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長姐謀算娣當合
這屋裏除了溫幸與穆源豐再無他人,那紙張泛黃的冊子就這般在燈上燃盡,火滅時候徒留一地青灰。
淮南王哈哈的笑,“這多年留著它在,本王可謂是日日提心吊膽。如今銷毀了去,總也算能安寧一晚了。”
溫幸勾著唇一派安然溫淡模樣回了,“如此溫幸便恭喜王爺了,終得安眠。”
麵上如此說著,她心間卻是冷朝笑了,“怕是失了這東西的時候,你才要真的日日提心吊膽了。”
她麵上不顯半分的雜緒,隻把素手提了裙裾跟著穆源豐的腳步,重又繞回了自個兒的廂房裏頭。
屋裏沉香早溫好了蓮子粥等著,溫幸就著青花的瓷碗用了兩口,動作慢悠的緊。
已然確定合作,屋內的黑衣侍衛自然是撤了去。溫幸慵懶靠坐著,手中捏著脆白的瓷勺往嘴裏送著粥。
沉香早被她打發下去睡了,這屋裏此刻,就隻溫幸一人。
房簷一陣簌簌之聲,屋外的恍然侍衛隻做沒見著一般,任由那一身藍衣的人進了屋。溫湛入室,一襲藍衣如洗,衝著溫幸行個禮,“小姐。”
溫幸頷首,沾著筆墨同他在書桌上比劃圈點一番。
“可明白了?”
溫湛應聲,“明白。”
淮南王府的夜,暗色裏一道身影閃過,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黑色人影一路飛掠過大半個王府院落,終於在一座廂房前停了下來。
廂房上頭有牌匾,赫然刻著三個大字,尋芳齋。
人影頓在門前,麵容以黑巾相覆,一身夜行衣包裹著身量窈窕。夜色裏寒光一閃,就見著人影裹了黑紗的細長指間捏著細細一根銀絲。
銀絲挑去了門上鎖,這黑影推門而入,直奔孔雀台前。
青銅的孔雀在暗夜裏閃著光,黑影抬手撫上它的左眼珠,用力往下一按就聽到了哐當的一聲。左眼下陷,原地漏出來一個銅錢模樣的凹陷,黑影翻手拍了枚銅錢在裏頭。
折身取了台下的無根水滴在銅錢的孔裏,默數了五滴,啪嗒的聲音傳來。黑影眼眸一亮,就看見這孔雀台下憑空多出來一條抽屜。
銀絲伸長去勾了這同是青銅質地的抽屜,他伸指拈了那最裏頭一本泛黃的冊子來。
大致翻閱幾眼確定了東西沒問題,這人影起身複原了機關,閃身出了尋芳齋。
暗色掩映著他在屋簷上不斷飛掠。一路借著暗色遮掩,直到了另一片廂房上頭,他這才頓下了身形。
下了屋頂飛躍進去,榻上假寐的溫幸睜眼,“如何?”
黑巾黑紗盡數扯下,漏出來是溫湛一張清澈微冷的麵容,“幸不辱命。”
泛黃的冊子呈了上去,溫幸細指捏著翻閱兩頁,確認了是真品之後舒口氣。指尖點著微黃的紙麵,溫幸話音微涼,“你為我走一趟春風樓,叫常世子過來一趟罷。”
溫湛應聲喏,領命而去。
常玄理來的不慢,溫幸第二碗粥將將用完的時候,他打從窗戶躍身進來。一身華麗黑緞的錦袍,暗色雲紋映著金線紋袖,端的風華絕代。
溫幸閉了閉眼,隻覺得有一瞬這人美得不真實。就仿佛好到了極致的幻想,一觸就要支離破碎一般。
半晌她終究睜了眼,一瞬瞧見那雙深邃眸裏還未及收斂的深情。
些微尷尬的別過頭,溫幸推了桌上那一本泛黃的冊子與他。修長的指掠過泛黃紙張,覆上溫幸的指,溫熱酥麻。溫幸一顫,忙抽回了手指,隻對著常玄理道,“我看過的,確然是賬簿無疑。”
手下細嫩手指抽回,常玄理眼裏空了一瞬,隨後又做一副淡然模樣。伸指拈過賬簿,大約翻動兩頁,他低低頷首,“確是它了,名單對的上號。”
溫幸不由舒口氣,更往椅背上靠幾分。輕闔了眼皮她微微有些喘,常玄理收好這冊子在袍袖裏頭藏了,望著溫幸的模樣有一瞬的怔愣。這女子一路與他查案、取證,更應付老奸巨猾的淮南王與心機深沉的王妃。
她確然,是累了吧?
常玄理折身去衝泡了壺茶,紫砂的壺微檀的盞,水霧彌漫著室內茶香馥鬱。溫幸一瞬間清醒過來,正瞧著常玄理提壺點茶。
標準鳳凰三點頭的手法,盞裏茶色清亮,姿勢優雅惑人。
溫幸有些癡了,不自覺就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盞。清茶穿腸過,溫幸隻覺唇齒留香。常玄理嘴角勾笑是雅痞味道,“賬簿拿到手了,明日便尋個由頭脫身罷。”
溫幸頷首應是,目送那一身黑衣的清華身影躍窗而過,消匿夜色之中。
常玄理已然不見,溫幸斂睫折身上榻而眠,月入西窗。半晌安眠,次日溫幸剛起身卻是受著了晴天霹靂。
溫湛一身藍衣依舊清冷,眉宇間卻不由得帶幾分的著急,“小姐,淮南王秘密扣留了幾百學子。”
溫幸整個人都怔愣,半晌終於回過神來,擺手衝著溫湛問,“可有查出來為何扣留?扣留的居所,可曾有什麽線索?”
溫湛話音微涼,“水患嚴重,各地激進學子請願,道是要上達天聽,去京都告禦狀。”
溫幸瞬間明了,不得不扶額歎這一眾學子的愚笨。就是當真告禦狀也便罷了,如何卻要說出來?對於淮南王這種人,威脅能有用的話,太陽大可不必每日東升西落了。
可愚笨歸愚笨,大商王朝未來的希望,卻還是要靠他們的。能有告禦狀的想法,本就是不同於泯然學子的。多加培養,定會是將來的棟梁之才。
這些人才,又如何能就這麽被絞殺在權力鬥爭裏?溫幸抿唇,她於心何忍。
擺手遣了溫湛下去,溫幸伸手撫著蹙眉,低低的歎,“到底,還是用到了啊。”
她娓娓展袖,袖裏滑出的紙條細小精致。溫幸捏了它在手心把玩,“未曾想倒也有這般一日,魚肉似得,候著人來宰割。”
她斂眸,細細思忖卻如何也忖不得淮南王府書房此刻的景。黑衣的暗衛齊刷刷的跪了一排,穆源豐劈手砸著書桌上的物件,怒氣十足的大。
“說!到底是誰,進了尋芳齋!”
底下明顯是暗衛頭子的黑衣人戰戰兢兢的稟報,“王爺…這,確實是不曾發現何人出入過尋芳齋。”
穆源豐隻冷嗤著笑,抬腕提筆是封信,“速查尋芳齋之事”。
墨跡幹了封好擲下去,穆源豐的話音冷諷厲嚴。“送去了給穆清,出了差池本王要你們的命。”
黑衣人戰戰兢兢的應聲去了,留房內其他的暗衛一水兒的跪著,頭也不敢多抬一下。穆源豐冷聲笑著,“本王不養廢人,自個兒下去領罰。再有下一次,自刎謝罪便罷。”
暗衛不約而同的身子打個顫,卻也隻得跪拜了謝恩。他們是這王府的暗衛,生死,不過由人一句話罷了……
打發一眾暗衛下去領罰,穆源豐這才跌坐回紫檀木椅上,身形些微的顫抖。
那一本賬簿記載了他太多的罪惡,誰拿了都是握住他的命脈。於他而言,危險至極!淮南王起身,豁然出了書房。
一路上穆源豐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而那所去的方向,卻赫然是溫幸暫住的廂房。
橫衝直撞的進了房裏,淮南王怒而拍案,“聖女大人,你究竟是何用意!”
溫幸挑眉故作無知模樣,抬手推盞茶去桌幾另側,“王爺所說為何,溫幸不明白。”
穆源豐怒極了她這一副無辜模樣,拂袖掠過桌麵,杯盞盡數落於地,啪嚓碎裂。尚還溫熱的茶水和著碎瓷一道流淌,脆響聲終於給淮南王喚回些許心神,“本王尋芳齋內丟了物品。”
溫幸挑眉,“王爺丟了物什不去喚了仆人四下找尋,卻來同溫幸問的什麽罪,發的什麽火?”
淮南王一哽,他總不能再告訴溫幸賬簿還有一本。昨夜銷毀的,事實上是副本?
溫幸卻再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直直甩了手上的紙條出去。她聲音冷清,似染了一層霜寒一般,“王爺最好還是先瞧瞧這個得好,溫幸可是讓嚇得不輕。”
穆源豐蹙眉,直覺得這裏麵定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好奇催促著打開,卻隻瞧了一眼,就怔愣在了原地。細細的紙條上兩行字跡清秀,明顯出自他王妃賀欒的手。而那字的內容,卻是震的他整個人回不過神來。
“長姐有算計,欒兒自相合。”
長姐……賀欒此生,隻喚一人長姐。這紙條是帶給何人,不言而明。
京城鎮國公府,賀穎。
穆源豐深吸口氣,直視著溫幸問了句,“王妃是本王發妻,聖女大人除此外,可還有其他證據?”
溫幸嗤笑,擺擺手外頭一身明黃的侍衛就進來,直往地上甩了一隻白鴿。
穆源豐不敢置信的後退兩步,神色中滿滿的難以置信。那隻鴿子他如何會不認得?那可不就是賀欒養在身邊,時常逗趣兒的那隻白鴿麽?
思緒混亂至極,穆源豐忍不住探手撫額,低微歎息。
“賀欒,便當真就是你麽?”
豁然抬首,穆源豐眸光狠辣,已然是斬盡心中雜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