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沉重
一手點在她的心口,輕輕地按著那疤:“暖暖,這是朕讓人射箭的,是朕三年前,要殺了你。”
她合上眼睛,沉重的吸著氣。
是他,正如她所料,真的是他。可是她一直不願意去相信。
弦,為什麽要說出來,要瞞就要瞞她一輩子啊。
“你小產,你在床上起不來,你差點死去,可是你還是要回到京城來,明知朕會殺了你,你還是會來,朕將你廢為庶人,卻還是不曾放過你,這裏,是朕叫人射的箭,暖暖,你要知道一切,可以去問喬公公,叫他說得清楚,仔細。暖暖,朕不配擁有你,你走吧。”
她推開他,咬著唇,淚水一點點地滑下來。
轉頭就離開,合上門, 一個在門外傷心,一個在門裏傷心。
她最愛的人將她殺了,曾經她說過,如果死在這種幸福裏,她不會恨的,可是知道,依然心口發痛著。
她大步往外走,公公們看到飛快而來的她,來不及行禮,趕緊就跪了一大片。
衝出了啟元殿,看到了很多使君子,墨綠墨綠的葉子在迎風飛舞著,在溫和的陽光下盈動光華。
再走,順著依稀記憶裏,那約莫熟悉的路,眼前是一片嫩綠的浮萍,在泛著銀波的水裏浮蕩著,紫色的花開得格外的透淨。
她合上眼睛,就是這裏,這裏曾有個宮殿,她記得還有很多很多的晚香玉,一定就是這裏的。
“杜小姐。”喬公公急急地跑來:“怎生跑出來了。”
“喬公公,這裏是不是有個宮殿,是不是叫相思宮。”
喬公公想了想,點點頭:“是的。”
正如她所想,是的。
過去的一幕幕,如幻影一般的快,她抓住一些片斷,她記住一些。她和他一起吃麵,在狹小的馬車裏,然後他來看她,在後是迎頭的一棍,然後就在馬車裏,又到了嘉雲,關在黑暗的地方。
然後記憶是一片的模糊,他殺她,約莫是不記得了。
直接能想得清楚的,就是痛疼,無邊無際的疼痛,很多大夫說:“她救不活的了,失血這麽多,而且傷得這麽重。”
然後奶娘的聲音就:“必須救活,如果你們救不活,我可交不了差,必須的,不管要多少銀子,都得救活。”
她堅強地掙紮著,她活得很辛苦,也許那時候痛得都不知是死是活了,便是連腦子也迷糊了起來。
他叫她走,她雙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
“暖暖。”顧野帶著人巡邏,看到她痛苦地蹲在地上,趕緊跑過來:“喬公公,這到底是怎麽了?”
喬公公輕歎氣,暖暖抬頭,低聲地叫:“姐夫。”
他一笑,有些欣慰:“丫頭,別蹲在地上,地氣熱呢。”
“姐夫。”她淚流了下來。
她欠顧野多少的東西啊,多少的情份啊,可是她這一輩子是還不清的了。“姐夫,姐夫,姐夫,姐夫。”不管有沒有姐姐,他一輩子就是她杜暖暖的姐夫。
“傻丫頭,別亂在太陽底下曬,小心中暑了,姐夫要去巡邏了,你快些跟喬公公回去吧。”
他帶著人繼續走,卻是舒了口氣笑了,心裏濕濕的,他的小丫頭又回來了。
小暖暖的心裏,還是有他一席之地的,人不能貪心,他這輩子殺戮這麽多,心早就冷硬成石,也不去奢想太多的東西,他守護的小丫頭心裏還會想著他,這就足夠了。
她沒回啟元殿,而是在宮裏一直走著,永寧宮,她知道。
在這裏她見到了弦,第一眼的時候見到的,他冰冷,他高貴,他驕傲,可是也是他將她的人生染得黑白一片糊塗。
有傷,有甜,有甜,有苦,所有的顏色都是他強勢給她塗上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宮門口,可是要出去嗎?要離開她的弦嗎?她是很愛很愛他的。
身後疾疾的步子飛奔而來,弦將她擁得緊緊的:“暖暖,讓我再抱抱你,我才舍得放手讓你走,你要是出了宮,你要照顧好自已,我知道你不喜歡讓人監視著你,你放心,我說得出做得出,不讓任何人監視著你,你不想看到我,我就不會去找你,你想嫁給誰,我也不會再阻擋你,我也不會再嫉妒你。”越說,越是心酸啊。
暖暖,可不可再霸道一次,把你困住,留下來。
暖暖聽他後麵說的話,氣得有些顫抖,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冷冷地說:“你放開我,我不要再聽你說話。”為什麽說讓她去嫁給誰什麽的,弦,你以為心都是無情的嗎?今天可以嫁給你,明天就可以嫁給別人嗎?把她當成什麽了。
在做他的妻子,她就給他許過一輩子。
紅腫腫的眼又流出淚來,扯開他的手:“我要出宮,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弦,我現在不想看到你,你不要再來抱我,不要讓我恨你。”至少現在不要,至少讓她冷靜些。
宮門開了,他看著她跑了出去。
一手摸著自已的臉頰:“朕是活該的啊。”這一巴掌,打得好,是他欠她的,他欠她太多的東西了。
當心裏沒有住下誰的時候,欠的什麽東西都不是欠,那是理所當然,那是策略,別人的傷心死活與他無關,可是心裏有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去平衡彼此之間的得失。
“皇上。”喬公公急了:“不讓人去看著杜小姐嗎?這會兒跑出去,可不是時候啊。”
“你去告訴顧野。”他失魂落魄地回宮。
走了也好,這宮,隻是一個不能存在感情的墳墓而已。
他正好,把自已葬在這裏,在這裏生,在這裏死,在這裏孤獨一輩子。
夜裏的風大得緊,吹得窗都吱吱作響,伴著一些細雨,那吱吱的聲音越來越大。
顧元霜皺起眉頭,想必佛堂那邊的窗沒有關上吧,她記得她總是很細心地回來之時,將所有的窗關上的,也許,就是今晚了吧。
出去,意味著什麽她知道。
這麽多天,這裏忽然很多妃子來求平安,從她們的嘴裏她知道宮裏死的人,都說還要死。
這背後的目的,她稍一用心想一想就明白了。
這也是靜心而行,總是能想得透的,以往的她可應也是不知的,太驕橫了,太不可一世了。
她披衣上來,不管怎麽樣,不能讓雨吹入佛堂裏濕了那些東西。
開了門,看到對麵佛常那兒黑暗一片,佛堂裏的燭火也熄滅了,她提了燈籠冒雨過去,取下燈罩欲將佛堂裏的燭火給點,後麵一股陰風,將她手中的火也給吹滅了。
她輕歎一口氣:“現在收手,還為時不晚,不然將會痛苦一輩子。”
“咯咯。” 陰陰的笑意響起:“顧元霜,你也怕死嗎?”
聲音刻意地偽裝過,聽不出是誰,卻讓人毛骨悚然的。
“我不怕死,誰不會死,爭開爭去,又可爭得過老天爺,太後倒也是一手摭天了,可是她鬥得過了誰?她還是鬥不過,徒徒讓自已活在仇恨裏恨了十多年,值得嗎?”
“你必須要死。”冷冷的女聲,越發的狠。
元霜輕笑:“你以為你們的聰明,當真是沒有人知道。”
元霜的頭發被揪了起來,黑衣人很大的力氣,一手拿著帕子覆在她的嘴裏,很濃很濃的香味,顧元霜卻是連掙紮都沒有。
外麵的燭火驀然的大亮,黑衣人大驚地放開軟軟的顧元霜,想從手窗出去,外麵的燈籠,弓弩越發的亮。
景王輕笑地說:“終於是抓到你了,無路可逃了吧。”
“別過來。”她趕緊回到癱軟在地上的顧元霜身邊,一手掏出匕首在顧元霜的脖子:“你們要是過來,我就殺了她,我就自盡。”
景王也不吭聲,還是微笑著。
黑暗裏一枝箭來得飛快,她隻來得及回頭看,手腕就痛得撕心裂肺起來,精準的箭法,從她的指間刺入掌手,再刺到手腕裏。
匕首落在地上清脆作響,一湧而上的禦林軍上前將她綁了個結實。
“快啟稟皇上,抓到了殺人凶手。”景王下令讓人去告訴弦。
又說:“這裏的一切都莫要動,別破壞了,都出來,這是佛堂之地,不可沾汙。”
顧元霜爬了起來,想念一聲佛號,卻是覺得喉間痛疼,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再看那被綁的女人,那雙黑眸裏,帶著是一些狡猾。
不管怎麽打,她一口咬定是顧元柳指使的。但是說得還算是含蓄,隻是淚汪汪地看著顧元柳,叫顧元柳救她。
顧元柳看著那渾身是血的女人,氣得也顫抖著:“這分明就是含血噴人,皇上,你要相信臣妾,臣妾可是什麽也沒有做,而且她明明就是皇後的貼身宮女,一定是皇後指使的,還想陷害本妃,皇上請明察啊,這個宮女在顧家的時候,就一直跟著皇後娘娘的。”
皇後也哀傷地看著,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像是大驚,又像是失望自已的宮女居然做出這些事來。
禦醫上來說:“皇上,顧元霜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帕子上沾了香氣,讓她聞了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麽話來,喝多幾杯水下去就可以了。”
“皇上。”醉藍幽幽地看著弦,萬般的委屈:“皇上把後宮交給臣妾,臣妾知道皇上是如此這般的相信臣妾,一直戰戰兢兢不敢鬆懈半分,可奈何還是樹大了招風。話兒做些什麽,臣妾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