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狂瀾,毒蛇尋釁
長孫一澈下意識抬眸朝明川看去,正對上他含笑的目光,明明是乾淨的笑容,此刻卻令他全身惡寒,微微皺了下眉頭,將所有疑問壓下,他在離墨耳邊小聲道,「你要小心,孟千尋這次絕對是來者不善。」
離墨點頭,眸子危險眯起,「我都聽說了,沒事她也不會來了。」
「尚離墨……」
姬魅橋口中喃喃,死死地盯著這張臉,黝黑的眼底漸漸滾起了紅色,像是一汪沸騰的血,她牽起裙擺朝她步步逼近,每一步便是一條充滿恨意的毒蛇,「你沒想到吧,我們居然還能在這裡相見?」
她眼中的恨意令人心驚,離墨微微怔了下,只覺得一瞬間她的模樣十分眼熟,很快又淺淺笑道,「是嗎?你如此記掛我,倒是有點讓我受寵若驚了。」
兩人離的如此近,曾經的姐妹,如今的死敵!
兩雙眼睛,一雙清冷沉靜帶著無上威壓,另一雙因興奮而充斥滿血絲,在空氣中如冰火交鋒,絲毫不讓!
「你還跟我裝的什麼傻?」
姬魅橋笑容愈加鋒利,「聽說你贏了今日的騎射大賽,不久燕皇就會派你與長孫一澈出使西燎?如今連明川都回到你身邊了,看來你們奪得天機鏡是指日可待啊!」
她突然仰頭髮出肆意而暢快的笑聲,那笑聲響徹整個大殿,離墨滿目冷漠,無聲地看著她毫無形象的大笑,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這有什麼好笑的呢?就算真的很好笑,可又與你孟千尋有半點關係?」
姬魅橋大聲地笑,笑的快流出眼淚,她終於停下來,故意貼在離墨耳邊,聲音激動如惡鬼,「我只是想提醒你一點,你可不要忘了,一個生命的開始,就意味著另外一個生命的毀滅!」
她一張精美的臉連帶聲音,都扭曲起來,以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別以為長孫一澈他不知道,我就會不知道,你拚死也要得到那天機鏡,不就是為了去改另外一個男人的命!尚離墨,難道你忘記了當年的年玄嗎,他為了救你,選擇了墮入魔道!」
最後兩個字入耳的剎那,離墨面色唰地白了下去,年玄是她的軟肋,尤其是她現在還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就是她的師父,年玄!
而孟千尋現在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這個女人,究竟還知道多少!
黑瞳在她眉飛色舞的臉上一掃,離墨眼底劃過一抹犀利的光,「說,你究竟想要什麼!」
「王妃你放心。」姬魅橋冷笑著退開她幾步,欣賞著她此時的慍怒,「我只有三個要求。一,給我備上黃金萬兩,二,風風光光地送我回孟家,三,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與我有關的事情,都必須統統瞞住我父親。」
對於這一個比一個詭異的要求,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恍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孟千尋就這麼心甘情願地離宮了?
「大膽!」
就在這時,鳳座上傳來一聲沉喝,楚嬛一拍扶手,勃然變色道,「孟千尋,你謀害小世子在先,后又公然欲將化骨水潑向本宮,企圖趁亂一併將本宮殺害,現在還有什麼臉面提出這些奇怪的要求!」說著,她瞥了眼離墨,「但凡這裡有一人答應你,本宮便允諾你這三個要求。」
「是嗎?」姬魅橋挑眉,似意猶未盡一般看向離墨,「王妃,娘娘她不同意,你說這可怎麼辦呢?」
離墨極力剋制住情緒,長孫一澈察覺出她的異樣,立刻上前來握住她的手,竟發現那手早已是冰涼刺骨,忙道,「墨兒,你怎麼了?她剛才都跟你說了什麼?」
離墨一言不發,目光深深地盯著姬魅橋。
姬魅橋以為被她看出了什麼,正想掩飾,卻見她無比冷靜地轉身擦過自己的肩,朝殿外走去,冷漠如冰的聲音輕輕飄來,「我同意。」
氣氛,瞬間凝固起來。
離墨背對著眾人,十指早已深深掐入掌心,她有預感,此番回來孟千尋性情大變,非但不如從前那般容易被激怒,還變得異常理智,如果她今晚不答應這三個要求,恐怕很快就會有新的阻礙,橫在她去西燎這件事前面!
她,不敢冒險!不敢拿城雪的命去冒險!
看著離墨遠去的背影,姬魅橋眼底騰起陰毒的笑意,她轉頭妖嬈地看了眼鳳位上的楚嬛,「娘娘,真是可喜可賀啊,相信二殿下他很快也就能順利啟程西燎了吧!這一去不知是多久,千尋在這裡預祝您能活著看到他回來的那天,您可得好好保重鳳體啊!哈哈哈……千尋先走一步,不必送了!」
說罷,她轉身出宮,卻在與南城雪擦肩而過時,相視一望。
夜明珠的陰影下,向來波瀾不驚的南城雪,唇角緩緩勾起,卻是這世間最複雜的笑容。
伴隨著姬魅橋放浪形骸的大笑聲漸漸模糊,楚嬛鳳眼緊緊縮起,的確如她所言,自己確實沒有多少時間了!可她還有好多話,好多事沒有告訴她最愧疚的小兒子!
她還不能死!
「澈兒!」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楚嬛豁然撐著扶手起身,沖著已經走到殿門口的長孫一澈大喊道。
氣血陡然倒流,緊接著她眼前一黑,這場突變來的太快,離得最近的長孫一凡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見鸞鳳椅上,東燕最至高無上的楚皇后猛地五指捂住心口,頭頂奢華的九尾鳳冠隨之砸落,一口滾燙的血霎時染紅整塊白玉宮磚!
楚嬛腳步虛晃了一下,始終系在頸間的白絹不其然落下,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淤青!
那是一道勒痕!
「母后!」長孫一凡震驚大喊。
整個大殿當即亂成一團,聽到這聲嘶喊,長孫一澈腳步頓在門檻前,不由回頭看去,目光卻是無比疏離。
他身邊的離墨抬頭看向他,只覺得他下顎緊繃的厲害,剛想開口,長孫一澈已經一把拉住她的手,往殿外走去,「我們走。」
楚嬛倒下的一刻,看到的便是自己小兒子那雙冷漠如冰的眸子,看著他轉頭,看著他離開,她最後彎起唇畔輕輕笑了笑,幾分自嘲,幾分絕望,幾分凄涼。
「殿下!」
長孫一澈還沒走出殿門幾步,身後就傳來一個凄厲的喊聲,旋即一個宮女小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雙眼通紅朝長孫一澈大聲道,「殿下,奴婢斗膽求您回去看一眼娘娘吧,娘娘說她想見您!」
這個宮女,正是楚嬛的貼身宮婢碧兒。
「可本王不想見她!」
長孫一澈一張臉寒若冰霜,語氣沒有絲毫波瀾,碧兒剛想開口,又聽到他聲音里多了絲厭惡,「你去告訴她,要想見我,除非抬著她的屍體到我面前,否則就讓她把心挖出來給所有人看個透徹!」
離墨腦中閃過天牢里,長孫一澈因為血蠱發作而把自己錯當成楚嬛,那個時候他說的就是這麼一番話!但是她同樣記得清楚,當時他臉上的表情,痛苦而崩潰!
如果真的對一個人失望到極點,又何來的心痛?
碧兒撐大了眼,跪行到長孫一澈身前,痛哭道,「殿下,就算您現在殺了奴婢,奴婢也一定要把這番話說完:您恨了娘娘整整八年,而娘娘身患癆病已有五年之久,整整五年,多少次咳血,多少次續命,可是為了盼您北戍歸來,娘娘熬得幾乎不成人形,就連太醫都忍不住落淚!」
長孫一澈面色冷凝,依舊一語未發,但是握著離墨的手卻不禁收緊。
「您還記得當年您提劍欲殺娘娘那日嗎?」淚從眼眶滾落,碧兒又凄聲道,「那日狂風驟雨,娘娘正在挑選新鮮的棗子,您就這樣提著赤剎闖入殿中,眼神如魔,卻在最後一刻放棄了殺娘娘的念頭……」
話音未落,長孫一澈手中紅光一現,赤剎直指碧兒喉頭。
「住口。」痛苦劃過雙眼,他沉聲,「我沒有!我從未放棄過殺她的念頭!」
碧兒抽了一口氣,迎上那劍,字字清晰道,「殿下,其實這麼多年來,娘娘她一直都偏心於你。」
偏心於他!
「你胡說什麼!」
碧兒話一落,劍尖倏地入喉半寸,殷紅的鮮血順著劍身滾落,而那些滴落的血映著重雲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長孫一澈扭曲而痛苦的臉,一雙瞳亦泛起濃烈的仇恨,如烈火肆虐。
在這個世上,最大的謊言就是楚嬛愛長孫一澈!
如果愛,當年又何來的殺?
握著赤剎的手在顫抖,長孫一澈緩緩看向人頭攢動的殿門冷笑道,「八年前,也是在這裡,這麼多人,嘲諷的卻是,他們只是為了保住嫡皇子的性命,而他們忘了,一個生命的開始,就意味著另一個生命的結束!」
離墨心裡咯噔了一下,心臟立時緊縮,幾乎呼吸不暢,又是這句話!
一道驚雷從頭頂劈下,帶起一溜噼里啪啦的火星,離墨豁然回過神,見長孫一澈已經上了魏清牽來的馬車,看了眼地上的碧兒,也趕緊提步跟上。
兩人同乘馬車與鳳儀宮背道而馳,長孫一澈自從上了馬車后,就再沒說過一句話,他垂著頭,面容隱在車廂的陰暗處,看不清眼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