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步行街口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這點我很清楚,我沒有舅舅那樣的親和力,也沒有老頭子的那種魄力,而且我知道,不管我如何努力也不會有的。


  舅舅說的什麽婚紗攝影的前景,我看不到,我的眼界很窄,沒有舅舅商業方麵的洞察力,我不但沒有眼界,而且是個很笨的人,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一樣,總是圍著一個女人沒完沒了。


  按老頭子的話說,是總盯著腳麵看不遠的那種人,不會有大出息的人。


  因此我注定是成不了他們期待的人,成不了一個商人,也成不了一個道上混的風雲人物,就連做一門技術,我也未必能做的好,和大部分的人一樣,不對,不如大部分的人。


  就像如今一樣,除了我的老婆之外,我跟絕大多數的人處不來。我選擇去學攝影,順著舅舅的意圖,與理想,信念,前途這種東西沒有一點關係,我去,不過是因為一個女人,一個在市生活的女人而已。


  舅舅問我:“去那個城市想好了嗎?任何城市,我都有朋友。”


  舅舅經商,生意做到了全國各地,各個城市都有朋友,他這些年做婚紗生意,認識的人多的是。


  “去市,我以前待過,有幾個朋友。”我對舅舅說,我去市的目的就隻有一個,我對舅舅撒謊,我經常對人撒謊,我習慣。而且我盡量表現的很自然,我能做到這點,如果我不願意表現出真實的情緒,很少有人能看的出來,這就是我在寧縣混了三年學到的最多的東西。


  老頭子怪怪地目光看著我,他知道我為什麽會選市,他是真正的人精,了解我的所有事情,就好像住在我的大腦裏,始終跟在我的身邊一樣。好在老頭子沒有把這事告訴我的舅舅,要不然的話,我一定會臉紅,我沒有看老頭子,把臉別到一邊。


  “好,給你這個,去找這個人,就說是我介紹的,他會照顧你的一切,他是我的合作夥伴。”舅舅從他的皮包裏,拿出了名片夾,把一張名片遞給了我。


  我收起了名片,對舅舅說了句謝謝,不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麽拋棄我和老頭子,但對舅舅我很喜歡,他是我不多的親人之一,而且他很親切,沒有拿長輩的架子,我喜歡那些不擺架子的人。


  舅舅在寧縣隻逗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走了,舅舅很忙,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跟人談生意,還要管理工廠,據我所知,他還要負責婚紗的一些設計,要不是這麽忙的話,他的生意也做不了那麽大。


  “說實在的,我看不出他有什麽過人之處,跟普通的小老板沒什麽區別,你說他是大老板,是不是騙我玩呢,我感覺他說他很忙是裝出來的,他是怕你吧。”


  這是第二天清晨舅舅走後,我對老頭子說的話,我看的出來,舅舅在老頭子的麵前有些拘謹,就像我第一次見到柳南山那樣的人物一樣。


  “哈哈,成精的狐狸變成人,凡人是看不出來的,真正的大老板丟到街道上你是看不出來與眾不同的,因為人家修練成精了啊,你舅舅修成精了,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別說你了,就連我都看不出他是做大生意的料,不過他還真是生意做的到處都是,不信的話,你去問你柳叔的兒子柳小道,他這些年跟你舅一直有打交道。


  你有沒有看過關於比爾蓋茨的評論,有人評論他說,把他丟在人群中,跟平頭老百姓沒任何區別,人家那叫滿水。像你這樣在社會混上兩天,以為自己了不起的人,走在街道上才會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知道那是什麽嗎?半瓶水。”


  老頭子戲謔地看著我,他時不時的會諷刺我,我也不生氣,在他的麵前,我那點自尊不需要努力去維護的。


  “靠,又扯我,這與我有什麽關係?真煩人,我走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對老頭子說。


  隨後我背著前一夜準備好的行李,說是行李都有些對不起行李兩個字,隻不過一件雙肩包出了門,包裏是幾件衣服,還有那一瓶星星,三百六十五顆星星,我為什麽要裝著那瓶星星,我自己也說不好,我有時候會想,也許那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不多的牽掛。


  我的心思很複雜,但出行我喜歡簡單。


  老頭子說我是他的兒,我像他,在某些點上倒是讓他給說種了。比如在這種事上,他從來都是個大尾巴狼,不像別人的父親一樣,關心東西帶了沒有,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


  幾年前我覺得他這樣不夠溫暖,不像個父親,我希望他向別人的父親一樣,關心我的吃喝,關心我的身體,那時候經常有一種感覺,自己是後娘養來,但現在我不這麽覺得,我二十多歲了,懂得照顧自己了,也討厭了煩人的細節。


  老頭子這樣的幹脆和不嘮叨倒是省了我的心煩。


  第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我十六歲,沒什麽感覺,那時候傻乎乎的,覺得男人誌在四方,出去比待在家裏要強的多。但這次不太一樣,心裏感覺有些失落,不是因為丟下了好不容易混出的地位,那地位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我從來沒有當回事,放棄了那些東西,隻會讓我輕鬆。


  讓我失落的是我家老頭子,又要把他一個人丟下了,這是人類的正常感情,有時候我還是蠻孝順的,畢竟這世上最親的人就老頭子這麽一個,不管我發生什麽事,最牽掛我的人,也就他一個,我可不覺得跟我後邊做過事的那些兄弟會記掛我,那群人說不定巴不得我走呢。


  至於曉雯和白雪,可能會記掛我一陣子,但我清楚,對我的記掛,也不會長久,我是一個沒太多感情而且很消極的人,在我的認識裏,別人都跟我一個鳥樣。當然這得把一個女孩子除外,我這次會去看的那個讓我思念了三年的女孩。


  我一向喜歡獨來獨往,我融入不了人群,就算融入人群,那不過是表麵上的。所以和我來寧縣一樣,我走的時候依然是一個人,從寧縣從汽車到市,再換火車到市,去找舅舅給我介紹的攝影培訓學校,去找舅舅給我的名片上的那個人,老陳。


  但我的第一站並沒是學校,和父親說的一樣,我應該去看看那個女的,好讓自己死心。


  我站步行街的街口,那家讓我失落的婚紗店所在的地方。我希望她不在那裏上班了,也希望她在那裏上班,我就是這麽矛盾,我也說不好他媽的是為什麽。


  三年了,很多東西都應該變,難道不是嗎?就像我對她的思念,從想死到爛活著一樣。


  天氣太熱了,我買了一瓶結了冰的雪碧,在一棟高大建築物的蔭涼處一邊喝一邊抽煙,看著寥寥無幾的行人。


  我看到一個背著雙肩包,齊肩長發的漂亮少女,那女孩個頭不高,頂多一米三四。那麽熱的天,她卻看上去很有活力,穿著帆布運動鞋子,一條牛仔,一件淺藍色的短袖衫。


  她把十塊錢丟在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的麵前,那女孩抬頭對她說了句:“謝謝姐姐。”


  “不用謝。”她說。


  她們的對話我聽不到,我是看嘴型想出來的。


  那個十六歲蹲在地上的女孩穿著初中生藍白相間的校服,背著學生才背的那種包,紮著辮子,臉上出了一層油汗,不用看她是個流浪兒。她的眼前寫著幾排粉筆字,我沒看內容,猜猜大概是要飯的。


  少女的動作引起了我的注意,更讓我注意的是她的笑臉,她笑的很純真。她丟完錢後,向街口走去,她走路的動作很快,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她有一雙美麗的,很靈動的眼睛。


  她走到街口,停了一下,隨後扶著一個看上去至少有七十歲,拄著拐杖的老大媽過馬路,老大媽笑著,對她說著什麽。


  那種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在電影裏邊看過的一個鏡頭,豔陽高照,漂亮的女孩,和藹的老大媽,該死,我很想認識那個女孩,她太迷人了,像在夢裏見過的一樣,而且她的穿著,跟我認識雨時,雨的穿著一樣,那是我記憶中最熟悉也最喜歡的一種穿著。


  我向街口追了過去,一輛公交車擋了我的去路,等車行駛過去,紅燈亮了,我看到女孩對老大媽說著什麽,對老大媽招著手。


  她在笑,好甜好甜,甜的有點不太現實一樣,我感覺她好像在看我,陽光照著她的黑發,黑的透明,黑的發亮,散發著淡淡的銀光,隨後她消失在了街角,她是小跑著離開的,看她的樣子,好像是去見自己的男朋友一樣。


  “靠,真迷人。”我目送少女遠去。


  少女的消失,讓我有些失落,我又一次回到了蔭涼處。


  太陽照不到我,但溫度很高,南方的豔陽天和北方的完全不同,北方的天,豔陽能曬死人,但要是沒陽光的蔭涼,就不那麽熱了。而南方的天,不管有沒有蔭涼,都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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