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同學，不要想不開！
中國某西南邊境小城，與越南老街僅有一河之隔。
小城往東走十幾公裏，有荒山野嶺，除駐紮的兩支訓練部隊外，遍地無人煙。我此刻就處在這片大荒野中，站在一處凸起的小山丘上，感受著風吹過，腳下枯黃的蒿草被刮得嘩嘩響。一眼望去，視線內除了荒草還是荒草，用力喊一聲，聽不到任何回答，空中連過境的飛鳥也沒有一隻，唯剩寂寞在草叢裏來來回回的跑。
“許加！”短發女兵訓練完了，回來找不見我的時候會短促又慌張的叫我，而我就站在小山丘上看著她在一個個的帳篷裏鑽進鑽出，麵無表情，不回應也不譏笑。她有些傻呼呼，明知道我不會跑去別人帳篷的，還是每次都去別人帳篷裏找，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考入的國防。
我探聽過，這個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地方，是這一群即將畢業國防生的軍政訓練地，年終大考核，為期兩月。女兵口中喊著的姓顧的師弟，是回校重修學業的顧以辭。而我，身體恢複後也要和他們一起接受訓練，編為國防破格招錄的新生。
這個身份真是讓我尷尬，讀書時代從未認認真真聽過一次課的我，二十七的年紀了竟然還要參加類似大學的軍訓項目，整天在土沙裏摸爬打滾，站軍姿走正步，我連想都沒想過。
我唯一想的，就是有機會麵對麵和顧以辭見一次，問問他我明明應該被火化為什麽又出現在這裏？問問他誰幫我偷天換日偽造新的身份？問問京都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我的大唐我的蘇沐變得如何？
但是一個星期下來，他一直未在我麵前露麵，有兩次我忍著夜晚不睡，閉著眼睛等他來，但往往還沒堅持到12點，神經和各個器官就不聽使喚的沉沉睡去。我猜測，這是因為先前被注射了什麽藥物而導致的後遺症。
“許加！許加你在哪裏？”山丘下的女兵還在喊，手擴在嘴巴邊，四處找尋。
我裹緊身上的迷彩外套，邁著步子往更前方去。
其實不用找個人隨時隨地把我看著，不需擔心我會抑鬱，也不需擔心我會尋死，我心理素質還算強大，並非嬌弱的白蓮花兒。我隻是，隻是舍不得，然後覺得心口處似被人挖去了一角，一想到阿本，想到我的孩子，我就心疼，跟拿錘子錘一般疼。
所以我想一個人靜靜，發呆也好，發瘋也好，讓我一個人靜靜。
漫無目的地走著，翻過又一個山丘，有風刮起長發在空中淩亂飄舞，一如刮起我往昔的驕傲，搖搖欲墜。我多想這個時候手邊能有一壺酒，喝完就醉，醉生夢死；我多想這個時候手邊能有一支煙，點上深吸，吸入肺裏；我也多想這個時候蘇沐能陪在身邊，我抱著他，他安慰我……可是都沒有，我隻能獨自舔傷口，獨自堅強，獨自愈合。
不知覺走到一處水潭，像是沙漠裏突然出現的綠洲，水質很是清澈。我鬼使神差的蹲下，透過平靜水麵細細看現在這張臉，浮腫、爆痘、紋理粗糙，若不是眼裏灰蒙的光提示我這就是現在的自己，我會真的對這臉表示嫌棄。
倏地長發落下來，遮住視線，我再撩回去。又落了下來，發尾的枯黃分叉尤為顯眼。
想一想，從兜裏摸出一把小刀，抓住落下的頭發，一劃，青絲如雪縷縷飄落。
這刀好鋒利！
我怔了怔，又利落地抓起一小半頭發，從耳廓後下刀，比準了正要使力，一聲大喊震懾住我。
“同學，不要想不開！”
我循著聲音回頭望，還來不及看清人影，就被一個大力撲倒，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水漫過鼻腔，遮住雙眼，如先前跳海時那般恐慌，我掙紮，混亂中手裏小刀不知劃到了哪裏，隻聽見長長的一聲“噗——”，似乎有衣料被割斷。
“同學，你沒事吧？”
被壓倒在水下，連著嗆了好幾口水後終於被一隻大手提起來，然後是一張五顏六色的臉湊在我麵前，睜著兩隻晶亮的大眼，憂心忡忡地望著我。
我拚命咳嗽，完了狠狠抹一把臉上的泥水，沒想到這水潭表麵看上去清澈無比，底下卻積著淤泥，我被這人壓在身下，嗆水的同時還不小心咽下了一口泥。
挪動步子，沉重艱難的從水裏走出來，那人跟在我身上，絮絮叨叨地：“同學你有沒有事？你遇到了什麽事想不開要一心尋死啊？生命隻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人說狡兔還有三窟，貓還有九條命呢，這不都是在勸大家要珍惜生命嗎？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你還年輕，還有……”
“我沒事。”不想聽他繼續嘮叨，我隻好冷淡回一句，同時也疑惑著看他一眼，狡兔三窟、貓有九命，這兩個詞是這樣用的嗎？
“真沒有事？你沒事幹嘛尋死啊？你可別看這水潭淺，一頭栽下去埋進泥裏，不出兩分鍾你就沒命！哎，你看你還帶著刀，你不會是想先割腕再跳水吧？”不知從哪裏撿到我在混亂中丟失的小刀，舉著在我眼前晃，等我去拿的時候又迅速收回去，別到自己腰間裏，還語重心長地：“你這刀啊，太鋒利，我看你情緒不穩定，還是我幫你收著好了。”
我沉默，麵無表情地使勁揪衣服、褲腿上的水，覺得四肢冰涼透頂。算算時間，不過剛出小產，也不知這樣渾身濕透會不會讓身子變得更殘破。
“許加！”遠處有大聲的呼喊。
“是不是在叫你啊？”身邊的人說，手指著我背後。
我轉頭去看，女兵和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正往我這個方向來。
“許加，原來你在這裏，我們……我們找你都找瘋了！”到得身邊，女兵叉著腰氣喘籲籲。顧以辭站在她前麵一點，擰著眉頭看我，從頭打量到尾。
“那個，她剛剛想自殺來著……”身邊人插話。
顧以辭眼睛一眯，跨著長腿就直往我來，動手直接扒掉我的迷彩外套，將自己的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抱起濕漉漉的我就開始跑。
跑過女兵身邊時，凶狠一句：“回去燒熱水！動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