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二章 天域崩裂（六）
這個念頭在蒼月狼的心裏一閃而逝，宛如曇花一現，隱沒在精神深處。後來他被充作灰狼族的奴役，忍辱偷生，飽受欺淩。再後來，他無意間吞噬靈果，力量變強，靈智大開，又在一處沼澤之地尋得修煉石碑，得悟天狼吞月之術，最終妖力大成，報仇雪恨，屠戮了灰狼一族。
尤其是當時灰狼的狼王，被他整整割了一千刀，留在最後一口氣，丟在沙漠中暴曬而死。
兩個人的心境相連，冷楓可以輕而易舉的感覺到當時當初他報仇雪恨的那種悲痛；“哈哈……哈哈……”他仰天長笑，熱淚滾滾這其中的淚並不止為了他的族人……兄弟姐妹而為了自己男性的痛苦。
而當時變為‘女人’那個痛苦時一閃而逝的念頭，始終不曾消失，像一枚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種子。直到現在被天地法則所涉及，那枚種子被重新喚起了。
蒼月狼躺在地上，眼淚緩緩流出。他也明白，當處那個想逃避痛苦的念頭，才是他變性為女的根本。
“你有兩個選擇。”冷楓對著他緩緩的道；“第一，我替你湮滅這個念頭，抹去這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可這樣無法令殘肢再生。第二，將此念轉化，由逃避變為強烈的對抗，或許能令你陽物重生。但此法過於凶險，稍有不慎，你就會精神崩裂，徹底的變成一個瘋子。而且縱使功成，你也會精神受損，法力衰退。”
“第二個。”蒼月狼好不不猶豫的道；“我要留個種！”
“你想清楚了嗎？”冷楓有些不解；“輪回到來，你我身在這個亂世，妖力衰退意味著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留個種又有什麽意義呢？”
蒼月狼痛苦而堅定的道；“我的族人都死了，我要為他們留個種。”
“我隻要留個種。”他低沉堅定的語氣，仿佛天崩地裂也壓不滅。
冷楓細細品味著他內心不可動搖的執著，心裏不禁的生出一絲惆悵。
這一絲執著有熱烈，有單純，也有可笑和愚笨，唯獨沒有深思熟慮的明智。
留個種又有何意義？天地破滅，戰火紛飛，蒼月狼能活下來嗎？他的孩子又能活下來嗎？
但這些蒼月狼不會去想，也不會在意最終的結果是什麽。
這樣簡簡單單的執著自己也曾有過。但，時光帶走了熱烈，帶走了單純、可笑和愚笨，換來了千錘百煉的智慧。
如今的自己隻能從蒼月狼的精神世界中，體驗那些自己曾經擁有的東西。
冷楓有些惆悵，到底是時光將它們帶走了？還是自己親手將它們埋葬了？
原來，我們曾經親手舍棄的東西，在以後的時光中再也得不到了。
道心變的明明滅滅，冷楓猛然心中一動。蒼月狼的情緒通過神識已經影響到了自己本體的心情。
自己的道境猶如雙刃劍，即可操控人心，又難免受到對方的情緒波動。稍有差池，反而會動搖自己的‘道’令道心蒙塵，懷疑自我。
默然片刻，冷楓沉聲道；“好，我答應你。”頓了頓，他有些悲哀的道；“讓本座看看你的執著。”
神識不由的抖動，時光倒退，光景不斷的變換。蒼月狼重新回到曾經血腥殺戮的草原之上。
兩道身影由遠及近，瞬間落下。
夜玄冥和龍飛宇看到冷楓同時一愣，夜玄冥哈哈大笑：“竟然在這裏見到了這個小子。”毫無疑問他們兩個也是奉命前來查看天域的。
“今天你必死無疑。”夜玄冥得意的道。
冷心兒黛眉輕皺，璀璨的劍芒宛如長龍一般，散落而下。他們兩個人同時後退；“老大，你擋住這個女人，我去殺了那個小子。”夜玄冥冷冷的道。
猶豫片刻，龍飛宇點了點頭起身而上，擋住了冷心兒的劍芒，雖然冷心兒的修為遠在他之上，但是想要一時半會兒擊敗他也是不可能的。
無數的藤蘿不停的搖曳，隨著冷心兒的攻擊同時撲向兩個人，宛如一條條靈動的蛇。
而他們兩個人就是墜入蛇窟微不足道的兩個人，似乎隨時會將他們吞噬。
冷楓突然睜開雙眼；“心兒，退下。”這裏是藤蘿的所在地，若是冷心兒心神動蕩，被藤蘿控製是難免的。
冷心兒有些不解的望著他，但還是退向了一旁。
“冷楓，今日你必死無疑。”夜玄冥哈哈大笑，眼神戲謔的從兩個人身上劃過。然而不解的是，冷心兒竟然能夠操控藤蘿，自己兩人在這裏也占不到什麽便宜，而且稍有不慎，還會喪命在她的手中。
不知為何，冷楓竟然在這時讓她退下了？
“哼，是嗎？”冷楓冷哼一聲，心神和幼年的蒼月狼相連，驚恐的望著灰狼群，布滿利齒的血盆大口在視野中不斷的放大；“跪下臣服本座，饒你一命。”
夜玄冥不屑的道；“那是不可能的。大丈夫跪天跪地，想讓我下跪，除非我死。”
冷楓微微一曬；“那你就跪一回吧。”一掌拍出，快似閃電，輕似雲煙，搭在了夜玄冥的肩膀上，令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給本座跪下。”冷楓手掌下按，體內氣息奔騰，洶湧無比的法力排山倒海般湧出掌心，壓的夜玄冥‘撲通’一聲，上身傾斜，右腿半跪倒在地。
“不。”夜玄冥大聲咆哮，雙拳撐地，膝蓋劇烈顫抖，肩膀猛烈向上頂起。
“既然生於天地，便要向天地臣服。跪下吧，從此本座就是你的天地。”冷楓不溫不火的道，手掌壓得夜玄冥肩膀咯吱作響，肩膀不斷的低下。
“不。”蒼月狼絕望悲呼，灰狼森然的利齒緩緩合上，鮮血噴濺而出。
冷楓微微搖頭，這樣的畫麵已經在心靈中重複了上百次，蒼月狼一次次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卻無力改變結局。
他的本體開始吐血，瞳孔放大，四肢抽搐，心神劇烈消耗導致肉身不斷的遭受重創。
冷楓卻從中受益匪淺，道心如饑似渴的吸收著絕望痛苦的波動，將之變為成長的養分。
雖說是好事，但冷楓卻有些難以釋懷，或許自己還沒有還做不到藐視一切，難免受蒼月狼的情緒牽連。也或許，他還想最後一次回味，那可笑，但可笑到讓生命都發出光亮的執著。
“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執著，讓我看看你改變宿命、無所畏懼的堅持。”冷楓凝視著惶恐的幼狼，它是蒼月狼的記憶，但也是自己的神識。
“不。”夜玄冥仰頭悲呼，呀呲欲裂，臉麵上漲的殷紅如血，寬闊的背脊用力弓起，肩膀上皮開肉綻，鮮紅的血液不停的飛濺而出。
“哪怕你就是死，也要跪在本座麵前。”冷楓神色淡然，無窮無盡的法力傾瀉在夜玄冥的肩膀上，將他的反抗一寸寸壓下。
夜玄冥麵容扭曲，渾身不停的顫抖。‘哢嚓’一聲。他的左腿難以承受冷楓洶湧法力的威嚴，筋骨斷裂，白森森的骨頭戳破肌肉，裸露而出，不動如山的身軀緩緩向下沉去。
“你看，本座可以隨時將你打入地底，永世不得翻身。本座同樣也可以帶你上天，從此星月同輝。”冷楓從容的道；“別在毫無意義的死撐了，歸順本座，本座饒你一死。”
“寧可站著入地，也絕不跪著上天。”夜玄冥慘然一笑，戳出來的白骨死死頂地，與地麵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聲。
冷楓輕歎一聲，法力全速流轉，猶如衝破閘門的洪水，悉數噴濺。
鮮紅的血液緩緩噴濺而出，夜玄冥的肩膀不斷化成殘破的血肉，然後是胸膛，腰部，雙腿……
“不。”蒼月狼狂叫一聲，聲破雲霄，本體和幼狼齊齊怒吼，刹那間風月變色。
一幕幕驚心動魄的畫麵呈現在心靈深處。
幼狼奮起一擊，掙脫利爪，在半空中劃過激揚的弧線，一口就咬在灰狼的咽喉。
鮮血噴濺而出，但不是自己的。
霎時，天人感應，法則替換，精神與肉體做出了最玄妙的變化。
兩行熱淚緩緩溢出蒼月狼的眼眶。
放開手掌，一滴鮮紅的血液凝聚在手背邊緣。
夜玄冥已經不複存在了。龍飛宇神色複雜的望著冷楓，嘴唇觸動。
冷楓緩緩站起身來，長嘯一聲，踏過鮮血。
龍飛宇呆呆的望著他。
此時天已經很黑了，眀燦的月光散落在天地各處，將殘破的天域映照的更加的悲涼了。
為了蒼月狼施法，竟然已經將近一天之久了。
夜空繁星璀璨，明亮的光輝籠罩在冷楓的身上，他淡淡的望了龍飛宇一眼；“本座才是真正的天地之主。”回望滿地鮮血，在茫茫的夜色下發出暗淡的光芒。雖然遠不及星辰璀璨耀眼，但有著自己始終無法磨滅的光。
這是夜玄冥的選擇，這是自己的選擇。
遼闊無邊的世界，也會有著盡頭。
眀燦的星辰也會暗淡，但縱使是暗淡之時，也會有人記得曾經它們懸掛天邊而發出的璀璨色彩，那是永遠不會磨滅的光。
蒼月狼的執著，自己的‘道’都是一種璀璨的光亮，隻是有的光亮可以照耀一切，有的光亮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