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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

  北方有國,名為淵。


  洛邑是這所王朝的京城。


  洗筆巷是在這座巨城裏一條最尋常不過的巷落。


  此時是早上巳時,盛夏時分,天光明媚,一個還不到十六歲的少年從井裏挑起一桶清水,從院子角落的倉庫裏拿出清洗用的工具,開始打掃鋪子的門麵。


  這是一家賣兵器的店鋪,在潑墨街這邊地帶是個少見的營生,而且地處偏僻,從櫃台上那些許久未曾變過的刀劍武具來看,生意可以說是極為冷清。兵器的質量似乎也好不到哪去,不少刀刃上已出現粗淺的鏽跡,箭頭也稍顯磨鈍,那些木劍竹刀更是邊緣泛黃。


  不過少年倒是打理得很認真,櫃台地板都來回清洗了至少兩遍,一塵不染。隻是那些兵器他師兄未曾教過他保養的方法,也曾明言告訴過他不必動作,他也隻能幹看著,幹著急。


  隻是雖然四年來就沒做成過幾筆生意,可這間鋪子就是沒有倒閉。


  過了半個時辰,少年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搬個了板凳到鋪子前的樹蔭下,眯起眼睛開始休息。清風徐來,樹葉摩挲,地麵金色碎影斑駁,少年覺得有點犯困。


  少年姓南,名夏,姓名全是他師兄擅自起的。自從記事起他就沒見過父母,一直在官府名下的孤兒院裏長大,五年前莫名其妙地就被他的那個便宜師兄帶在了身邊。他原本想按規矩叫那人公子,被說太過生分,稱兄道弟又說他有別的人是這般稱呼,到了最後就說叫他師兄好了,這樣比較有江湖氣。


  不過說是師兄,那人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師承,也沒有教過他除了做飯打鐵以外的任何東西,到了現在,慢慢就變成了自己在努力養家去照顧他個閑人。


  少年對他師兄其實有些想法,比如為何要把這鋪子開在這裏。倒也不是說地處過於偏僻以至於無人來訪,隻是看看這附近街巷的名字,潑墨街,洗筆巷,分明就是起於文筆書畫,多的是那些賣名家字帖,琳良墨寶的鋪子,來這裏的人也多是那些舞文弄墨的文壇大家,或是為的是考取功名的年輕士子,和自家做的生意完全不沾邊,白白浪費那些好幾兩銀子的珍貴原料。雖說師兄你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能掏出些家底,但錢總歸是錢呐。


  又比如前兩年自己做菜的本事超過了師兄,於是接下來那麽久了,都變成自己去買菜做飯,清理打掃,然後師兄就整天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看那些江湖演義,才子佳情。他也不是沒有跟師兄攤牌說上過那麽幾句,但是師兄總是擺個笑臉說今後會給他露上一手,讓他先多擔當擔當。隻是這都過去多久了,自己也好久沒能吃上師兄做的飯菜了,甚是懷念。


  至於其他,其實也隻是這些雜碎的小事。師兄帶他離開那所孤兒院,說不上現在的生活有比以前的時候好上多少,不如說得操心的事情多了很多。


  但少年知道,自己肯定是感激的。


  少年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他想起自己還有一單生意要做。


  少年要去的地方在潑墨街的另外一邊,大概得走上十來分鍾的路程。直到走到一間有些年代的舊宅子,他才停步,敲了敲門。


  “哎哎,誰啊。”一個大大咧咧的男子聲音從門後響起,“門沒鎖呢,你自個進來吧。”


  少年知道宅子主人的脾氣,也沒在意,隻是推開門看到院子內熟悉的景象後,不免心中嘀咕。


  隻見院子裏相當雜亂,得是很久時間沒有打理,地麵上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雜物,像是碎裂的木材,大大小小的石料,邊角剝落的鐵片,用來處理這些原材的器具,隨意扔在各地,讓人難以落腳。青石板鋪就的地板雜草叢生,肆意生長,狹長的裂縫從門口一直開到院落一角。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躺在屋簷下的一張太師椅上,看著雜書,嘴邊咬著個香梨。


  男子年紀倒是頗為年輕,才二十多歲,樣貌俊朗,隻是躺在椅子上的姿勢過於不雅,屁股撅著半邊,腳上隻搭著一隻布鞋,不然也能算是一道養眼的風景。


  少年好不容易繞到男子身前,低頭行禮,問候道:“陳公子早安。”


  雖然男子看著沒有任何風度,但畢竟是師兄的舊識,禮數還是得做到。


  男子撇過頭,發現是少年前來,頓時笑靨如花,從椅子上蹦起來拍了拍少年肩膀:“哎喲,這不是小南夏嘛。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哈。”


  “咋,要談生意?還是跟我聊聊你師兄的趣事?”


  “嗯,想搞點材料,最近不太夠用了。”南夏跟著男子走進屋子,環顧四周。


  屋子不大,裏麵的景象跟外邊一個鳥樣。椅子沒有幾張,一張用了許久的檀木老卓上放著一套青瓷茶具,裏麵盛著昨晚殘留的茶水。牆壁上掛著幾幅山水墨畫,但明顯不是什麽大家手筆,筆劃線條都很隨意,甚至有的還難以清楚描繪的內容。角落的一張大桌上放著千奇百怪的各種東西,漁網蝦婁,胭脂水粉,幹枯藥材,幾柄破爛長劍,好像應有盡有。


  對此南夏也不是沒念叨過男子幾句,但是男子總是笑道陋室何須德馨,搪塞過去。


  陳公子名為洛河,在這附近街區類似於萬事屋一般的存在,也就是給他錢,隻要不是那些傷天害理,涉及頗深的雜事,那麽無論是到另外一邊城區跑腿,處理那些得費


  很多勁的原料,又或是上樹掏鳥蛋下河撈魚蝦,都可以幫你解決,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時間不定,全看那時陳洛河的心情。


  陳洛河跟南夏他師兄很早就認識,他師兄剛在洗筆巷開店,放完鞭炮迎賓還沒過一個時辰,那邊就叫了幾個人,大張旗鼓,擺了張台子搗篤手藝,硬是把這邊新店第一天就門可羅雀。他師兄曾一氣不過跑去撒潑胡鬧,隻是沒啥效果,一來二回地兩人反而熟了起來,漸漸地也就有了些生意來往。


  比如這次,南夏就是想來購買一些已經粗煉過的鐵材,拿去鑄劍。


  陳洛河搬了張椅子過來,讓南夏先坐下,接著走到桌子那邊的雜物堆裏翻了翻,從一堆破銅爛鐵的下麵掏出一個長方狀的細長物品出來。


  那是一根三尺長左右的老鐵條,棱角齊整,鏽跡斑斑。


  陳洛河拍掉老鐵條上麵的塵土,然後隨意扔到南夏懷裏:“這個應該不錯,是以前隔壁街那個老鐵匠準備拿來跟上邊交貨的,不過火候可以,還能省下這點材料。”


  南夏掂估了一下手上的分量,點了點頭。這老鐵條拿來做劍胚正好,而且已經幫忙做了幾道工序,可以省下不少工夫。


  不過,接下來才是硬仗。


  “那陳公子,我就要這個。得多少錢?”


  陳洛河伸出一根手指,在南夏麵前晃了晃,笑裏藏刀。


  “一百個銅錢。”


  你怎麽不去搶?南夏心中一陣嫌棄,但口頭上還是不動聲色,“不值,五十文錢。”


  陳洛河眼角抽了抽,有點棋逢對手的味道:“九十五,不二價。”


  “五十,我們也做了這麽久生意了,勞煩陳公子通融一點。”


  “那九十可以了吧,我最近沒咋開張,還是得掙點的。”


  ……


  最後南夏還是以六十文錢就拿下了這根老鐵條,心滿意足地跟陳洛河告別。


  不過在南夏輕輕關上門後,陳洛河臉上也沒有什麽懊惱神色,畢竟那錢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筆可以忽略不計的數目,讓他白送也是可以。隻是跟那小子這般胡鬧一番,能夠打發很多的無聊時間。


  他來這開這間萬事屋不為別的,就隻是為了離這對師兄弟近一點。


  他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天幕,那邊天色有些陰沉,風雨欲來。


  “哎呀呀,這可不好,快要下雨了啊。”


  南夏抱著老鐵條穿過潑墨街,正準備走入洗筆巷的巷口。


  結果腦袋撞上了另外一個腦袋,有些生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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