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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密信

  太監手持燭台,緩步而來,為書房添燈添亮。


  香爐內,輕煙嫋嫋,溢出滿室馨香。這香料是叫焦太醫給的,安神靜氣,催人入眠。


  長生和衣而躺,無心睡眠,隻想閉上眼睛,休息半個時辰。


  沈丹靜默而來,懷中抱著沉甸甸的古琴,跪在簾外,默默地低著頭。


  長生知道她來了,下意識地睜眼看了她一眼,見她抱著古琴,跪在那裏,不由勾起嘴角:“看來,你是非彈不可了。”


  沈丹垂眸道:“殿下,奴婢隻有這點本事能讓您寬心了。”


  長生凝眉看她,終是抬抬手道:“隨你吧。”


  沈丹聞言心頭一喜,隻把古琴放好,端正坐好,平緩呼吸。


  她的手指細長,十指纖纖,輕撫在琴弦之上,至美至柔。


  一縷琴音隨之緩緩飄出,悠遠清麗。


  沈丹垂眸抿唇,神情認真,不似平時那般低聲下氣的模樣。


  她的琴技的確出眾,手指撥彈,宛如行雲流水般,完美無缺,絲絲入扣。


  許是她的琴音太美了,又或是安神香的效力上來了。


  長生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恍惚間,他隻覺自己看到了姐姐的臉。


  她還是那副小時候的模樣,笑起來甜甜的,像是初春綻放的嬌嫩花朵。


  “弟弟,我今天又學會了一首曲子。要不要我彈給你聽聽。”


  長生還記得,她的手指因為過度彈琴,結果不小心受了傷。


  十個指頭上麵全都纏上了藥布,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他問她疼不疼,她卻笑著說不疼。


  因著這琴聲,長生的夢裏都是無憂的影子。


  他緩緩彎起嘴角,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沈丹不知他心裏想著是誰,還以為這笑容因著自己,心裏微微泛起一絲得意。


  也許再假以時日,她就能成功走入他的心,成為一個重要的人。


  與此同時,在千裏之外的六州城,無憂還未入睡,她正在提筆寫信,這封信是給舅舅的。


  屠都還在前廳和眾人議事,所以,她有充足的時間寫完這封信。


  剛剛提筆的時候,無憂曾有一度猶豫,她到底該不該寫這封信。幾番思量之後,她還是寫了。


  信上,她沒有透露任何不該透露的隻言片語。她隻是問候了舅舅褚靜川,和她說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僅此而已。


  無憂將寫好的信,交給了吳明士。


  吳明士當場一怔,目光灼灼看向無憂道:“殿下,這麽說您的心裏已經做出選擇了?”


  這一封親筆信,足以讓褚靜川知道她的心意。聯合他一起對付突厥,守護北燕。


  無憂見他神情隱約有些激動,忙道:“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這隻是一封信而已。並不牽扯任何立場,我說過,我不會選的。北燕和突厥,總會有辦法可以獲得屬於大家的安寧。”


  吳明士聞言又是一怔,微微皺眉,隻道:“殿下一片苦心,微臣明白。”


  無憂看著他的臉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是因為我信任你。雖然我對你一無所知……吳明士,你值得我相信嗎?”


  吳明士眸光一沉,恭恭敬敬地跪下來道:“微臣敢用性命保證,這封信會完好無損地交到褚將軍的手上。”


  無憂微微而笑,眉間的愁緒緩緩褪去。


  隻要舅舅能收到這封信,他一定會明白的,明白她想要促成兩方議和的心願。


  吳明士把信貼身藏好,這封信除了他之外,不能再有任何人看見。


  吳明士不能親自去送信,但他的手下有一個可靠的人,那人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曾經被人當做奴隸虐待,後來給他給救了下來。


  吳明士沒有看這封信,這是他身為臣子的忠誠。但是,他往信封裏多放了一張紙,那不是普通的紙,而是一張地圖。


  那張地圖上麵有突厥十六部的排兵布陣圖。如果褚靜川可以了解這些,那麽憑他的能力,便可偷襲成功。


  吳明士一直在等這樣的一天,要麽成為英雄,要麽成為叛徒。


  這張軍事圖,足以讓突厥受到重創。


  無憂對此一無所知,這封密信就這樣交到了小啞巴的手裏。


  他喬裝打扮,扮成買雜貨的小商販,順利混出了城外。


  十日之後,這封信的確到了褚靜川的手裏。


  他是鎮守邊關,苦心支撐。每天帶兵操練,以備不時之需。


  北燕和突厥議和已有大半年之久,然而,對褚靜川來說,眼前的局勢,依然十分艱難。


  屠都不會放棄,而他也不會放棄。


  當褚靜川看見那封信,心裏的震驚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無憂在信上寫的話,讓褚靜川甚是動容。


  雖然已經身為人父,但無憂始終都是他心裏最牽掛的孩子。小時候的她,乖巧聽話,長大之後的她,更是和她母親出奇地相似。


  褚靜川左手拿著信紙,右手拿著地圖,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這封信不會是假的,可這地圖呢?


  無憂的用意到底是什麽?

  …


  時近六月,朝廷已經完全做好了出兵的準備。


  周佑宸傾盡全力,征集了五萬精兵。這是朝廷最後可用的兵力了。


  周佑宸出征在即,朝中人人不安,卻沒有人能說服皇上收回心意。


  以孟家為首的支持派,也隻是為了維係表麵的立場。


  孟正祿並不讚同此事,隻是身為國丈,他不能做明麵上和皇上唱反調。


  孟正祿再次進宮覲見皇後娘娘。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進宮來了。


  孟夕嵐看著父親陰沉的臉色,便知他想要受什麽。


  “父親,皇上心意已決,誰也阻攔不了他。”


  孟正祿看著手中的茶碗,點一點頭:“微臣明白,臣今天過來,不是想要娘娘為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微臣隻是想問娘娘一句話……”


  他的語氣稍有遲疑,跟著看了看四周。


  孟夕嵐淡淡道:“父親不必擔心,我身邊的人都是可靠的人。”


  孟正祿早知這一點,但他還是不得不謹慎行事。


  “臣隻是想要娘娘一句準話。如果皇上此去凶險未勝,那麽,京城這邊必定大亂!娘娘心中可做過最壞的打算?”


  有些話不用挑明了說,也能知道其中的含義。


  孟夕嵐臉色一肅,壓低語氣道:“若真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太子繼位。”


  孟正祿聞言神情一變,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禦駕親征,這本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但是為了能夠成功剿滅周佑龍,周佑宸決定低調行事。不過,就算再怎麽隱藏,風聲也會傳出去的。


  等到周佑宸趕赴滄州之時,周佑龍必定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周佑宸準備率領一萬先行軍,探探敵人的虛實。這一萬人都是從京城的邊防之中抽調出來的,而剩下的四萬精兵,還有從西北西南各州臨時抽調。這一去的凶險就在這裏,若是後援的軍隊不能及時趕上,那麽,到時候單憑那一萬人的兵力,周佑宸根本沒辦法剿滅周佑龍,反而還會輸得很慘。


  臨別在即,周佑宸留在慈寧宮,踏踏實實地陪了孟夕嵐一晚上。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麵對分別了。


  孟夕嵐按著規矩,親自替他準備明兒一早要穿的鎧甲和衣服。


  周佑宸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半響才道:“時間過得真快……”


  孟夕嵐見他語帶感慨,轉身看他:“明兒一早,臣妾親自送皇上出宮。”


  周佑宸搖搖頭:“不,你在宮裏最好。”


  明兒不等天亮,他就要啟程的。他不願她在昏暗的天色下,目送著自己的背影,黯然神傷。


  孟夕嵐仿佛看穿他的心事一般,稍稍抿起唇角:“臣妾不會哭的。”


  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著話。


  周佑宸深深地望住了她,伸出手道:“你陪著長生就好。”


  孟夕嵐回到他的身邊,和他靜默相對。


  這些年來,她的心裏對他漸漸有些疏遠,甚至有些防備。然而,當麵臨危機之時,他們仍是彼此最親近最信賴的人。


  四目相對,就算什麽都不說,也能了然彼此的心事。


  “這一次,也許真的是朕糊塗了。”


  半響,周佑宸悠悠開口。


  孟夕嵐聽了搖頭:“皇上是天子,皇上的決定就是天意。”


  周佑宸聞言失笑,笑容甚是惆悵:“嵐兒,你為何總是這樣信任朕……相信朕不會輸?”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從來不怕他輸。


  “皇上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周佑宸低低一笑,眼中卻是不容置疑的認真:“當然是真話。”


  孟夕嵐閉了一下眼睛,複又對上他熠熠生輝的目光。“真話就是,臣妾害怕……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可臣妾不能說,因為若是臣妾怕了,皇上就會心生不安。臣妾不能亂了皇上的心,不管是對是錯,隻要是皇上選得路,臣妾就會一直陪著皇上走到底,此生無悔。”


  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她對他的存在,就有一種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皇上也許會贏,也許會輸……但不管最後是輸是贏,皇上都不會辜負臣妾,辜負太子!所以,不管發生什麽事,臣妾隻要記住這一點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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