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上大學的夢
第十八章 上 大 學 的 夢
大學招生開始了!
自文化大革命砸爛了原有的教育製度後,經過幾年的反反複複,形成了教育製度的一種暫時平衡.從小學到中學,實行小學5年級,中學4年級(不分初高中)的\"九年一貫製\"義務教育.關於大學,偉大領袖有一段指示:\"大學還是要辦的,……\"現在基本的形式就是,大學3年製,從上山下鄉兩年以上的知識青年之中招收,由各級組織選送,免試上大學.三年前,鄧小平複出後試圖恢複大學招生考試製度,但被\"反回潮\"\"反擊右傾翻案風\"這些運動徹底給粉碎了.
上山下鄉運動已搞了多年,當年滿懷革命理想到廣闊天地去\"大有作為\"的知青們,最渴望的就是\"返城\".而招工,參軍特別是上大學,乃是返城最體麵,最光榮,又最有前途的途徑.由於這一切都要各級組織推薦,各級領導說了算,所以多少知青為了圓這個返城夢,不擇手段地走門子挖窗戶.有些女知青甚至不惜向各級領導奉獻\"青春\"以達目的.
我們到兵團已經滿兩年了.
我們的工資已從每月的24元.28元提到了32元.這是兵團知青工資的最高級了,更重要的是,我們也擁有了被推選招工,參軍,上大學的權利.
團裏來了招生通知,按照團裏的精神,我向全連進行了傳達,然後,一種想上學的衝動就左右著我,我是太想上大學了.
從小我的學習成績一直是班裏最好的,上小學二年級時,當時的班主任老師就曾給我兩本三年級的課本讓我自學,天天我除了完成二年級的功課後,還要做一份三年級的作業.當時我才8歲,按老師的計劃,我小學二年級讀完了就可以直接跳入四年級,所有關心我的人都在計算我上大學的年齡,文化大革命的風暴使我的夢想成為泡影.在讀高中時,鄧小平複出後搞的教育改革,又曾給我帶來一線希望,我曾找了好多文革前的教材自學,我的作文曾在學校語文競賽獲得一等獎.但是,黃帥的日記,張鐵生的白卷,以及此後的\"批林批孔,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又粉碎了我的夢.
現在,我又有了機會.
坦率地講,我並沒有把這做為返城的途徑來考慮,隻是想多學點知識,我感到自己的文化知識還太少,讀書沒有讀夠,我在招生目錄上挑的是為西藏培養教師的一個大專班,我寫了一篇要求上大學的報告.
連黨支部就沒有通過我的報告.
其實我心裏也很清楚,團裏剛剛通過我的組織問題和提拔我當連隊幹部,怎麽能放我走.過去聽人講過,在兵團不能幹得太差,也不能幹得太好,就是不好不壞,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與領導關係又搞得好,這樣上學,參軍,招工才會有份.象我和景華這樣的就屬於幹得\"太好\"的,單位把你當骨幹不願放,反而什麽好事都沒份.我寫一個報名信,也僅僅是要表示一下心情,不願放過一個機會罷了.劉連長笑笑說:\"你上大學的事就別想了,還是考慮考慮推薦誰吧!\"
濱德為此還專門寫了一封信,從8連給我送來,大意是說從他了解到的情況,團領導不會同意我去上學,濱德說:\"16連需要你,68團需要你,從哪個方麵講,今年你都不大可能走.既然不可能,為什麽還要提這件事呢?\"
最後連隊推薦了統計員陳為洪,也就是小六子,去上大學,也是八一農大的一個大專班.
上大學的夢終於沒做成.
連隊幹部原來的基本分工是:連長抓全麵,主抓機務.景華主抓農工排.何副連長主抓基建和後勤.我介入基建工作後,何就大撒手不管了.我抓抓食堂,何又不管了,幹脆在家不出來.最近團裏布置了水利任務,連長讓我和景華負責這項工作,他負責基建排的磚房收尾,大豆脫穀,新點打井,可是一點點地他又逐漸往我身上推,現在竟全成了我負責的工作了.
張雲曼終於探家歸來,我趕緊把文書兼出納這個活交還給了她,不然真是要命了.水利工地隻好以景華為主,我在抓基建,後勤的同時,抽空帶人去工地支持他一下.
接到楊世蘭的電話,她告訴我最近團委要舉辦一個學習班,讓我準備一個中心發言.她還告訴我,曉峰也參加這個學習班.
放下電話,我心中又翻騰起來,想起了曉峰.從哈爾濱回來後,我曾在8連濱德那裏和她通過一次電話.每次到團部路過6連時我的心裏都格外不同,仔細地張望著,想象著曉峰會在那幢宿舍,可能做著什麽,直到車駛過6連,房屋都模糊了,才依依不舍地轉過身來.有一次,真見到她了,車路過時,曉峰恰好從場院橫過馬路向宿舍走,沒有戴帽子和頭巾,臉紅紅的,兩條長辮在身後輕輕地搖晃.我沒有喊她,她也沒有注意到我,眼看著她的身影遠去了.
這次開會,我可以真正地見到她啦!那些天,幹什麽都沒心思,老是計算著開會的日期——也就是見到曉峰的日期.
終於接到了開會的正式通知,我把連裏的工作安排一下,就匆匆動身.
已有一段時間沒上團部去了,在連隊忙得昏頭漲腦,出來稍感輕鬆,坐3個多小時的小型車一路顛簸來到團部.下車剛走幾步,就見招待所門口李玉華和一個人正站著講話,我走過去打招呼.李玉華和我握握手,笑問我:\"你看這是誰?\"與她講話的人轉過臉來我才看見,原來是時曉峰!她笑著向我伸出手來,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小手用力一握,她\"哎呀\"了一聲,連連甩手,好象強忍著劇痛,眼淚都直在眼睛裏打轉.3個人哈哈笑起來,寒暄一陣,李玉華就先走了.
我和曉峰相視無語,半響,她才說出一句:\"立偉,你真壞!\"\"實在對不起,我一時.……\"我連連道欠,她笑笑,紅了臉.
自打從哈爾濱回來,到現在與她還是第一次真正見麵.我們默默相對,好象過了很久,實際上也就是幾秒鍾,便以閑聊,互致問候等打破了僵局.她也是來參加團委會的,兩個月不見,她氣色還好.\"在北大荒的冰天雪地裏,你那體格,能受得了嗎?\"我問.\"沒問題,什麽活我都能幹!\"她說,臉上光采四溢,片刻她說:\"立偉,我先走了,我們連的人還等著我呢.\"轉身時,兩條長長的辮子在身後輕輕一甩.望著她的背影,我心中頓生一種憐愛之情.
開會期間,見到鄔成梁,付冰,王軍,還見到許多今年下鄉的學生幹部,大家見麵都挺親熱的.
幾天時間一晃就過去,學習班結束那天晚上,團裏出了一輛汽車把我們送回連去.曉峰一直把我送到車跟前,我伸出了手,\"曉峰,再見.\"夜色中,朦朧看到曉峰的笑臉,\"立偉,你可別使勁捏我呀.\"\"那能呢.\"她的兩隻手一齊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和手腕. 我上了車, 她還不肯走, 對我說:\"立偉,有空到我們連去玩唄.\" \"行,有空一定去,你也可以到我們連去玩呀.\"\"實在是沒有機會,往裏去的車太少了,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車開動了,夜暗中,還看得見她在寒風中文弱的身影在向我招手再見.……
回到連隊已經很晚了,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把最近的一切心思都講給了景華聽.他見過曉峰,我說的時候他一直默默無語,最後隻說了幾句,大意是希望我把眼光放遠一點.
抽時間訂出了>,>和黨團工作計劃,又主持開了一個團支委會,我覺得連隊已建立3年,但工作始終沒有走上正軌,總是在一種很不穩定的情況下推著幹,我決心逐步改善這種局麵.
團裏又召開政工會議,這次是一個比較大型的會議,團裏要求各連隊留一名幹部看家,主要的行政幹部和政工幹部都要到會,連長,景華和我都參加了,團裏出車到各連把開會的人都接到團裏來.
頭幾天就聽說王團長去師裏開會,有比較重要的內容.大家議論說很可能是團長開完會回來了,要傳達精神.果不出所料,會議確實很重要,
王團長先傳達了中央領導同誌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的講話,主要談當前形勢,談揭批\"四人幫\"的問題.又傳達了省委領導的講話.第二天又集中講了關於兵團改製為國營農場,劃規地方管理的問題,又談了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各連幹部在一起,議論最多的還是兵團改製的問題.
新中國最早的國營農場,是40年代中後期由蘇聯援建,按蘇聯模式管理,建立在黑龍江的北大荒.50年代,大批的複轉軍人成建製地開進北大荒,建立了一批國營農場,又陸續建了一批勞改農場.曆次政治運動,又把一批批在運動中被鬥爭的\"右派\"勞改,勞教人員送到北大荒.1969年6月18日,毛主席發出\"建設鋼鐵邊防\"的號召,全國在黑龍江,新疆,內蒙,雲南等邊境省份正式組建生產建設兵團,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是規模最大的.黑龍江兵團是在原國營農場基礎上組建,由沈陽軍區領導.營團以上的幹部多是現役軍人,按\"建設鋼鐵邊防\"六個字,組建了六個師,從黑河到三江平原.最早的幾批兵團戰士都發軍服,還有一批武裝連隊配備武器,從全國各大城市到黑龍江兵團的知青共50多萬人.新開發了幾百萬畝荒原.兵團所在地區自成體係,不受當地政府管轄,而軍隊化管理,大規模機械化作業,知青的城市作風,這些又是還處於自然經濟,農民意識濃厚的各級地方政府不能比,也受不了的.多年來兵團與地方矛盾一直很緊張,動不動就各自告狀到沈陽軍區和省裏,大問題一直要到中央去協調,誰也管不了誰.這回可好,過去的自豪感沒有了,強龍終於要向地頭蛇低頭了.
會議期間又見到了曉峰.我和景華在一起,三個人一起去食堂吃飯,曉峰給我拿了饅頭又幫我盛菜,她很自然,但我卻渾身不自在.
那天晚上放映電影,我沒去看,濱德找我一起去廣播室玩.楊世蘭和曉峰都在那兒,她們也沒去看電影.楊世蘭忙著給我們衝糖水,拿糖,拿瓜子.曉峰就坐在我身邊,伸手遞給我一把瓜子,她白晰的小手就在我臉旁,我好象渾身的血都加速流淌,心象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般.一會兒,曉峰出去了,楊世蘭就給我們講起曉峰最近的情況:她在連隊擔任軍械員工作,可她每天到處去找別人的髒衣服拿回來洗,抽空就到食堂去幫助做飯.這段時間又抽她到農工排協助排長工作,每天到水利工地幹活,下工時常常要兩個人扶她回來.最近她常頭暈,有腹水,肝區也老是難受,另外還有其它的疾病.可一工作起來,誰勸她也不聽.
當晚回到招待所,景華已睡了,可我躺下卻總也睡不著.
會議結束那天,團裏派車送各連幹部回去,曉峰來送我們,她向景華打招呼說:\"景華再見,有空到我們連來玩呀!\"我對她揮揮手,她卻頑皮地笑了:\"我不和你再見!\"
回到連隊的當晚,我很晚才睡.擬了一個寫作提綱,想寫一部長篇小說,名字是>,小說裏的女主人公就想以曉峰為生活原型來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