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幽穀
“你們是什麽人？”
宋江海麵容發白，顯然還沒從一個四境修行者的刺激中緩和過來。他握住背後長刀的握柄，朝著這半路截出的兩人厲聲問道。
隻是諒誰都能看出他如今的色厲內茬。
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人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硬是鑽入周圍密密麻麻的樹叢，繞了那麽一大個彎，從山崖後邊包抄了他的退路。
“老兄你真的不知道我們嗎？”蘇半熟麵容輕佻，閑庭信步地朝宋江海麵前一步一步走來，中途還不忘問個話，“我知道的哦，從我們車隊剛離開淮盧鎮的時候就開始了，一直有人在後邊鬼鬼祟祟地跟著，現在想來，跟你應該有很大關係。怎麽，他們沒告訴你嗎？”
宋江海臉色一沉，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很多東西。
他先前確實派過手下跟蹤過這支商隊，還是在商隊剛剛離開京城的時候就已開始，路上做了什麽事，遇到了什麽人，和哪些商家做了生意，他手下都有好幾個嘍嘍專門負責這個事情。這兩個人特征如此明顯，肯定也被記錄在案，隻是在他那些手下的記載中，這兩人隻是兩個喜好負劍遊曆的普通人，並不是他如今看到的藏了一個和他同等境界的修行者。
這樣看來，不是自己那些手下太蠢，就是這兩人心底賊蔫壞。
“既然你們不是這商隊的人，那就別來摻和我們平陽城的內事。”宋江海聽著身後愈發熱鬧的人聲，估摸著自己應該沒多少時間可留。他看了蘇半熟一眼，離他所處的位置還有著相當一段距離，附近那個少年明顯是被這人拖著過來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絲靈氣。
心底思考一圈，還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宋江海就決定好了自己的去路。
他拖起長刀，放任自己靈力在全身肆意奔流，不留絲毫餘地，開始埋頭前衝。
他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踩下都相當沉重，在柔軟的土地上留下一個寸餘深的腳印，邊緣處略顯焦灼，隱約間可以聽見水汽氣化時的嘶響。
長刀在他身後劃過地麵，拖出長長一道筆直的銳痕，有赤紅色的火線在其間焚起灼眼的火光。待到距離靠近，身體帶動著長刀高高揚起，撩起一道熾熱淩厲的火弧。
赫赫是蘇半熟正麵迎來的方向！
蘇半熟眼前一亮，沒想到眼前人並不是想象的那麽蠢。
既然對方不知憑啥理由選擇了這邊，那麽事前商量好的一些手段都成了無用功，這種情況，就得輪到自己隨機應變了。
蘇半熟這般心想，手上動作迅速變化。
握住劍的左手拇指一彈，漆黑如墨的長劍彈射出鞘，被蘇半熟一個弓身牢牢抓在手心，能調用的最大靈力盡數灌入，沒有任何花哨地與那道火弧正麵相衝！
一道黑光拔地而起，將火弧斬成兩半。
斷成兩截的火弧沒有立馬消退，而是砸落在附近的地上，煙塵四起，爆發出來的熾烈溫度將四周的植被燒灼得一片枯黃，燒焦的味道清晰可聞。
宋江海節節後退，好不容易才化解了這一刀一劍的衝力。
另外一邊，蘇半熟也不好受，雖然經過一番交手，能夠看出自己的三境底子還是優異過對方，但對麵明顯走的是那種蠻勁的路
子，與前幾天晚上那個夜神使截然不同，這臨時的應對還是欠缺了幾分火候，手掌虎口處被震裂開一道小小的傷口。
“有點意思，你咋不去我從我兄弟那邊突圍？”對於手上多出來的傷，蘇半熟一臉的置若罔聞，反倒對身前男人為何會選擇自己這邊饒有興趣：“我兄弟就是個實打實的普通人，你要跑的話早就跑掉了，也不至於還被我在這攔著。”
宋江海呸了一聲，吐出口積淤在喉嚨中的血水：“你當老子怕了行不，現在看誰都不像個普通人，一個四境一個三境的，你們這些人都是扮孫子扮上癮了是不？”
“不過話可是你說的，老子信你一回。”宋江海收起長刀，改變方向朝南夏那邊衝去。
這次他用的不是跟蘇半熟交手時的身法，速度明顯上升了幾個層次，還沒等蘇半熟調整好狀態，就已經來到了南夏身前。
南夏隻好側身躲避。
宋江海眼神有些意外，自己原本已經做好了會被此人隨時出手的覺悟，但沒想到還真是一個毫無半點修為的普通人。隻是現在這般境地，容不得自己多想，不如牢牢抓住這個機會，盡快離開這片是非之地。至於宗家那邊交派下來的任務，之後再從長計議。
南夏眼睜睜地看著宋江海的身形往幽澹穀深處跑去，但也無能為力，隻好惋惜地歎了口氣。
蘇半熟走到他身邊，用沒受傷一側的手肘撞了撞南夏的肩膀，說道：“嘖嘖，可惜了。”
“也沒辦法，一口氣正好散了。”南夏就近找了塊石頭坐下，拿起根樹枝在地上畫起圈圈，有些懊惱的說道：“本來就是個玩虛的，你說你不怎麽擅長留人，我也沒那能力不做任何準備就攔下一個三境的修行者，人家看出來了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放他跑了，之後也不知道還有什麽麻煩事等著。隻是現在都來到這了，再跟商隊分開也不自在，就希望這次之後不要再發生什麽意外好了。”
蘇半熟看著幽澹穀裏麵的風景，麵容有些嚴肅：“最好是這樣吧。”
另外一邊，還在聽從自家首領命令，在不斷跟商隊的護衛纏鬥的匪徒眾人，發現原本在背後督戰的老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見了蹤影後，瞬息間人心渙散，如同樹倒彌孫散般，棄置掉這個花費了老久才搭建起來的木製要塞，四散而逃。
本來他們就占不了什麽上風，射出來的弩箭有那個老頭盯著，揮一揮手，原本水泄不通的弩箭就全部被收成一團，成了人家家當。那些衝出去的修行者，原本以為是絕佳的助力，麵對一群普通人還不是信手沾來，但誰能想到人家裏邊也藏著不少，而且那些幹久了這行的粗糙漢子，雖然體力沒啥靈氣，但一個個都是久經鍛煉的好手，幾個人簇擁起來，也不是幾個一境修行者短時間內能夠解決，慢慢地也就被逐一擊破。
原本還想問問幫主有啥高見，但現在好了，老大都跑了，自己還在這累死累活個屁啊。
張世均看著那些慌忙逃竄的人影，指揮自家的兄弟盡量抓住多幾個，如果已經逃進幽澹穀更深的地方，就別再理會，注意自己安全要緊。
等一係列吩咐已經交代好，他踱步到那名發須皆白的老人身邊，恭謹地躬上一禮：“
這次還真是多謝周老出手相助了。”
被喚作周老的老人撫了撫胡須，微笑說道：“謝啥子，等去到平陽城，該給的酬勞都是要給的。”
張世均沒有起身，繼續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這個自然。”
“老夫就希望你們張家這次圖謀的事物足夠分量，不然我都這把老骨頭了，還要被你們從天倫之樂中拖出來喚來喚去。”老人也懶得繼續跟這小輩說話，那麽認真死板，聊起天來一點意思都沒有，“好了，老夫先回車廂裏待著，真有什麽處理不來的事再來叫我。”
“是。”張世均應允道。
等到確認了老人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車廂，張世均才重新直起腰板，用衣袖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雖然這位周老已經是很好相處，但對他而言，每一次談話都是萬分忐忑。
那可是四境的修行者，對他這種一輩子看不到山上界限，但又得處理這些山上事的紅塵中人，和奉若神明又有什麽不同？
他抬起頭，眺望遠方的天色，想起自己在離開宗族前，有人暗中送來的交代。
以他的級別，自然是不知道宗家那邊圖謀為何，但他能知道的是，以前張家從來沒有這麽興師動眾，整座平陽城，從來不會有這麽明顯擺在台麵上的湧動暗流。
他雖心生不安，但也無能為力，隻好繼續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等確認了再也抓不到剩餘的匪徒，張世均這才整頓好車隊，吩咐人把那些是普通人的匪徒處理幹淨，有些修為的就喂了藥綁著，押在貨車上，跟著他們一塊進入這幽澹穀。
才剛進穀裏沒多久，南夏和蘇半熟就過來與商隊匯合，跟張世均道了聲歉，說明自己能力不足，並不能抓住這所謂龍子幫的首領，一番交手後，還是讓他潛逃了去。
張世均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這些客人裏還有能跟那宋江海一戰的修行者，也就難免心想這些人是不是別有其他用心。隻是他們的戶碟都是明明白白的，自己派人查探過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也就轉念一想不再在意，對自己隊伍多了一份助力有上幾分衷心的高興。
經過這麽一會麵，大家收拾好心情，繼續往幽澹穀深處前進。
不是真的設身處地，南夏也不能真正理解為啥商隊裏的老人都說幽澹穀是片鬼地方。
幽穀裏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水潭，上邊浮著一層青綠色的浮沫，沒有絲毫氣泡從潭底深處浮起。腳下的道路被這些水域浸染，土質顯得濡濕且鬆散，每腳踩下去都能揚起一片稀碎的水漬。兩旁的山上放眼過去，盡是一片油膩的綠意，各種植被生長得尤為茂盛，一路走去路邊盛開的野花尤為亮眼。
隻是路也走了很久了，也沒有見到過多少隻活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腥氣，縈繞著不肯散去。
如果不是天色已晚，先前被那貨強盜耽擱了這麽多的時間，繼續前行遇到的危險更多，大家也不願在這麽一片地方紮營。
商隊找了一塊還算幹燥的空地，把馬車圍起來形成一個大型的圓，裏麵燃起篝火，大家就抱團著坐在裏麵，也好隨時隨刻都有照應。
過了一會兒，有嫋嫋炊煙升起，月光遍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