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嫁禍
方豔豔抿唇沉默了幾秒,她手漸漸鬆開,沒有了剛才盛氣淩人的銳氣,那名傭人失去禁錮朝後退了好幾步,她捂著已經被折磨得狼藉不堪的頭發向我道謝,轉身哭著跑下樓。
方豔豔衝著她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想把她叫住警告兩句,讓她不要到處亂說,被我直接出聲打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傭人嘴巴你堵得了一時,堵得了一世嗎?最好的辦法是自己別作,永遠不留把柄,別人就永遠握不住把柄。”
方豔豔靠在門框上,她抱著雙臂朝我冷笑,“任熙,你也是窮途末路了,其實你每天都很慌吧,不知道什麽時候五爺又要領回來一個,我好歹還有富家公子的退路,你有嗎?我交際花不是白當的,隻要我肯回去,沒有我搞不定的客人。”
我不以為然,“五爺玩兒剩下的破鞋,如果你是男人,你腳就算再冷,敢撿來穿嗎?”
方豔豔被我罵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我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衣服皺皺巴巴,大概穿著睡了一天沒換,我很訝異問她,“方小姐今晚不打算穿肚兜給幹爹跳一支舞嗎?這可是留人的好手段,就算和傭人再生氣,也不能把看家本領丟了啊。”
我說完食指戳著下巴恍然大悟哦了一聲,“我怎麽忘了,幹爹現在最煩你。他那天還和我說很後悔把你帶回家。”
我臉上笑容有些幸災樂禍,她被我奚落得顏麵下不來,當時就嗆毛了,沒好氣質問我什麽意思,我陰陽怪氣笑了一聲,“沒什麽意思。難道你連聽別人一句真話的度量都沒有嗎?允許你撒潑耍賴無理犯渾,就不允許別人戳你心窩子?雖說風水輪流轉,可轉得也太快了,你才風光了幾天?好日子就這麽到頭了。”
方豔豔腦子再蠢也瞧出來不對勁,從她進門我一直和她和平共處,偶爾還會在柳小姐為難她時出手幫一把,今晚卻一門心思針鋒相對,她猜想是她現在不得寵所以我對她落井下石,她語氣冷冰冰說,“我不想和你鬥,我也沒想和你成為敵人。”
我悶笑一聲,伸手朝著頭頂的吊燈,觀賞剛做了沒多久的指甲,那顏色可真漂亮,鮮紅如血,朱砂豆蔻。豔麗的血紅總是比什麽顏色都奪目。
可這樣的鮮豔在剔透白光下顯得詭異又猙獰,豔豔有些不耐煩,她攏了攏身上鬆散的裙子,“你沒事我走了。”
她轉身要關門,我腳沒有收回,她推了兩下發現關不上,有些憤怒問我到底要幹什麽,我慢悠悠開口,“住在同一屋簷下,侍奉著同一個男人,爭奪著相似的前途,用毀滅別人來成全自己的富貴,喪失良心滅絕人性,你想要不爭不鬥,就以為能如願嗎?”
我朝她逼近一步,“你難道沒聽過,你不找鬼,鬼會主動來敲你的門嗎。”
方豔豔被我逼瘋了,她朝我大喊沒聽過!然後用膝蓋頂我小腹,將我推開狠狠甩上了門。
我拖拉這麽久就為了等這個時間,我心裏默數三下,一名傭人端著一隻空碗從對麵柳小姐的屋裏出來,她喊了我一聲,我在眼睛上胡亂抹了抹,做出哭過的樣子,轉身十分尷尬對她笑,她試探著問我剛才聽見方小姐在叫,是吵架了嗎。
我臉上表情僵了僵,讓她不要問了。
她體諒我吃虧,歎了口氣,“您脾氣太好,現在的人都是專揀軟柿子捏,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適當蠻橫一點反而可以自保。”
我哽咽著吸了吸鼻子,“我隻是想下樓喝杯水,出來發現她鬼鬼祟祟在書房門口,看見我表情很不自然,我問了她一句,她就和我爭執起來。”
傭人很奇怪看了看書房,她滿臉凝重沒說什麽,我也達成了目的,沒再和她耽擱下去,讓她幹完活早休息,然後推門回了房間。
我從床頭櫃裏翻出一瓶安眠藥,倒出來兩粒塞在枕頭底下,五爺睡前有喝參茶的習慣,滋補壯陽,隻要偷偷加進去不愁他夜裏睡不死,嫁禍的人已經找到了,等賬薄丟失被發現有方豔豔替我頂包,有傭人作證,怪就怪她平時不留德,封死了自己的後路,誰也不會在關鍵時刻倒戈她。
我把一切準備妥當躺在床上等五爺,他快淩晨才進來,我嬌滴滴依偎上去,埋怨自己等了好久,等得心都涼了。
他哈哈大笑,鼻子在我身上一通聞,“這麽多幹女兒,就你身上最香。香得勾住了我的魂兒,一天不聞魂不守舍。”
我耷拉著臉撇了撇嘴,“幹爹哄完了外麵的女人又來哄我,下午還說柳小姐香呢,晚上把甜言蜜語原封不動又安給了我,拿我當三歲小孩子呢!”
我推了他一把,氣呼呼背過身去,我一直都很聽話,也沒有脾氣,忽然使小性子他覺得稀奇,非常高興摟住我,用胡茬蹭我脖子,“我的小寶貝生氣了?”
我拱了他一下,他笑得更開心,“你可是我的心肝兒,這幾天不來陪你,是不是心裏埋怨我?”
我委屈得紅了眼眶,五爺聽見我啜泣,他扳著我的臉打量了一下,語氣更不忍心,“好了是幹爹的錯,幹爹不該忽略你,你有什麽不痛快,要不打幹爹一下?”
他抓著我的手往他身上招呼,我原本還握著拳頭,在落下時立刻鬆開,最後軟綿綿捶在了胸口上,他以為我心疼他,舍不得下重手,抱著我吻了好幾口,“以後我隻疼熙熙,把你放在心尖上,就疼你一個。”
傭人在半個小時後送來一杯參茶,我從門口接過來,轉身看見五爺正坐在床上脫衣服,“幹爹,茶水又苦又澀,我給您加一顆糖。”
我捧著茶杯走到陽台上,將自己多半身體藏在窗簾後,我盯著麵前玻璃倒映出的影像,五爺側身擺弄枕頭時,我瞅準機會把兩顆安眠藥加了進去,用湯匙攪拌到完全融化。
我把茶遞給他,他喝了口發現還是很苦,問我不是加了糖嗎,我說隻加了一點,怕影響茶的功效。
他沒有絲毫懷疑仰脖一飲而盡,喝完後我纏著他給我講賭場的事,他非常有興致,對於那段熱血時光充滿了感慨,講到後麵五爺有些困倦,我等他眼睛完全閉上,整個身體滑入被子裏,伏在他胸口小聲喊幹爹,喊了很多聲他都沒有任何反應,我小心翼翼從床上溜下去,關了房間的燈。
走廊上此時空無一人,我光著腳踱步到書房門口,推門一閃而入。
書房裏黑壓壓的,連一絲月光都沒有,男人告訴我賬薄放在抽屜裏,但我想五爺絕不會把那麽重要的東西放在書桌抽屜,所以我直奔書架旁隱蔽的矮櫃。櫃子上堆積了很多光碟和報紙,放得非常雜亂,將那些全都移開再原封不動擺回去耗費了漫長時間。
抽屜中存放的賬薄有很多,其中碼頭賭場和夜總會的賬目記錄都是不同顏色的賬本,唯獨沒有黑色。我趴在地上將最後一層都翻出來,仍舊一無所獲。
我根本沒有多餘時間再去翻別處,隻能和抽屜死杠,我用手指扒開每一層抽屜的夾層和木板,最終在中間位置找到了藏匿的黑色賬薄。
我癱坐在地上滿頭大汗,手指剛剛觸碰到那本賬薄,走廊外忽然傳來柳小姐和傭人說話的聲音,正路過樓梯口,朝著書房逼近,我胸口一窒,抓住紙邊角的手也跟著收緊。
這間不起眼的書房堆積著太多讓五爺萬劫不複的證物,誰靠近一步都不行。我已經走出了九十九步,絕不能在最後一步失算。
我屏住呼吸想躲藏起來,在慌亂中腳下踩到了垂擺的窗紗,撕拉一聲破碎響在漆黑的房中溢開,門外腳步聲隨即戛然而止。
“五爺書房裏有人嗎?”
柳小姐狐疑問了句,傭人說不清楚,應該沒有。
我貓腰藏在桌下,直勾勾盯著門鎖,鎖芯朝左側轉動了兩下,嘎吱一聲門被推開,我心也跟著瞬間懸吊起來。
柳小姐打開壁燈,她在燈火通明的室內環顧一圈,沒有發現被遮擋住的我,也沒有看出哪一處發生了變化,她很納悶兒對傭人說,“剛才是不是這裏有動靜?”
傭人抬頭看窗戶,“也許是風吧。”
柳小姐順著傭人視線看向半敞開的窗子,“誰開的。”
“五爺自己。他說屋裏墨水味道重,太悶。”
柳小姐問五爺是不是在任熙熙房間裏。
傭人膽顫心驚看了她一眼,怕她發火動怒,啜喏著說不清楚。
柳小姐哼笑了聲,“能熬過喜新厭舊被冷落的日子,將自己的寵愛起死回生,再次爬上五爺的床,除了她任熙,這宅子裏還沒出過第二個。”
她說完手掌在冰涼的門框上重重拍了拍,有些惆悵,“男人世界裏,究竟哪個女人能笑到最後,又為什麽會笑到最後,誰也猜不透。”
柳小姐四處看了一圈,仍舊沒看到什麽退出去關上了門。
我貓在桌下等了很久,等到走廊上的燈也關掉,才敢放心爬出去,我拿著賬薄飛快衝進臥房,又一次死裏逃生。
從我跟了五爺認識太多不該認識的人,也邁錯了太多不該邁錯的步,我感覺死神一直和我擦肩而過,每一次幾乎要撞上,又急轉彎別開。
如果柳小姐再稍微細心些,而不是顧著吃醋,我今晚注定在劫難逃。
雖然男人承諾過嚴汝筠會在暗處保我平安,但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別人的看護下,多少都會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