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征戰天下
第二天,整個幽都白茫茫的一片,連同大花也開始昏昏欲睡的,燕玖想著它可能是要冬眠,便將它藏在了堡壘的地下室裏,這裏比較暖和,跟小花剛好做個伴。
而白色注定要被這片不尋常的土地染上不一樣的顏色。
十月,大大小小的戰役有十幾場,燕玖和薛明靖被迫上戰場,奔波於幾個堡壘之間,有時候,燕玖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打起來的,就是帶著隊伍走,走著走著就看見彼此了,然後抄起家夥就打起來。
十月最後一場戰役在西沅的堡樓,寒風呼嘯,城樓上麵有一麵殘破的旗幟,雙方達成協議,誰最終將這麵旗幟插在堡樓的最高處,西沅的這塊地就是他們的,從此退出幽都。
當然,這不是燕玖定的,是襲驀城和禹王跟趙鈺達成的協議,而這最後的決策,就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夜驚鴻做下的。。
而經過商討,率兵進攻的正是燕玖。
這個軍營裏,隻有她最懂陣法和地形的合理運用,而聞人瀲亦是用陣法的高手,師徒倆再一次見麵,竟然是在這一塊小小的方圓裏鬥陣,隻是在紙上輕輕勾勒一筆,半壁江山盡荼蘼。
燕玖不敢置信,有一天,她會和聞人瀲站在同一個高度,用與他一樣的視線睥睨九州。
陣法玄妙之處,在於不斷變幻莫測的方式將敵人包圍,吞噬殆盡,又通過變動,讓自己全身而退。
這史書上輕輕一筆,後來說書人在茶館都是這麽說尞國的三傑:第一傑,尞國宰相燕宏虞,坐擁朝堂,整頓朝綱。第二傑,夜驚鴻,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第三傑,燕玖,用兵如神,替尞國爭了半壁江山。
是的,西沅大半壁江山都是燕玖拚來的。
那一日,大個子將尞國的旗幟插在西沅的堡壘上,用身體固定住,遠遠就能看見那枚飄揚的旗幟,敵人的長槍刺穿了他的胸膛,也無法將旗幟從他手上拔開。
那一日,燕玖看著重傷的小個子士兵抱著自己那個早已斷掉的右腿,嗷嗷大哭,雙手沾染的鮮血怎麽擦都擦不去,戰場上狼煙彌漫,靜悄悄的,隻有她一個人的哭聲。
她的頭盔丟在地上,長槍也斜斜地插在一旁,沾滿了鮮血,銀色的盔甲在夕陽的照映下呈現出一抹金色的光芒,顯得有些不真實,淩亂的發絲已經被汗水濕透,粘著脖子,幾分英氣,看在眾人眼裏。
薛明靖單膝跪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這場戰役雖然勝了,卻也傷亡慘重,沒有人能感受得到勝利的滋味。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原來,曆史竟然這麽殘酷。
她一直坐在那裏,等著手上的血跡幹了,腦海裏滿是聞人瀲的那些話,他說,如果你想看到曆史最肮髒的地方,那我便讓你看。
而……這才剛剛開始。
她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那一戰,驍國兵力撤出了幽都,轉戰驍國本國領土。
燕玖和班溪隨著禹王的兵力南下,襲驀城繼續留守幽都。
離開之前,燕玖最後去了一次那片青草掩蓋的墓地,給大個子留了碑,給所有在那場戰役中丟失性命的人留了碑,然後對著那片埋著無數白骨的土地,俯首祭拜。
仿佛,昨日一起玩鬧嬉笑的場景就在眼前,耳邊還縈繞著他們的聲音。
薛明靖說:“你臉色很不好,回去睡個覺,睡醒我們就出發。”
燕玖忽然叫住薛明靖,她終於說話了,卻是一副身體被掏空了的樣子,這身滿是鮮血的盔甲也遲遲沒有換去,顯得她又狼狽又難看。她說:
“我不敢睡覺,一睡覺我就會做噩夢,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聞人瀲拿著你的頭,站在城樓上笑著看我……”
“住口!”她現在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了,薛明靖大火,說:“你所擔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我會一直活著,活的好好的!他聞人瀲要是敢動我,我就擰斷他的頭!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小燕,你就是一直不作為,才會讓聞人瀲一直牽著鼻子走,最後隻會導致更多的傷亡,你要反抗。”
“不是的。”燕玖回過頭來,眼角喊著淚花,說:“我會反抗,但是反抗的方式不是用我的兵力去挑戰他的兵力,這樣隻會徒增更多的傷亡。老薛,戰爭的反義詞是和平。總有一天,我會用我的方式反抗聞人瀲。不用休息了,我們現在就行軍。”
她拔起長槍,走出了這片草地,卻忽然在那片快要塌掉的廢牆邊停留了一下,最後,隻留下一個消失的小黑點。
燕玖騎馬的樣子最是英姿,尤其是穿著那身盔甲,讓人望而生畏。小玉在她那張早已失了稚氣的臉上,讀出了不少別人看不出來的訊息。
她躲在人群裏,跟著人群護送他們出城,離去。
從此,幽都歸入大尞版圖,城牆上掛著的是尞國的旗幟。
她看著那個高不可攀的背影,心頭盡是苦楚,對身邊的霍香道:“我們回去吧。”
霍香跟在她身邊走,擠開熙熙攘攘的人群,還不忘記閑聊,道:“接下來,你要跟著她一起走嘛?”
小玉陷入了深深的思緒,說:“跟著她走做什麽?隻會成為她的累贅。我要留在這裏,替她拿到最重要的情報,成為她最好的一把刀,狠狠插入那些傷她之人的心髒。留在這裏就是最好的選擇。”
霍香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她現在不僅賣酒,還改寫小說了,她本來就是個段子手,酒館成為小玉的附屬根據地之後,她的日子反而更清閑了,有上頭的照應,她的生意也愛做不做。
她在紙上寫下一筆,寫下那個人的傳奇。
那一年,燕玖十七歲,用戰爭的方式加冕,她在軍中成年。
遠在國都的燕宏虞聽聞了燕玖的消息,心痛不已。李嬰本想著宰相愛女心切,要一道聖旨將她召回來,女孩子家,怎能參與那些男人的腥殺之氣呢?
燕宏虞卻一揮手,有些心灰意冷,卻也無比平靜,緩緩道:“讓她去吧,也許她正在漸漸找到自己的道路,做父親的不能為她做什麽,就在這裏向陛下討一個聖旨,給玖兒一個名分,相信玖兒必不輸於其他男兒,在戰場上打拚出一片天地來。”
“可……”李嬰擔心的是李霏,自從回來之後,他變了一個人似得。
他是明眼人,李霏和李晏宸背後那點事他能不知道嗎?李霏他變了,他開始籌謀一些事,這才是讓他擔憂的。
曾經在多年前,李霏的母親問他,願不願意為她拋棄皇位?他猶豫了。皇位不是他一個人的,他丟不下他的子民。可如果她問的是他肯不肯願意為她死,那麽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往事不堪回首,他希望能彌補些什麽。
思考良久,他回頭,說:“蔡公公,擬旨,封宰相燕宏虞之女燕玖為禦前金陵將軍,隨禹王大軍征戰天下,壯興我大尞……”
聖旨一出,舉國沸騰。
誰也不會想到,當年那位不學無術又囂張跋扈的大小姐,如今已經成為當今不可一世的女將軍,和班溪站在統一戰線並肩作戰。
更有傳言從西沅傳來,說這位燕玖將軍就是澹月,是琉都的救世主,同一方子民度過了他們最艱難的歲月。
燕宏虞也覺得像個傳奇,才分別多久,他的燕玖已經活成了一個傳說,以前出去的時候,大家都說她是宰相的女兒,如今到哪兒,都說他是燕玖的父親。
不知為何,鼻子有一點酸酸的,心中無限苦楚,不是說仰望著天空,眼淚就不會出來的嗎?
福嫂抱著一團毛氅跑了過來,焦慮道:“大人你又在想念小姐了吧?小姐也真是的,出去這麽久也不曉得回來看一下。”
燕宏虞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不讓福嫂擔憂,道:“她還是很掛念我的,一有空就給我寫信,你看,這是她拖人給我帶的幽都特產!”燕宏虞舉起手中的一塊玉石,上麵是燕玖親手編織的結,燕宏虞將那塊玉捧在手心裏,開心得像個孩子。
福嫂沒忍住眼淚,嘩啦的就出來了。
燕宏虞說:“玖兒可有出息了,她爭下了很多年都拿不下的幽都城,綏城的百姓都在誇讚她,都誇我有一個了不起的女兒……可……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一直留在我的身邊,當個紈絝子弟就好了,可是她是人中鳳,這個宰相府太小,綏城太小,困不住她,她說她不自由……”
說著說著,燕宏虞自己都不自覺落下一大滴淚來,再也說不下去了。
福嫂說:“老爺要是有空就去看看逢頤,那孩子來了之後就小心翼翼的,一有空就問我小姐有沒有來信,我都不知如何回應他了。”
燕宏虞點頭,忘記了還有燕玖的托付。
與邊關不同,綏城裏,到處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息,大家都在為國土版圖的擴張而高興,談論的話題無疑就是燕玖,後宮也是,唯獨太後這一片,清淨得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好在太子側妃過來請安的時候,閑聊起這個事,經過幾個波折才傳到了楓林裏。
鄭琴缺挑斷了手中的琴弦,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