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佛圖澄
錢君如所言如雷震耳,柳儒雅脫口道:“是田允?”
“如果真是他,而他又與祁正坤有聯係,那前幾次乞字軍相助之事就解釋得通了。看來乞字軍的消息還是來自嶺南幫,而祁正坤便是消息的來源。”柳儒雅又遺憾的說道:“隻可惜祁長老此次遭遇不測,將來又會生出許多變故!”
“你覺得田允現在何處?他會與我們接觸嗎?”
柳儒雅道:“如若雲兄便是田允,那就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不過,我們一位素未謀麵的老朋友就要來了!”
……
大年剛過,後趙傳來消息,被後趙先後兩位國主敬奉的佛圖澄大和尚圓寂了,時日為戊申年十二月九日,享一百一十七春秋。
自投奔後趙以來,佛圖澄便被石勒及石虎奉為上賓,每每軍國大事必先征其意見,方下令行動。石虎還曾下書說,和尚是國家的大寶,如果不加高爵位,不享厚祿,怎麽能夠表彰他的德望呢?自此以後,佛圖澄穿綾錦,乘雕輦。朝會的日子,和尚升殿,常侍以下官員都要幫助舉步,太子、諸公攙扶而上。主持朝儀的禮官高唱一聲“大和尚到”,所有人都要起立,以示對他的尊敬。石虎又命司空官早晚要親自前去向大和尚請安,太子、諸公每五天前往拜見一次,以表示國主對他的崇敬。
佛圖澄是西域人,本姓帛氏,西晉永嘉四年來到洛陽,時年已七十九歲。他到洛陽後,本想在洛陽建立寺院,弘揚佛法,卻正值劉曜攻陷洛陽,京城內外紛紛擾擾,隻得作罷,遂隱遁到山野草澤之中,靜觀事態發展。永嘉六年二月石勒屯兵葛陂,準備南攻建業。這期間佛圖澄因石勒大將郭黑略的關係,投靠了石勒。
後趙兩代國主信任佛圖澄自有其道理,曆數大和尚神跡乃不勝枚舉,其中聞鈴斷事、龍崗咒水、幽州滅火均為人所驚羨,在曆次行軍作戰時更是料事如神,石勒能在混戰中立國仰仗頗多。
佛圖澄投奔後趙乃為推行道化,他足跡所至,先後建起了近九百座寺院。從他受業的常有數百人,先後累計有一萬左右,其中有不遠數萬裏來的梵僧佛調、須菩提,也有後來成為大師的釋道安等人。在後趙佛教一時成為顯教,而成為信徒或可躲避災禍,因此皈依者趨之若鶩。可以說佛圖澄是依靠後趙國主對他的恭敬來傳播佛教的,這種方式無疑協助了血腥和殘暴,雖不是親自持刀殺人,卻是借助殺人魔王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連史上最殘暴的帝王竟也可以冠名曰“慈悲”的佛教之徒。
他曾對石虎說:“陛下前生做過大商人,曾在罽賓寺資助過佛法大會,其中有六十名羅漢,貧僧也在其中。當時有道者對我說:這個商人死後當變雞,然後在晉地做王。”如此看來,世間萬物講究因果循環,前世有善緣,後世無論如何凶惡都會有所報償。
不過,佛圖澄一直秉承信仰,注重勵行慈濟,他曾勸諫石勒:“為王者若以德服人治國,吉祥的四靈(龍、鳳、麟、龜)就會出現;若為政殘暴多弊,不祥的慧星就要出來。這些東西一來,世運就要隨之而變,自古而然。”他也曾多次規勸石虎憐憫眾生,寬厚待人。他最後一次勸誡石虎時說:“現國家鼎力事佛,造廟修塔,本應受到祐護。但施政暴烈,濫用淫刑,於聖典於佛法皆相違背,最終不能得到福祐。若改變做法,恩惠百姓則尚可延續”。
或許佛家正是看到了世間的紛亂慘景,才讓佛圖澄前來推行道化拯救蒼生,而後趙正是血腥味最重的地方。無論如何,佛法是興起來了,後趙國境內的血腥味也稍稍的淡了一些。
據傳,佛圖澄圓寂一個月前,一匹妖馬忽然出現,它的鬃毛和尾巴都有火燒過的跡象。馬進中陽門,出顯陽門,凝望東宮,不能進去,便悲鳴一聲,向東北方向跑去,轉眼便不見了。佛圖澄悲歎:“災禍將至,我也該走了。”一代大師就這樣帶著遺憾去了天國。
佛圖澄辭世是對石虎巨大的打擊,他的精神支柱轟然崩塌,他自己也明白,後趙已行將就木。那怪人麻襦與佛圖澄的對話猶在耳中,天命難違。佛圖澄亦麵佛自言:“有三年嗎?”搖一搖頭:“不行不行。”又說:“兩年、一年嗎?”又自答:“不行。”轉身對弟子法祚說:“戊申年禍亂始萌,己酉年石氏就該滅盡了。”
大和尚辭世,預示著後趙國運衰微,天地之間又醞釀著一場動蕩,當然亦可稱之為滌蕩,滌光邪惡,蕩盡妖魔。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己酉正月,後趙國主石虎稱帝,改元太寧,並施大赦,其諸子皆由公進爵為王。
因受廢太子石宣牽累,原東宮守衛被貶至涼州戍守。石虎惱恨石宣,故這些守衛並不在大赦之列,也正因如此,後趙的天開始塌了。
這些守衛行至行雍城時,石虎又令雍州剌史張茂遣送。
張茂把軍中的所有馬匹扣下,令他們推著運糧的小車徒步前往涼州。因屢受折磨,守衛軍中的首領“梁犢”策動叛亂,部眾齊聲擁戴。
梁犢自稱晉朝征東大將軍,率領眾衛士攻克下辨。安西將軍劉寧率兵從安定出發攻打梁犢,卻被梁犢打敗。這些衛士身強力壯,善於騎射,他們雖無兵器,卻搶來百姓的斧頭,安上斧柄,竟勇猛異常,所向披靡。
梁犢率眾克郡縣,殺郡守,長驅直入,抵達長安時兵力已達十萬。
樂平王石苞及大都督李農均一敗再敗,被迫退至成皋。
正應了大和尚所言,己酉伊始,後趙之亂已初現端倪。石氏經年殺戮,罪惡滔天,報應似乎已經在路上了。
……
三月間,鄭胥和一行風塵仆仆的來到落雁島。
此次前來他已早沒了先前的意氣風發,連同四個屬下在內,各個眉頭緊鎖,無精打采。也難怪,武昌遭伏嶺南幫損失慘重,近五十名好手殉難,無論從實力上還是士氣上均可謂傷筋動骨。
見到柳儒雅,鄭胥和慚愧道:“想我等空有一番報國胸懷,卻是有誌無能,重整旗鼓竟連遭敗績,豈不令人氣餒!”
柳儒雅連連搖首,勸慰道:“賢弟怎可如此自輕?收複蜀地之戰,貴幫雖損失甚巨,卻功在社稷,實乃吾輩殊榮!至於此番失利,當屬天時地利不和,宿敵奸詐,況一時勝敗又豈能奪弟之誌,賢弟自不必縈懷。”
鄭胥和歎道:“嶺南幫自重建至今,屢遭劫難,追隨者罹難逾數百計不止,應是愚弟無此德才,亦或上天不相助佑,由此……”他看了看身邊幾位屬下:“我意攜幫內眾兄弟追隨盟主,共謀大事,以圖快意恩仇,望兄台不棄!”
鄭胥和之言令柳儒雅始料不及,相勸?推辭?或是接納?一時竟怔在那裏。
坐在身側的錢君如見狀接話道:“鄭幫主此言差矣!嶺南幫雖新近受挫,卻未傷及根本,實力猶存,況貴幫雄鎮江州,亦為胡賊所忌。現天下大勢已逆,羯胡運衰,正是大展身手之際,豈可輕言覆旗!”
柳儒雅乘機道:“錢兄所言甚是,嶺南幫在江州,於歃血盟而言亦多有依仗,勢可互補。你我本為兄弟,早已無分彼此,患難之際自當全力以赴,遙相呼應豈不勝於獨力支撐?”
二人之言入情入理,且婉拒之意分明,鄭胥和自知無果,遂不再相請。
言及武昌諸事,鄭胥和痛悔不已,稱自己未能事前摸清狀況,便冒然犯險,實乃不智之舉。但他也釋疑說,過後曾回返查驗,威武堂賊眾隱身之處確然隱秘,即便是查探也難以察覺。
鄭胥和又盤恒一日,方黯然而去。
鄭胥和走後,柳儒雅問錢君如:“鄭幫主緣何有此想法?”
錢君如亦感不解,皺眉道:“或許是自感力不從心,亦或連連受挫,武林中已無人再行投奔,乃至心灰意冷。”
鄭胥和遠道而來,當然不是隨便說說,但之前對嶺南幫的種種疑慮,令柳儒雅心存芥蒂,此後雖有釋疑卻仍存牽強,他不敢冒然行事,而且嶺南幫先幫主洪任岐乃是他敬重之人,又豈可助其偃旗易幟。
……
柳儒雅盼了很長時日的“老朋友”終於來了。
是日,劉遠通報,一位老者登島,直言拜望柳盟主。
柳儒雅不敢怠慢,喚了佟威、方亭作等眾出門相迎。
來到泊頭,一老者正負手觀望。這老者雖無龍鍾之態,卻已須發皆白,滿麵滄桑,隻是一雙利目仍灼灼有神,忽而戲謔忽而狡黠。
老者沒有自報家門,柳儒雅也未動問,揮手肅客,老者便在一眾的簇擁下進入島內。
進得堂屋,老者拱手道:“在下揚州穆嘻,特來擾動柳盟主!”
柳儒雅哈哈大笑:“久仰大名,兄台可是難見得很!”又抬手讓過錢君如:“這位便是吳郡的錢君如錢兄,也是慕兄甚久之人,須得格外親近些。”
穆嘻道:“當年相請,適逢貴眷重恙,以至失之交臂,此時自然要當麵討教。”
錢君如汗顏道:“當年一己之私,卻讓兩位失望了。”
穆嘻眼內早無戲謔,莊重道:“琴瑟和鳴,相濡以沫,怎可相棄,足見錢兄重情也!”
“諸事皆有過往,不說也罷!”錢君如轉而問道:“據傳穆賢弟功力超絕,卻從不人前炫技,乃真人也!然,以賢弟之能之前卻並無俠名,可有緣故?”錢君如的意思很明了,這揚州老怪之名來得太過突兀。
穆嘻神情一凜,麵色慘然道:“在下嶺南幫田允,穆嘻之名不過權且用之。”
雖早有揣測,但聞者仍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