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除掉

  方豔豔被關起來的前兩天,正是風頭最緊的時候,我不敢離開莊園去找嚴汝筠,生怕賬薄的事敗露,隻能每分每秒煎熬在宅子裏,我一直懷疑這套宅子中有嚴汝筠的眼線,否則男人不會說他在暗處保我平安,麗濱莊園距離五爺的宅子相差幾十公裏,沒有人提前通風報信無論如何也趕不及。


  午後保鏢從地下室上來,找到坐在露台藤椅上曬太陽的五爺,匯報方豔豔被拷打的進展,她已經數度暈死過去,身上被打得沒有一塊好皮,可依舊沒開口承認。


  她在男人堆裏嬌生慣養,平時又懶又怕疼,那麽細皮嫩肉怎麽扛得住毒打,五爺以為這是一定會有收獲的方式,沒想到無濟於事,他發了火,斥責保鏢辦事不力,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林媽在旁邊吸了口冷氣,我扭頭看她,她滿臉驚恐,我小聲問怎麽了,她說曾經也是這樣,保鏢把一個女人活活打死,那晚下著瓢潑大雨,女人氣息奄奄躺在血泊中,本來是可以救活的,但柳小姐瞞著不讓通知五爺,把一條性命耽擱了。


  這種大毒梟手上沒幾條性命鬼都不信,可柳小姐一個女人欠下這樣血債竟也不怕做噩夢,我問她被打死的女人是誰,林媽說是五爺之前在南通的情婦,在一起很多年,後來發跡了回到東莞,就沒有聯係過。據說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來要點生活費,趕上五爺不在,柳小姐直接處理掉。


  林媽說完搖頭感慨,“都是命。不然什麽時候找來不好,偏偏這麽巧落在柳小姐手裏,那時候她剛上位,就怕被別人奪走自己的位置,眼睛綠了似的打壓五爺身邊的鶯鶯燕燕。”


  我越過林媽頭頂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柳小姐,她穿著水鑽的皮裙,正聚精會神塗抹指甲油,她十三年的風光與寵愛,是建立在多少女人的血淚和骸骨上,都說惡有惡報,可她的報應呢,看來老天駕馭著芸芸眾生,也有疏忽的時候。


  五爺一臉陰鬱喝了口茶,舌尖掃過牙床,擠出一口唾沫,“繼續往死裏打,打到開口為止,告訴她,我這輩子血債累累,多她一個不算什麽。想要少受皮肉苦,就放聰明點。”


  保鏢應聲剛要離開,另外一個手下走過來告訴五爺,方豔豔吐口了。


  柳小姐在我身後嗤笑一聲,“人贓並獲,她不吐口還能抻多久。”


  我沒有吭聲,因為我清楚她是被屈打成招。


  五爺放下冷卻失味的半杯茶,問手下說了什麽。


  “她承認自己做過的事,但賬薄下落和具體過程答不出來,還讓我轉告求五爺看在舊情上給她一個痛快。”


  手下說完試探詢問是不是方小姐有冤情,認都認了何必藏著賬薄不交出來,不如再重新排查宅子裏的其他人。


  柳小姐最煩這個,方豔豔的事一旦有變數,她逃不過波及,她放下油瓶質問手下是不是方豔豔給了什麽好處,五爺的賬薄丟了,天大的事難道還不比她一條賤命貴重嗎。


  手下低頭不敢吭聲,五爺思考了片刻,將茶杯遞給我,“換一杯熱的。”


  我沏了熱龍井再回來時,五爺和手下已經不在露台,柳小姐把兩隻手探出窗外吹幹指甲油,我走過去問她幹爹呢,她說去地下室了。


  我眉骨咯噔一跳,“看來幹爹還是不相信方豔豔敢背叛他,不死心才要親自去問。”


  “信不信能怎樣,除了她還有誰,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婊子,不打死留著也是危害一方。”


  柳小姐攤開手掌,迎著光束打量自己的銀色指甲,她問我好看嗎,我沒心思回答她,將茶水潑出窗外,澆築在一株樹下。


  “是不是她,在於幹爹怎麽決定,幹爹說誰偷的,那就是誰。柳小姐雖然身份比我們高貴一些,但不都是依附在幹爹喜怒哀樂之上的情婦嗎。他的一念之間決定了我們生死存亡,喬倩是這樣,方豔豔也是。至於冤不冤枉,那不重要。兩樁鮮血淋漓的教訓擺在眼前,伴君如伴虎。”


  柳小姐轉過身看著我,她眼睛裏有些慌,“那賤人不會反咬一口,說是我吧?”


  “這可說不準,兔子急了還咬人,她本來也不是善類。換做柳小姐,恨透一個人會不拉上她做墊背嗎?”


  柳小姐在我引誘下,動了殺機,她眼底閃過一絲陰毒的光,“絕不能留下她,五爺一天不把她除掉,她就有翻身的機會。她翻身了,不隻對我不利,也不會放過你,她剛才那一聲毒婦,罵得可是你。”


  我笑著把茶杯放在窗台上,“柳小姐不用再說服我,大難臨頭,親人也是敵人,非親非故更不手軟。”


  她聽到我這樣堅決站在她這一方,心裏一顆石頭落地,放下從前的恩怨仇恨抱團殺敵,本來就是聰明女人的做法,利益當前,平息一場是一場。


  她招呼來保姆讓她下去提醒五爺一聲,方豔豔是他從蔣公子手裏奪來的,蔣公子年輕俊俏,感情的天枰女人會偏向誰,一目了然。蔣公子的恨,不鬧出麻煩怎麽消得了。


  保姆點頭,拿著一盞小橘燈從樓梯走向地下室,我笑著撫了撫頭發,盯著黑漆漆的入口,“以幹爹的多疑,這句話的加碼,恐怕大羅神仙也翻不了身。”


  柳小姐很得意,“俗話說得好,最毒婦人心。行走風月沒有一股子狠勁兒,早就是別人的口中餐。”


  我心猿意馬,站在旁邊和她說了幾句,暫時五爺還顧不上別人,而賬薄在這棟宅子裏留一刻我的危險就多一重,我告訴柳小姐出去買點水果,她問我怎麽不讓保姆去,我說保姆挑得不好。


  她擺了擺手讓我走,我上樓換衣服特意將花盆底下藏著的賬薄卷成一個筒子塞進了口袋。


  金水湖庭附近修建一個大型廣場,緊挨著麗濱莊園的一連排住宅都遭殃,車輛根本無法進出,司機繞來繞去找不到路,隻能停在一家商務會所對麵。


  我挽著一件略薄的風衣下車,在我抬手想要穿上時,街口停泊的一輛銀色轎車吸引了我注意。


  那是嚴汝筠的車,拍賣會他開過一次。


  那輛車在陰沉的天空下微微顫動,剔透耀眼。


  車後座走下一個身穿紅裙的女人,司機從駕駛位跟下,將一頂帽子雙手遞過去,恭敬喊了聲蔣小姐。


  我想起嚴汝筠養在紅樓內的蔣小姐,不出意外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她身材非常高挑,也過於清瘦,米白色的禮帽蓋住了眉眼,氣質很冷淡,也不說話,徑直走入會所大門。


  司機目送她進去,掏出手機對另一邊講了句什麽,車在原地停泊了半分鍾,也拂塵而去。


  我找到嚴汝筠的別墅,他手下正站在門口,隔著一些距離朝我點頭微笑,主動開口說是來迎接我。


  我越過他頭頂看了看整棟灰色的洋樓,“你怎麽知道我要過來。”


  “筠哥的吩咐。”


  我笑著問嚴先生又怎麽知道。


  “老宅這幾天的風波,筠哥都有耳聞。”


  男人這句話更肯定了我的猜測,五爺身邊果然有嚴汝筠的眼線。


  看來這對父子之間的嫌隙,並不是這一天兩天才萌生。


  至少早在五爺有了防備之心前,嚴汝筠已經開始動作。


  我逆著陽光打量男人的臉,“你跟嚴先生多久了。”


  他不假思索回答七年。


  “七年之癢呢。”


  他很好笑說男人之間不講究這些。


  他額頭有一枚圓形疤痕,像是子彈之類的硬物刺穿後留下的,黑道上的男人脫了衣服不亮出幾處傷,都算不上老江湖。


  “嚴先生很信任你。”


  他笑而不語,我目光從他臉上下滑到幹淨整潔的襯衣,掩藏在領結一側的口袋裏,露出一圈金色花紋,我伸出手捏住,一點點抽出,是一張名帖,上麵寫著七個字,崇爾集團宋錚舟。


  我將那張名帖挑在指尖晃了晃,張開豔紅的唇笑得妖媚,“宋先生。”


  他盯著被我緊捏的名片,一張臉孔無動於衷,在我覺得沒意思要撕掉時,他忽然伸手按住,“跟著筠哥混飯吃,當不起任小姐喊一聲宋先生。”


  他說著話已經從我手中毫無知覺將名片奪了回去,嚴汝筠這群手下歪瓜裂棗居多,每個人都長了一張恐怖又惡霸的臉,說話辦事非常不正經,唯獨這個宋錚舟,他似乎比那群嘍囉更精明儒雅,很多事都是他獨挑大梁去辦。


  “宋先生,我不記得上次的事有沒有和你道謝。”


  他將名帖插回口袋,理了理有些鬆垮的頸口,“一點小事,任小姐沒必要放在心上。”


  “對你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對我是生死攸關的大恩。”


  宋錚舟聽我的語氣很真誠,他鄭重其事說,“您如果要謝,不如記著筠哥的情。都是他吩咐。”


  我注視他莞爾一笑沒說話,推開眼前虛掩的門。


  門敞開我眼前闖入一個男人,是剛才送蔣小姐去會所的司機,我以為他不認識我,沒想到他脫口而出就喊我任小姐。


  我餘光瞥向宋錚舟,朝屋裏走了兩步,轉身示意司機關門。


  司機關上後問我有事嗎。


  我和他沒接觸過,找不到東拉西扯的話題,所以直接開門見山,“剛才來的路上,我看見嚴先生車上下去一個女人。”


  他哦了聲,“是蔣小姐。我受先生吩咐送她去會所應酬。”


  對於一些場合上女人出麵應酬意味著什麽,初出茅廬的小姑娘都心知肚明,我很驚訝問蔣小姐不是嚴先生的情人嗎,為什麽要拋頭露麵去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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