕……
然而十一年前那場驚城之變，將一切都改變了！賀蘭王府血流成河，城君賀蘭芳與她的夫婿蕭冉玨雙雙殞命，就連賀蘭氏唯一的血脈賀蘭菀悠也不知所蹤！而發動這一場變亂的主謀蕭冉天，卻在數日之後由副城主搖身一變，成了這月桑城新任城君。
蕭冉天雖是狼子野心之人，但是在此之前，他已協助賀蘭芳治理月桑城數年有餘，所以繼任城主之後，倒也很快壓製了城中的亂象，然後用他的鐵血手段維係了月桑城的正常運轉以及表麵上的平靜。
繼任城君之後，蕭冉天並沒有居住在賀蘭氏的府邸，而是在城中另一處新建了一座城君府！府邸建成那一日，他登上府中最高的一座樓，仰望蒼穹、俯視大地！那一刻，他的心中一遍遍地感歎，他蕭冉天終於成為一城之君，從此以後，他和他的兒子，都不必再寄人籬下！
當他感歎完，他的心裏又多少湧起一絲愧疚！他不覺得愧對賀蘭氏，隻覺得愧對他的堂兄蕭冉玨！他這條命，是他堂兄所救，此時這城中，有多少人在罵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他歎了一口氣，苦笑低語：“罵吧，盡情地罵吧……我蕭冉天的確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輩……可我必須要這麽做，我不能在我自己落魄一生之後，還讓我的兒子重走我的老路……我的兒子，要成為人上人，成為這月桑城的主……”
那時候，蕭冉天心裏最大的安慰，便是他的兒子蕭沐風。他想，縱然天下人都唾罵他，縱然天下人都不理解他，蕭沐風也定然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他身邊！畢竟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啊！
可他竟然錯了，大錯特錯！無論是他新建的奢華府邸，還是他請來的雲熙王朝最有名望的先生，亦或者是世間罕見的精美華服、美味珍饈……蕭沐風全都不在乎，絲毫也不稀罕！
他幾乎在一夕之間封閉了自己，將所有人連同蕭冉天一起拒之千裏！從前的他，是個明朗溫潤的少年，可如今的他，變得那樣冷漠、乖戾，甚至殘酷！蕭冉天一開始還不明白，還當是他年少，一時沒有從那變故中緩過神來。
於是，蕭冉天決定等，他是他兒子，除了等，他還能做什麽呢？
等了一個月，半年，一年……
可等來的結果，卻是蕭沐風變得愈發的行蹤詭秘、性清冷絕！有時候他看著蕭冉天，目光裏竟帶著一抹寒涼入骨的恨意！蕭冉天終於坐不住了，第二日便從武林中尋了幾個絕世高手暗中跟著！他倒要看看，他的兒子究竟是著了什麽魔！
大約七八日之後，那幾個高手入府回話。
一個說：“公子時常獨自一人去那幾條街外的賀蘭王府，那裏雖然已經荒廢了，野草叢生、蛛網遍布，但是公子似乎不在乎，在那院子裏的一個秋千架上，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不吃不喝，不言不語。隻有一次，公子用一根樹枝在那泥地上寫了兩個字，菀悠。”
另一個又說道：“公子出門幾乎不帶任何隨從，但是每次出城總會帶上那個叫季雲的孩子。雖然他們兩個年紀都不大，但是騎術異常精湛，我等費力跟了幾次，發現他們出城的目的地遍及各城，有的近有的遠，但似乎都隻是在尋人。所尋之人，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蕭冉天的臉色隱隱地變了變，目光裏透出一抹沉重的無奈！
菀悠，菀悠！原來沐風心中念著的，還是菀悠！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他還沒有忘記，還沒有放棄麽？他神情裏的冷、眼睛裏的恨，都是在怨他當初一手毀了菀悠的生活，又最終徹底弄丟了菀悠麽？
是他奢望了，他怎麽能奢望蕭沐風能如其他孩子一般，心性不定、毫無執念？他怎麽能奢望在菀悠不知所蹤之後，在他換了一座新的府邸之後，蕭沐風就能漸漸將那一切給忘了？
那時候，他們兩個孩子在一起那樣好，有時候連他這個做父親的，蕭沐風也毫無退讓，但是對於菀悠，他卻總能無限寵溺，細心嗬護。在他心裏，菀悠的分量，隻怕早已超出他這個做父親的分量吧！
蕭冉天突然覺得挫敗極了！他不想承認，但是又不得不承認，無論他再怎麽等，他當初的那個孩子，大概是永遠也回不來了！
他凝了凝神之後，聲音有些低啞地吩咐那幾個人繼續跟著，一方麵了解蕭沐風的情況，另一方麵也保護好蕭沐風的安全。那幾個人點點頭，走出門外一躍而起，消失在夜幕中。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去，那幾個人就再也沒有回來。蕭冉天自然是焦急萬分，不好明喻，隻好暗中派了人去找。那些人都是武功高強之人，怎麽會突然沒了音信，難道發生了什麽不測？
就在蕭冉天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數日不曾露麵的蕭沐風突然走進了他的書房，他將幾把長劍“嘩啦”一聲扔在了他的桌案上，輕聲冷笑：“人是回不來了，劍還給你。”
蕭冉天驟然一驚，寒意頓起！這幾把劍，正是他派去跟著蕭沐風的幾個人的！他唇色泛白地問：“你把他們怎麽了？”
“殺了。”
“你……”
蕭沐風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可那漫不經心裏，也帶著詭異的森寒，“爹，你不是一直想要做城君麽？如今你已經是城君了，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城君吧。我奉勸你，不要來管我的事，我要做的事，誰也管不了。若你執意要管，下回就多派些人好了，隻要，你不嫌身上背負的冤魂太多。”
說罷，蕭沐風冷笑一聲，轉身而去。
蕭冉天的嘴角一陣抽搐，這一刻，他才第一次質疑自己當初的所為，究竟是對是錯……
從那以後，蕭沐風在府中待的時間更少，在月桑城中待的時間也寥寥無幾。蕭冉天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可是再怎麽急，他也沒有再派人跟著蕭沐風。這些年，蕭沐風的武功進步驚人，雖然外人看不出，但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怎能不知？
兩年之後，蕭沐風帶走了府中的季雲，從那以後，蕭沐風基本上要好幾個月甚至是一年，才會回府一趟。蕭冉天無法得知蕭沐風具體在做什麽，他唯一可以猜到的，便是蕭沐風始終在尋找著賀蘭菀悠。有時候，蕭冉天會覺得，這大概就是老天給他的報應……
這樣的情形，又持續了六七年。六七年中，蕭冉天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終於在一個冬天臥床不起！月桑城最好的郎中齊聚府邸，為他把脈，無數的靈藥源源不斷地供應，可他的病竟然毫無起色。
他終於累了，上奏朝廷，將月桑城城君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蕭沐風。由於月桑城並非軍機重地，且當時洛文穆和百裏敬也想多籠絡城池，以壓製他們忌諱的蒼壁城，所以次年春天，王上的任命旨意便到了月桑城。
旨意初到的時候，蕭冉天還擔心蕭沐風會不肯答應，更擔心蕭沐風在月桑城無法服眾。但是讓他頗感意外的是，蕭沐風不僅接受了王旨，而且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就完成了減賦稅、定民心、改製度等一係列舉措，月桑城的麵貌煥然一新，城中上上下下稱讚不已。
蕭冉天真是欣慰，連纏身許久的病症也仿佛漸漸地好了，而這時候，蕭沐風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輕輕淺淺地說：“終有一日，我會將一個和從前一樣好的月桑城，還給菀悠，還給芳姑姑的……”
蕭冉天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看著他唯一的兒子，傾注了所有希望的兒子！他突然間瘋狂地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充滿了苦澀、絕望、痛苦……他想，他錯了，冥冥中老天早有安排，不該他的，始終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