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結緣安魂
於是,不搶把一年多前大哥借自行車一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最後問一峰:
"為什麽洗了還是不洗好?"
一峰笑著說:
"我又不是神仙,怎料得到你那親眷的想法?依我想,若不洗,揩了楷,他以為騎了不遠,若是洗過再揩過,他還以為大哥哥騎了一百裏路也不一定,還勿心疼死?"
老大聽了,不住點頭,暗暗佩服。
吃過晩飯,老大,一峰,強龍,老三等六兄弟,和笑梅在老太太曾經做針線的那南首間,坐著喝茶聊天。
笑梅早已和他們打成一塊。
老二不搶已在村裏做挑腳夫,長得人高馬大,比老大1米75的身高還要高出小半個頭。
笑梅早已二哥二哥的叫得歡,並一定要強龍不賭小峰老四叫她姐姐。
強龍老四小峰早已叫了,就老三不肯叫,正嘻嘻哈哈在鬧時,南首間後門,篤篤篤的輕輕的響了三聲,有人在敲門。
一峰耳朵靈,上前去開門,卻不見人。一峰走出後門張望,見不遠牆頭轉角處掠過一個人影。一峰想追去看看,想了想,回轉屋裏說:
"不見人麵,隻看到一個背影。"
笑梅見兄弟幾個麵麵相覷,最後都把目光集中到老大身上。
隻見老大臉上一紅,悻悻地站了起來,望了望笑梅。
笑梅早別轉頭對著老三,一定要他叫姐姐。對老大的舉動視而不見。
等老大出了門,笑梅卻好像剛見到似的,問:
"喲,大哥哥去會女朋友啦?"
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卻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誰都聽得出。
老大走出後門,來到大路上。
見大路上三板橋頭,電線杆下,俏俏的立著一人。
老大知道定是同村未婚妻的二妹李銀花。
當即上前,輕聲招呼,見果然是她,就尷尬地笑著,告訴她大伯伯的女兒笑梅來了。並簡單地講了老三寄來錯別字連篇的信,鬧出了不小的笑話。
李銀花輕聲應著,夜色朦朧中並看不出什麽態度,隻是仕由老大牽住她的手,穿過三板橋,往溪坑東邊的前山丘上走去??
原來,李銀花她爹和老大他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有過一段過命交情。
那是46年,他倆都十三四歲光景,兩個少年郎瞞著大人去三界玩,不承想被潰敗南下的一支國軍部隊一起抓去做了小壯丁。
因小不點大,當初黨國部隊看管也不嚴,被他倆從部隊裏逃了出來。
從寧波慈溪那邊,一路東討西逃,由慈溪周行,往上虞下官,豐慧,嶺南,章鎮等,走了很多冤枉路,吃盡了苦。
兩百多裏地,足足走了半個多月,才尋回老家。
從此他倆成了共患難同生死的兄弟。
成年各自成家後,銀花爹當即把自己大女兒金花,許配給和壽的大兒子不偷老大,定下了娃娃親。
誰知因金花比不偷大一歲,小時候,女小孩成熟早,金花十五歲已出落得水靈靈了,而十四歲的老大還麵黃肌瘦的,加上名字又難聽,金花很不喜歡。
而老大對她也無半點好感,兩個都不來電。
而比金花小三歲的妹妹銀花,倒是和老大不偷,從小門檻上麵坐坐,玩過家家的遊戲,很合得來。
他倆常常唱:
"喔喔喔
雄雞討老婆
鮮雞喝糖茶
雞娘婆管家
小雞門檻洞裏排人家!又唱:
鐵紮摜摜
翻過南山
??"
還有就是輪換著一問一答地唱:
外婆喂!
我要吃豆!
啥個豆?
羅漢豆!
啥個羅?
破菩蘿!
啥個破?
斧頭破!
啥個斧?
狀元府!??
看誰接得多!
隨著老大年齡的增長,逐漸地變成一個英俊健美的棒小夥,金花有點心動。
而此時老大和銀花兩個早已情投意合。
現在金花二十三了,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
和壽經不住親家兄弟的催,已多次跟老大提出,下半年要給他倆辦了婚事。
老大每次都推義烏大伯伯那邊忙,而百般推托,實已到了刻不容緩的關鍵時刻。
這不!此刻金花爹爹正坐在和壽家裏,表麵上東拉西扯地在聊天,實際上是來探兄弟口風。
此時老大和銀花,正坐著村東麵的前山一小山坡上。
銀花偎依在老大身旁。初夜的秋風吹來,掀起銀花齊耳的短發,微覺清寒;天邊銀月彎彎,初升的朦朧的月光,照出銀花清秀的五官,和老大俊朗的臉龐。
原來,銀花一家,剛才吃夜飯時,小妹蘭花告訴大家說,她看到大姐夫帶著一個長發飄飄,身材高挑的姑娘回家了呢!
銀花爹一聲不響,隻是重重地放下碗筷,剩下小半碗飯也不吃。
過了一陣,獨自出門來找和壽。
銀花不管姐姐臉色多麽難看,也怱怱吃了點飯,來尋老大。
金花在家,站不是坐不是,自怨自艾自歎息,一旁還要聽娘數落。
老大本來言語就不多,此刻麵臨婚姻大事的決擇,更是一聲不吭。
銀花她心亂如蔴。
本已不知該如何麵對爹媽,更是無法麵對大姐金花,她心中無數次想放棄。
但一想到今生若沒有老大,真不知道日子怎麽過,但若是把老大從大姐身邊奪走,又不知今後如何麵對大姐。
這些問題,糾結心底已有些時日。
可剛才從老大家後門縫隙中,望見他帶來的女孩比自己年輕貌美,不由得替姐姐不平,更是為自己不服。心想:
"憑我們姐妹倆,還爭不過你一個義烏姑娘?"
因而忍不住地敲了門。
此刻偎依在老大身旁,內心堵得滿滿的,一會兒幸福,一會兒煩惱,一會兒寬心,一會兒擔憂!
老大一聲不吭,並不代表一些不想。
相反,他正思潮湧動,久久難平。
他首先想:
"金花雖說是我從小就定下的未婚妻,卻根本沒有緣分。在自己16甚至17歲以前,她從未正眼看我過一下,一付討厭我的樣子,兩個人幾乎從不講話。現在我大了,倒反過來巴結我,我是決不可能會要她的。
而我與銀花,雖沒名份,卻有緣分。
從小一塊玩大的,記得小時候金花常常譏諷我們倆,說是讓我們拜堂成親好了,這個還用多說?"
接著又想到:
"可問題是我如何向爹爹開這個口?
憑爹的脾氣,恐怕我話還未說完,一個巴掌拍過來也不一定。"
又想:"??小妹雖長得漂亮,可與我無緣又無分的,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看她一廂情願的樣子,時間一長怕難收拾,我得有個決斷,免得夜長夢多。"
心中計議已定,今生要定了有緣無份的李銀花,我要把她定下來。
所以他突地說道:
"回家吧!"
銀花還以為老大怕那個義烏姑娘難過,心中一動,輕聲說:
"再坐會兒。"
老大道:"剛才你爹來了,我們一塊去,直接了當講了,免得長夜夢多。"
銀花沒有想到老大突然決斷,一時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不由得緊張地說:
″那我大姐怎麽辦?"
"還管得了那麽多嗎?"
銀花知道早晚總有一天,要麵對這個結果。就咬咬牙,一同和老大去他家。
老大知道走後門碰到小妹笑梅尷尬,就繞了一圈想從前門進去。
誰知剛進中間大門,正碰到李笑梅。
李笑梅見老大哥哥出去有一陣子了,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甜酸澀辣獨留苦,坐在兄弟們中間,覺得百無聊賴,有些抑悶,又有一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味道。
很象小時候夜裏跟大人一塊去鄰居家玩,卻被大人丟在鄰居家,要自己一個人摸黑回去時的那種情景。
笑梅這時就有這種感覺。
於是她一個人出來,想走出去散散心,透透氣。
誰知剛出南首間門,就在大門口恰巧碰上老大哥哥帶著一個女的回來。
這下李笑梅進不是退也不是,一下呆在那裏。
還是銀花反應快,當即放開掖在老大手臂中的手,上前掖住笑梅,連聲輕輕道:
"喲,你就是小妹吧?嘖嘖,長得這麽時樣,漂亮!常聽老大信中提到你呢!老大,你說是不是?"
老大一聽,心中疑惑:
"我什麽時候提起過啊?"卻也不好點破,隻能尷尬地笑了笑。
李銀花突然心有所動,掖拖著手足無措的笑梅,首先走進吃飯間。
見到爹爹他們全在,就偎依著笑梅,依次叫:爹爹,太婆婆,叔叔,嬸嬸。
李笑梅重頭至尾幾乎還未反應過來,已然被銀花當槍使了一圈,又是尷尬又是窘迫。
心中卻很是佩服甚至有點莫名其妙的喜歡。
在座的各位正不知如何開頭提這個問題,正在哈哈嗬嗬的講些無喱頭的話,突見銀花親熱地掖著義烏的姑娘一圈招呼下來。
後麵跟著個老大尷尬地不知所措。
錯愕之餘,似乎什麽都明白了??
十一月二十日,正是一年中的小雪節氣前,天亮時分,已吹吹停停,吹上了一夜的西風,漸漸地由傍晚的微寒,到天亮時變成有了寒意。
在群山暗黛的李家嶴的大山穀中,兩顆高大古老的香樟樹,被嗖嗖的寒風,瑟瑟瑟瑟地吹在香樟樹的樹葉上,發出??的輕響。
書閣樓旁的路廊中,緩緩地走出一長溜的牛隊,總共有十五六頭大大小小的水牛。
毎頭水牛的兩隻牛角上,圈套著一個金黃的野菊花編織而成的花圈。
每頭水牛的牛背上,或一或二地騎著一群少年男女,每個男女的脖子上,也都套著一個金黃色的野菊花花圈。
走在最前麵的那頭老水牛,特別的高大,卻隻剩下一隻右角。
一個巨大的金黃中點綴著紫羅蘭色的花圈,套在那老牛的脖子上,整頭牛身上,也全部鋪蓋著野菊花。
那老牛的前麵,一左一右走著金童玉女般的少男少女,左邊男的英姿俊秀,右邊女的亭亭玉立。
長長的一溜牛隊上,有三兩個少年,橫吹著自製的精竹笛子,聲音低緩,毫無節拍,不成曲調,嘔啞難聽,卻有種說不出的憂傷??
不用說,這支牛隊,就是李一峰導演的送葬隊。
走在最前麵的,就是不賭和唐巧巧。
那頭老水牛,就是獨角龍。
獨角龍後麵依次是強龍,一峰,老二和笑梅共騎一牛。
後麵是放牛隊不賭的十多個手下,老四也與其中一人共騎一牛。
走在最後麵的是老大李不偷,和他未婚妻的妹妹李銀花,也共騎一牛??
昨晚笑梅被銀花當槍使了,窘迫過後,燈光下見這個姑娘,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嬌小玲瓏的身材,卻是說不出的得體,纖細秀氣的眉毛,會說話的眼睛,好看的鼻梁,豐潤的小巧的嘴巴,讓人一見,說不出的可愛。
楚楚可憐的樣子,給人一種很想關心。
愛護她的衝動,當即不知何故,竟然替老大哥哥高興了起來。
而她與這個銀花,居然一下子十分親熱,雖說心中仍有一絲絲的酸味,於麵上已經毫無顯現。
當時就唧唧喳喳的,當著大夥麵說老大哥哥和銀花姐姐真般配,是天生的一對。
渾不知,也不顧和壽叔叔一臉的驚詫,和銀花她爹滿臉的愕然??
等一夜過後,天亮起床時,卻突然發覺自己此行的目的變得毫無意義。
一下子覺得既心酸又難過,忍不住流了一會眼淚,真想馬上回家去。
但知道這麽做,沒有道理和理由。一想到銀花姐姐的苦衷,心情才好過起來。
剛才牛隊出發時,她跟一峰說,讓她買點什麽,表表心意,一峰見她真心實意,就叫她等會讓二哥不搶去辦,吩咐怎樣怎樣,笑梅笑說知道。
笑梅本想一個人騎一頭牛,一則從未騎過牛,二來見老大哥哥和銀花共騎一牛,銀花坐著大哥哥身前,大哥哥攬著牛繩的雙手,自然地環抱在銀花姐身前,又不自禁的冒出一股醋意。就故意叫二哥不搶來與她同騎一牛,心想:
"讓你也難過難過。"
並拿出20元錢,叫二哥去兌成40張5角一張的紙幣,說是小峰所托。
牛隊沿著山穀邊的小道,緩緩地行進。
先是到不賭學武的那個口袋小山穀,車騎灣的那丘荒田上。
在太公師父的太師椅前,所有人全部下牛,與牛排成三排。
太師椅上擺放了一個野菊花花圈,又把獨角龍身上的野菊花全部鋪放在太師椅子四周。
不賭和唐巧巧跪在太師椅前,大家夥與眾牛們,在一峰的號令下,一鞠躬,兩鞠躬,三鞠躬,然後默哀三分鍾。
牛們不懂人言,卻通人性,見大夥兒莊嚴肅靜,竟無牛別扭。
最後,一峰叫嘟哥幾個手下點放炮仗。
震耳欲聾的炮仗聲響徹雲霄,久久在山穀中回蕩!
引起獨角龍帶頭,群牛們伸長脖子
嗷?嗷?嗷
的長叫聲,連接上群山的回音,此起彼伏,遠遠蕩開……
天,終於開始亮開,天,遲早總歸會亮開。
接著,除老二不搶要去挑腳,拍報和另外有事外,一峰叫大家繼續,並說到達目的地重重有賞。
大夥按照計劃路線,不賭巧巧在前,引領著大家沿著車騎山下的小山丘上,從東麵,緩緩的騎著一長溜牛隊,來到家達太公葬在車騎山主峰下麵的墓地前。
因墓地前麵道地太小,一峰讓不賭和唐巧巧,牽著獨角龍,站在墳墓前。
然後叫大夥依次牽著牛,走過墳墓前,一個個把野菊花花圈全部擺放到墳墓四周。
毎個人鞠躬三下,按順序退出,在附近山坡上待著。
告訴大家,除前麵不賭毎個人已經給兩角鈔票外,等會結束,在大香樟樹下,出發地,等不搶老二回來,每個人再給五角鈔票。
大家聽了,高興地聽從一峰號令,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鞠躬,擺放花圈的活動。
很快,家達太公的墳頭,全部被野菊花堆滿。
那濃鬱的香味直沁心底。
又一陣炮仗聲和群牛的嗷嗷叫聲,遠遠地向車騎山下的群山穀中蕩開,蕩開??
家達太公,請您的靈魂安息吧!
會有人記著您的!
安息吧!
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