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一倫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前幾年甚至連叔叔都不叫,這幾年看到叔叔也是真心對媽媽好,特別是聽到了媽媽講述的愛情往事,才叫了聲叔叔,對於一倫而言,爸爸,這個詞沒有人能夠代替。
一倫在外人的麵前從不提起他的家庭,當別人談論這個話題時,他會走的遠遠地,就像當年的媽媽一樣沉默。
坐在叔叔的車後麵,特別是在這樣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特別的溫馨。一倫抱緊叔叔,叔叔抖動的身體盡量弓起,以為一倫騰出一點空間,叔叔的感情真細膩。沒過多久就到了家,再次回到那個地方,真的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
“媽”一倫還沒有進院子,就喊了出來,媽媽早就站在門外望個不停。大雪,覆蓋了整個屋麵,遠處的田野在雪的映忖下顯得格外的亮堂。媽媽趕緊走了過來,叔叔在後麵緊跟著,“你怎麽不給孩子戴個安全帽啊,看孩子凍成這樣”一倫這才想起,下車時太急促,脫下的安全帽也沒拿。叔叔的手上拿著一個安全帽。
一倫剛想為叔叔辯解一下,叔叔便開了口,“你也是,熱水燒好沒有,快點端出來呀,孩子都凍壞了”
媽媽又埋怨叔叔,“剛才這股勁哪去了,現在倒著急起來了,真想不懂你,越老反而越不知道體貼人”
兩個人的拌嘴生活又開始了,叔叔笑了笑,兩個牙齒在打顫。“媽,叔叔都凍成這樣了,趕緊讓叔叔洗洗熱水吧”叔叔拾起掉在雪地裏的鑰匙,一雙凍得變了腫起來的手倒映在雪地裏。
叔叔在縣裏的一家工廠做印刷工,由於受到化學原料的汙染,雙手都爛了,廠方要工人自己交錢體檢,雖然投訴過好幾回,可是由於這個印刷廠是縣裏的支柱產業,便也沒人問。“省省錢,你在外麵多買點好東西吃,這時候是長身體的時候,該補補”一倫知道叔叔的手的問題,可是卻不知道會這樣嚴重。
三個人進了屋,屋裏暖和極了,沒過多久就出了一身汗了,媽媽說,這是今年縣裏完成的一項暖氣工程,叫什麽民心工程,這真的是民心工程啊,工程完成沒過多久,縣長就被抓起來了,聽說就倒在了這項民心工程上。“這叫自作自受,那些壞人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收他們的。”媽媽狠狠的說。
暖氣真是暖了全縣人的心啊!一倫也覺得奇怪。
前幾年,在縣裏的電視台上看到這個縣長在做所謂的報告,拿著稿子講了三個小時,結果,場下的人睡著了,其他的人的名字一倫不知道,但是有一個他還是知道的,這個人原本是一倫學校的校長,後來調去了當縣教育局局長,他也睡,可能真的是聽得太累了。當時一倫就覺得這個縣長太沒用了,以後肯定沒有出息,可是不久以後他發現這樣噴水的人不隻有他一個。
叔叔幫一倫把行李拿進了屋,媽媽趕緊拿來熱水給一倫洗洗,一倫把熱水給了站在一邊傻看的叔叔,“給你”叔叔遲疑了半分鍾,還是笑著接受了,可是那雙手,一倫看著真的是很難過。“一倫真是長大了”媽媽不禁誇了一倫。家裏的飯好香啊,媽媽掀開鍋蓋從裏麵冒出的熱氣帶著一絲絲香氣迎麵撲來,金窩銀窩還是家裏的狗窩好,原來是這麽一個道理!
叔叔洗好了手,水被留下的血跡染紅了,媽媽心疼的拿起叔叔的手,“疼不?”叔叔尷尬的看了一眼一倫,那神情真是有點百般的羞澀,“你看,這女人,娃都在看著呢”一倫上前,叔叔的那雙手真的比他想象中的嚴重。
“為什麽不考慮換一份工作?”一倫問叔叔。
媽媽替叔叔回答了,“他這麽老了還能做什麽啊?要是換了工作,你的學費誰出?就憑咱們這麽種地,一輩子都別想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屋裏的暖氣,屋外的飛雪,就這樣直白的相遇了。
叔叔站在一旁,使勁地瞪了一眼媽媽,“你這女人真是多事,誰說我不能做其他事了,隻是這印刷的工作,能多賺一點錢,等一倫找了媳婦,我就不幹這份工作了,一倫,別聽你媽亂說,這女人真不懂事”叔叔把媽媽手中的手巾扯了過來,一倫第一次看到叔叔對媽媽發這麽大地脾氣。
“你這是怎麽了?這老頭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替你說話你還不領情”媽媽理了一下頭發,頭發上有一個開了屏的孔雀簪子,那是去年媽媽生日時叔叔送的禮物,那時媽媽還說醜死了,可是沒過一天就把簪子戴在了頭上,女人的心真是摸不透啊!一倫當時就感歎啊。
一倫開了口,隻不過這時開口好像有點英雄救美的感覺,畢竟當所有的人都在為你而爭議的時候,你的聲音就至關重要,網絡上流傳所謂的芙蓉姐姐、犀利哥不就是在眾人都為他是否應該存在打破了頭皮的時候才現身澄清嗎?炒作總歸還是需要一定技巧的。
“你們倆這是幹嘛啊?媽,你不能少說兩句嗎?”
媽媽轉身走進了廚房,叔叔把行李搬進了一倫的房間,還沒走進房間就有一股太陽的味道迎了出來,好熟悉好暖和的味道,一倫一個倒背便躺在了床上,好暖啊,從沒有睡過這樣軟又暖和的床,在學校隻是一塊硬邦邦的木板上鋪了一套薄薄的被子,那真是比監獄的生活隻是多了一份自由而已,當然這隻是說笑了,人一到了某個關鍵的氣氛就會說些誇大事實的話,說書生點,這是逢場作戲,說難聽點,這是吹牛皮。當然,人還是要有點吹牛皮的本事,幻想是生活的調味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