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過陰
初秋的氣溫不算太冷，校園裡甚至還有人只穿著短袖。
弔詭的是羅安易連大冬天的羽絨服都穿上了，還是冷的起雞皮疙瘩。尤其是左手手腕處有血色符印的地方，更是冷得像剛從冰箱里取出來。
那種冷，是由內而外的，是皮膚下面的冷。
站在校門口，羅安易想起室友鄧麗春說那天看見他跟一個漆黑的「紙片人」手牽著手出去了。
羅安易頭皮有點發麻，有點不寒而慄，難道真是日了鬼了？
一輛豪華的寶馬車「吱呀」一聲停在羅安易的身旁，差點撞上。
羅安易沒好氣的正準備開罵是哪個不長眼的。
這時候駕駛台的車窗緩緩搖了下來，一個戴墨鏡的美女伸出頭：
「上車！」
原來是姐姐羅瑤。
「姐，這是你新買的車嗎？看來寺廟的待遇不錯啊！」
「少廢話，快上車。」大師羅瑤蹬了羅安易一眼，表情十分嚴肅，「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了。」
羅安易打了一個寒顫，一陣心塞，張口還想說笑，但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的恐懼壓住了。
一直等到車開了有十分鐘的路程，羅安易才垂頭喪氣的說：「姐，我真的會死嗎？」
「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八寶寺的釋空方丈，釋空大師曾經贈給我們兩串佛珠。」
羅瑤沒有回答羅安易的問題，她猛踩了一腳油門。
「姐你是說前幾年發生火災的那家寺廟嗎？原來方丈叫釋空啊，但是這個佛珠他也不是白送的嘛，他收了我們足足二十萬呢！我都還記得當時爸咬著牙給錢的樣子……」
羅安易揚了揚手上的佛珠，又是好一陣嘀咕。
羅瑤嚴厲的打斷了他的話：
「別胡說，你可知道釋空大師當年為了救我們，捨身犧牲了自己？」
羅安易知道事態嚴重，乖乖的閉了嘴。
羅瑤說：「我們都是世間罕見的靈媒體質，五年前開始顯現出一些端倪。當年就被一個強大的陰靈盯上了，如果讓其成功了，後果將不堪設想。當年釋空大師以自己的心血為引，將法力注入到佛珠之中，將我們的能力各自封印。說是十萬元一串，只是怕我們小看了佛珠的重要性，輕易取下佛珠。出家人豈會將錢財看重？不久，八寶寺就遭到那個陰靈的報復，寺廟一夜之間被燒成廢墟，釋空大師也以身殉道。」
羅安易第一次知道真相，他表情肅穆，將手中的佛珠抓的緊緊的。「直娘賊，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五年前釋空方丈的音容笑貌，尤其是那個驚愕的表情，宛在眼前，久久難以散去。
羅瑤解下自己手上的佛珠扔給羅安易：「把這個戴上。」
她解釋說：「你身上被陰靈下了『生死符』，手腕上的那個血色符咒就是明證，你的那串佛珠已經失效了。這五年來我不斷在我的這串佛珠上繼續加持佛力，雖然比不上釋空大師的正統，但好歹能抵擋一陣子。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羅安易默默的戴上佛珠，上面還殘留著羅瑤的體溫。
一戴上這串佛珠，羅安易身上那種陰冷的感覺就減輕了許多。
「那你自己怎麼辦？」羅安易問。
「我修行五年，還需要這個嗎？」羅瑤猛踩了一腳油門，車速提升到120碼以上。
看得出來，她還是很焦急的。
不一會兒車停在位於市中心的一棟公寓。
羅瑤領著羅安易迅速上樓，開門。
「我要為你做一段法事，這期間你一定要放輕鬆，千萬別緊張。」
一進門，羅瑤就對羅安易說。
「老姐啊，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雲里霧裡的，你好歹讓我清楚，死也要我死個明白啊，不明不白的我不緊張才怪呢。」
羅安易不顧羅瑤的安排，大聲嚷嚷起來。
羅瑤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弟弟的頭，坐下來說：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陰陽二氣，人身體里的陰陽二氣非常平衡。人死後，會變成純陰之體，也就是傳說中的鬼。人活著如果因緣湊巧進行修鍊，就可以修成純陽之體，也就是傳說中的仙。你還記不記得，你根據彩信赴約那晚，那個所謂的聶小倩說了什麼？」
羅安易微一思索：「我模模糊糊聽她說什麼『斬卻三屍，屍解成仙；逢水而化，遇林而解』，但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羅瑤大師吃了一驚，掐指一算，又似乎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測，表情越來越嚴肅起來。
「這就對了。鬼要修仙，只有往凡人身上索取陽氣一途，並經過多次屍解，但普通人身體里的陰陽二氣本就不強，且非常平均。唯有靈媒體內同時存在至陰和至陽二氣，異常充沛。所以靈媒往往會成為想要修鍊成鬼仙的陰靈覬覦的目標。從你描述的情況來看，如我所料不差，那個白衣女子已經修鍊成了鬼仙一階。『逢水而化』指的不知是誰，但『遇林而解』的林指的恐怕就是你。」
「鬼仙！她……」羅安易驚愕出聲，難怪白衣的「她」看起來那麼有仙氣，羅安易還一度覺得「她」美的亮瞎眼，這麼想來，上了一個仙，也不冤啊……
羅瑤也就呵呵了，她看著弟弟那副賤樣，有點恨鐵不成鋼，她冷笑：「鬼仙只是天、神、地、人、鬼五仙中的最下品，雖然號稱是仙，其實也就是一靈鬼，在鬼關無名，但並未修鍊成純陽，止於轉世奪舍罷了，而且屍解的過程異常艱難，通常要將自己殺死無數次才能成功。那個系花莫秋萍，恐怕已經被她奪舍了。不過……有點不對。」
羅瑤大師低下了頭，陷入沉思。
「不過什麼？哪裡不對？」事關生死，羅安易只有著急的份。
「我一直想不通她為什麼會在你身上種下『生死符』。這個生死符是源自陰間崔判官所掌的《生死簿》，是一個非常古老的符咒。一旦簽訂生死符，你跟她就形成了生命共同體的契約，你們可以共享某種能力，但是一旦你死了，她也會灰飛煙滅。她剛剛才修成鬼仙，我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麼會這麼做。」
羅瑤臉色連變了幾次，低頭沉吟，似乎正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
最後她一咬牙:「這就是我要為你做法事的原因，我要你過陰。」
過陰，也就是活人從陽間過到陰間，羅安易早就聽說過，不過這要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有些頭皮發炸，瘮的慌。
羅瑤拍了拍這個比自己小十二分鐘的弟弟的肩膀：「弟弟，你相信姐姐一定會保護你周全。對於當年搶奪靈媒的陰靈，釋空大師是最早洞見天機的人。他被陰靈所害之後，靈魂無法超脫往極樂世界，仍在陰間徘徊。我要你到陰間找到他，問清楚靈媒事件的來龍去脈。另外，生死符作為三大奇書中的冥書《生死簿》中最古老的秘法，一定是陰間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那鬼仙既然在你身上種下了生死符，肯定會找上你，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生死符的符咒力量，雖然現在有佛珠的力量暫時壓制，但是久了還是會侵蝕你的生命，我們必須在她到達之前弄清楚整個事件，找到化解之法。」
兩個人都是靈媒之體，又是龍鳳雙胞胎，這個姐姐被稱作菩薩身邊的轉世靈童，羅安易對她的能力自然深信不疑。另外，總覺得這次見面以後，姐姐羅瑤有些高深莫測。
「好，我去。」如果找不到生死符的破解之法，左右都是死，羅安易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
羅瑤點了點頭，換上佛門袈裟，取出印碟、經書、禪杖等法器。她燒了一些符紙，同時命羅安易在床上躺下，在床頭點兩盞蠟燭，同時焚香誦經。
「這兩盞蠟燭，會照亮你前往陰間的路。不管你在陰間成功與否，在這兩盞蠟燭燃盡之前，務必要找到明燈路往還魂崖返陽。否則，將永遠迷失在陰間，無法自拔。另外，你的陰陽眼已開。我在你身上施了秘法，在陰間你能看見他們，但是他們看不見你。只要不遇見鬼王以上強者，斷無識破之虞。這本《地衣》你帶在身上，釋空大師在極陰之地徘徊五年，沾染陰氣過重。這本書可以助他早日往生極樂。」
不知道為什麼，林瑤拿出那本《地衣》的時候特別慎重，又好似放下了什麼重擔。這個細節稍縱即逝，後來羅安易才知道裡面包含的意義。
林瑤囑咐完畢，又在羅安易掌心畫了一道符印，現出一隻鳳凰的形狀。
「這隻青鸞是我飼養的靈鳥，它會馱著你直接飛過陰間的土地廟、黃泉路、望鄉台、惡狗嶺、金雞山、野鬼村、迷魂殿七站，更前面陰氣太重，青鸞無法過去。你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才行。」
羅安易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合上雙眼。
他眼前一黑，只聽得耳邊羅瑤誦經的聲音越來越遠。他身如輕煙，飄飄搖搖來到一個黑漆漆的所在。
再次睜開眼睛，借著頭頂三尺蠟燭的光亮，他看見面前出現一隻碩大的青鳥火鳳，有一人多高，應該就是羅瑤口中的青鸞了。
那隻青鸞親切的跑過來蹭了蹭羅安易的脖子，樣子非常神俊可愛。青鸞又扇了扇翅膀，在地上轉了一圈，示意羅安易坐上去。
羅安易爬上青鸞的羽背，青鸞一聲長嘯，飛上天空。
耳朵呼呼生風，羅安易體會到了一種飛躍的快感。
閑來無事，他打開羅瑤所說的那本《地衣》，只見開篇寫著：
「純陰而無陽者，鬼也；純陽而無陰者，仙也；陰陽相雜者，人也。惟人可以為鬼，可以為仙。少年不修，恣情縱意，病死為鬼也；知之修鍊，超凡入聖，脫質而為仙也。」
羅安易理解的意思是說，因為混雜陰陽二氣，人是介於鬼、仙之間，既可以死後為鬼，也能活著的時候修鍊為仙。
人死後變為鬼，鬼再投胎為人，往複循環，沒完沒了，生死輪迴，永無解脫。倘若想免除生死之苦，就只有修仙學道。
《地衣》按照境界層次將仙分為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和天仙五種。
「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陰中超脫，神像不明，鬼關無姓，三山無名，雖不入輪迴，又難返蓬瀛，終無所歸，止於指胎奪舍而己。」
鬼仙是今生肉體修成無望，乃出陰神，死後聚而不散，靈而不慧，最為下乘。
人仙則是不能全於大道，止於大道者一法一術的修仙者，也是仙乘中的下乘。按照羅安易的理解，得道高僧、捉鬼道士、算命的高人等應該都可以算作人仙。
《地衣》認為地仙是仙乘中的中乘：「地仙者，有神仙之才，無神仙之分。得長生不死，而作陸地游閑之神。」
羅安易繼續往下看，該書提到神仙是仙乘中的上乘：「五氣朝元，三陽聚頂，功滿忘形，胎仙自化，陰盡陽純，身外有身，脫質升仙，超凡入聖，謝絕塵俗，以返三山，乃曰『神仙』。」
天仙是五仙之中的最上乘，「功行滿足，受天書以返洞天，是曰『天仙』。」天仙有九品：上仙、次仙、太上真人、飛天真人、靈仙、真人、靈人、飛仙、仙人。
五仙之中，天仙最不敢奢望，鬼仙最是驚心奪魄。
羅安易還待看下去，後面的正文部分則是用奇怪的符文畫成，羅安易不識，只得作罷。
這時候，青鸞緩緩停靠在一座城牆外。
城門刻著兩段銘文：
人與鬼，鬼與人，人鬼殊途；
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
前面陰氣衝天，正是青鸞無法到達的陰間第八站，酆都鬼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