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追捕至海
冶金星知道自己要克服這道冒險的關口,他冒的是生命之險。他這種越獄方式,匪夷所思。
他利用早晨人最睏乏的時機,從床上悄無聲息地忍著劇疼溜出了急診室。他按照早就想好的路線逃跑,那是條通往太平間的垃圾道,既髒亂又瘮人,沒有人走,但是打開那道小鐵門,外面就是寬闊無邊的田野。
他作為外地人,他是仔細從那個同監室的搶劫犯嘴裡一點點了解到的。他相信到了野外,他就會如魚得水了。
其實,凌晨是人最深度睡眠的時候,人剛起床犯迷乎,就是身體醒了頭腦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冶金星離開病房時,把枕頭和被堆放了個人形,針管也吊在那兒滴著。
那兩名民警迷乎著,不過很快發現不對頭了。他們沒敢聲張,立即飛快地分頭在醫院裡那些他們估計可能藏身的地尋找。尋找了一陣子沒發現人影,這才無奈地打電話報告了上級領導。
從看守所的領導到局裡的領導一時間全部到驚動起來,這大早晨的。姜山也被告知了,他和專案組的人全部出動,參加到搜尋冶金星的隊伍里,他們認識冶金星。看守所認識冶金星的民警帶著武警,從醫院周圍展開搜查。車站、進出城的大小路口,全部上了警力。
一張大網鋪開,剛做過手術的冶金星就是條泥鰍也難逃出。他有太明顯的標誌,走路受限,肯定不敢跑,也跑不起來。
冶金星在這些警察安排的時間段里,咬緊牙關,用衣服紮緊腹部。給自己打氣,這是逃命,逃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條,逃出去就可能多活多少年。甚至藏好了,平安過輩子也是可能的。
他村裡就有這樣的例子,在東北的深山老林里和雲南貴州的深入山大川里沒有人過問這些事。
他順著田間的莊稼地的間距向前快走,他知道每片地的地頭都有溝渠,找到溝渠。幸運的話,如果有水,順著就會找到河流。那樣找到河流,就有他逃走的可能,他需要的就是順水而下,他沒別的路可走。
大道不能走,小路走不了,靠體力是不行的。他需要自然的力量,讓誰也發現不了。他甚至想好了,寧願冒著下水被感染的危險也要逃走。
冶金星就這樣找到了河流,也許他的信念支撐著他。在常人難以置信的情形下,他利用在岸邊找到的一個枯樹頭,又在上面鋪了些乾草,人斜躺了上去,又在身上蓋了些乾草,任由河流把他帶到下游去。
這兒的水向北流,離海有二百公里路程,到了海邊就是鹽鹼地,人煙少。那兒冶金星曾經去活動過,地方還比較熟。
冶金星在警察四處奔波了一天無果的時候,順河流動了一百公里里程,再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他就可能到海邊了。
晚上,各個搜捕小組照例開會湊情況。作為集體行動,不開會沒法把情況湊的準確仔細。姜山帶著專案組到冶金星作案時曾經落過腳下的那些地方,進行了安排,把帶著冶金星照片的通緝令發下去,要求一有發現就立即打電話。
在湊情況時,負責醫院現場勘查的那個組沒有找到冶金星逃脫的路徑,只分析從醫院裡搭車出去了,那段時間人少,門衛看見步履蹣跚的人會注意的。
局長大為惱火,把氣朝著看守所的負責人發了一通,下了死命令,必須把冶金星在最短的時間緝拿歸案。如果從誰負責的環節上逃走了,就拿誰是問。當班的那兩名監管民警由紀委提出處理意見,馬上由黨委研究作出決定。
姜山看著局長那氣得哆嗦的樣子,知道他承受著太大的壓力。案件破獲的非常漂亮,報功的材料都呈上去了,縣裡準備召開的慶功表彰大會也籌備的差不多了。
如果不儘快把冶金星緝獲,這一切都成了泡影。如果處理不當,還要被追究責任。局裡幾年就不用想立功受獎的事了。這樣他這個局長當得也就非常艱難了,不提拔不說,還可能被調離。
臉色難看、猛抽著煙平靜情緒的局長開完會,把萬修義和姜山他們幾個有功人員留下,又單獨叮囑了一番,道理很簡單,這些人才是最著急的,也是最能依靠的。他讓萬修義放心,在緝拿冶金星這事要不計成本,想盡千方百計,就是頭拱地也要把他最快的速度抓回來。一句話,就是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萬修義會後就帶著姜山來到冶金星逃跑的醫院裡,重新在現場尋找冶金星逃跑的路徑。
姜山在冶金星住過的病房裡端詳了半天,甚至躺在那個位置向外看,想象著他往外走的各種情形。最終意識到冶金星這類人匪夷所思的思維習慣,越是常人不會去想的,他們就會想到。
姜山找到了太平間,發現了停屍房的側門被打開過。因為很少有人到這兒來,小側門一般用於向外運屍體,用門關從裡面關著。這幾天醫院裡沒用這個太平間,但是側門是從外面關上的,門關沒插上。門外是田野,
姜山用強光手電筒照了照,在田野里發現了些干硬的踏蹭痕迹。因為是夜間,沒法再順著找了。姜山就轉到外面,沿地邊看了看大環境,發現了遠處的小河。
他決定明天一早就來進一步勘查,然後順線追蹤。回到大隊上,姜山見夥計們都是滿臉的灰濛濛,不太開心,就打趣說「練練攤去」。
他有些餓了,他這樣一說,夥計們的肚子也就開始不爭氣地叫喚了。
都是些無奈的事,這麼晚了,誰還願意再吃東西,明明知道對健康不利。但是飢腸轆轆的,躺下也睡不著覺。再說,大傢伙在一起吃點東西,胡扯八道一會,情緒也就好些。
這樣隨意的情形下,有時會碰出火花來,有新的好辦法想出來。互相沒有拘束的傻聊,到是發散性思維最活躍的時候,那些平常里不敢說自己想法的人也會說出自己不成熟的想法,恰恰是這些不成熟的想法,是些好想法,不完善的,經夥計們一議論就全了。
姜山感到隊里沉悶了,就會來上這麼一曲。練攤就找個烤肉串的攤子,喝著啤酒,吃上幾串烤肉什麼的。無非圖個休閑,多少把肚子時填些東西。他們找的攤子一般是僻靜的地,這個點了練攤的人也少了。
姜山有個相對固定的去處,他老婆一個遠房親戚的,能保證肉是真的,羊肉是羊肉,豬肉就是豬肉,不亂來。姜山帶著夥計們去練攤,一舉兩得,他招待了夥計們。夥計們吃高興,自己也會去,也算幫了自己的親戚。
喝著啤酒,到了半夜裡,就有些冷了。
姜山與王漸進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感到人逃生本能這麼強烈,冶金星忍受的可是劇疼,還存在著感染後生命危險。沒有過人的意志力是不可能去這樣做的。
在與冶金星過招的過程中,姜山分明地感受到冶金星是個人物,而且是個超出常人的很多方面的能人,如果用在正事上那可了不得。可惜走了邪路。
姜山感嘆了一聲「唉」,王漸進望著他,說了句「他跑不遠」。似是安慰姜山,又是給自己鼓勁。
王漸進老家就住在醫院冶金星外逃的路徑附近河岸上。他向姜山分析起來,如果憑冶金星目前的體能,他只能堅持著走,走不快,也走不遠。乘車,他沒有錢。盜車開著逃,他也需要走到有車的地方。
通緝令已經傳真到所有開車外逃可能經過的那些檢查站了,沒有發現蹤影。醫院裡及附近也沒有發現車輛被盜的。
現在唯一可能的就是水上,他知道水上沒有船隻通行。但是在辦案過程中,發現冶金星有每做完一起案子后喜歡到河邊休息的習慣,而且他還有一段海上打漁的經歷。在水上有冶金星可能利用的條件。
王漸進的分析,讓姜山心裡敞亮了些。他打定主意,明天讓王漸進去河邊的現場勘查,自己帶上人一早就向河流的下流海邊去追蹤。那兒原來有冶金星活動的點,姜山才帶人去調查取證過。有兩個人還欠著冶金星的貨錢呢,這些人就可能是目標。
姜山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帶著三個夥計用警車一路飛奔目的地。那兒鹽場密布,卻人煙稀少,富裕卻少有地方消費,冶金星可能就藏身此處。他早年打漁的經驗,會讓他在此能夠生存下去。
車行到半路上時,王漸進勘查現場結果也出來,打電話過來,就是從水上離開的。他們找到了冶金星離岸時踏踩的痕迹和拖拉樹頭時留下痕迹。
姜山更加信心百倍,他們加快行車速度。他分析冶金星到了地方后,首先要做的肯定是找個安全的地方繼續注射消炎藥,否則他的刀口就會感染。
他做這些事情就需要錢,他會怎麼把錢拿到手呢?他作案時的表現習慣上來看,他不會讓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行蹤。
一路上,姜山在腦子裡做著分析判斷著。他作為指揮員,不能走彎路,必須儘快地接近目標,緝捕歸案。
冶金星聽天由命地隨河流漂流,終於到了海邊他想去的那個地方。他的體力也快耗盡了。一天兩夜,折騰了個半死,湯水沒打牙。
迷糊之中,冶金星感到自己好象到陰曹地府。水流載著他,他用眼睛的餘光瞅著岸上的情況,好在這條河岸上全是長得密密麻麻的樹,少有人影。
疼痛上來,他恨不得馬上被警察發現,再去治療。他有些後悔,他沒想到這麼受罪。疼痛讓他昏迷過兩三次,他害怕起來,怕自己沉屍河底,那可就怨大了。
他感到當時考慮得還是不夠周密,如果划傷一條胳膊或摔折一條胳膊就好了。那樣儘管疼痛,但不會影響到生命。
他清醒時,又自我安慰,沒有如果,如果那樣的傷,治療一下就會押回監所的,腳鐐也不會去掉。那樣,他肯定沒機會逃掉。
他患得患失地胡思亂想著,晚上漂流時,他想象著自己就在宇宙的銀河裡漂流。他全身心地放鬆著,至少這段時間沒人來打擾他,疼痛也似乎減輕了。
他知道是麻木了,他始終保持清醒,僥倖的是傷口沒再流血。動手術的醫生醫德不錯,沒因為他是犯人而胡弄。
他想起來,他陪同他老婆去北京做手術時,人家手術后注射幾瓶消炎藥就行了,術后三天就讓出院了。
他不放心就找醫生,醫生交代只要傷口不出血就沒事,打針吃藥是防感染的。過去在戰場上,做完手術就是注射一小支消炎藥就行了。因為這些話,才讓他冶金星敢於冒這個險。
他計劃好了,到了地方,先打電話要到錢,只要一半現金的,其餘的不要了。那些貪財的傢伙肯定會痛快地給他,然後用錢買好消炎藥,搭條船到海上的一個小島上安安靜靜地養好傷再說。
那兒是他打漁時發現的,島上沒人居住,但是漁民有時出海遇上風浪大了,就會躲到島上休整一會。
島上有個石洞,裡面有漁民帶去留在那裡乾草木柴什麼的,也有火柴。冶金星還扔在那裡一個掉了瓷的茶缸子。這麼多年了,不知還有沒有了。漁民有時就有意無意地把一些用舊了家計扔了那裡,以備不時之需。
冶金星想到這些時,心裡就大為安慰。他漂到一個看似靠近一個大漁村的地方,用手把樹頭划著靠岸。他看見這裡停靠著很多大漁船。
他上岸時,正好天剛放亮,漁民們還沒有起床。他慢慢地挪動頭著腳步,他開始還想拄著根樹枝子走來,想了想不妥,就扔掉了。
他努力著走得端正,儘管慢,但讓人看上去象個正常人的樣子。他估摸著自己的臉色會非常難以看,就用手拍了拍,直到發熱發漲。
他挪動到村裡時,他發現了在村邊上一戶人家晾曬的魚乾,他悄悄地靠近了,斜依了木杆上,撕扯著艱難地咽下去一些魚乾。肚子里有些熱量后,身體也就活絡些了。
冶金星發現這戶人家只住了一個老人,那個老人早就起床了,坐在院子里發獃。看上去有七十多歲了,耳朵和眼睛都有些不行了。
冶金星走過去時,他也沒注意到。冶金星就不管他,看見水缸里有清水,就用水瓢勺了喝起來。喝完了,他才喊了聲大爺。那個老人木木地答應著「好,好,好」。
冶金星猜測這個老人是個老漁把頭,他們一輩子在海上漂泊謀生,老了身體都不好,痴獃些。好象魚離開了水,他們到陸地上不適應。
他問老人有沒有消炎藥,老人一般都有常年服的藥物,老人指指屋裡。冶金星就進了屋,在老人的飯桌上找到一些雜七雜八的葯,還真有消炎藥,還是廣譜的。冶金星按說明書的劑量加倍吃上了些,剩下的悄悄裝了口袋裡。
他出來與老人打了招呼就走了,那個老人自始至終沒動,對冶金星的到來什麼反應也沒有。
冶金星感到喬木楊預測的那些事是真實可靠的。他命里還有機會呢,就是放鬆下來,精神頭一足,身體上也有些力氣了。
他還在老人家裡洗衣了把臉,出來時,看上去神清氣爽的。他必須馬上找到電話,給欠債人打幾個電話,拿到錢再找到好藥店買上藥,然後快租船登島。
錢在約定的地點拿到了,他只要了一份帳。那份帳等他從島上回來再要。葯也買到了。他租了輛小貨車,很快地辦好這些事。他還買了身衣服和旅行箱,看上去好象出來度假的人。
冶金星找船時,姜山也趕到了,不過地面太大,他還需要一段時間的尋找才能尋見冶金星的蹤跡。不過世事難料,不是冤家不聚頭,無巧不成書。
讓冶金星大吃一驚的,是他找的船,姜山竟然也找過。冶金星放棄在這兒找船。他必須轉移出海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