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4章 她可真好運
含了沙子一樣的聲音,一句話裏好幾個字都破了音。
霍宴手下微用力,將她的手臂摁住,快速讓醫生把針拔出來之後,又重新調整,刺入了手背當中。
薔薇的情緒還沒有平靜下來,為了防止再次滾針,霍宴隻能用力摁住薔薇的手。
像是鐵焊在了上麵一樣,不管薔薇怎麽掙紮,霍宴的手都仍然紋絲不動。
“你不願意接受我,又何必在這裏假惺惺的做戲,你幹脆讓我直接燒死算了。”
霍宴眼神沉沉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薔薇瞥見他無名指上一點明光閃過,忽然就笑了。
“嗬,我還真是自作多情啊,你這哪裏是在關心我,你這是在關心路喬……”
她笑的諷刺,“如果我有自己的身體,我現在恐怕就是發燒燒死了,你恐怕都不會看我一眼。”
輸液瓶裏的液體,一滴滴的滾落在她的身體裏,順著血液傳遍了四肢百駭,異常的冰冷。
這一身流動著的溫熱血液,都要被降溫了。
薔薇見掙脫不開霍宴的手,慢慢的就平靜了下來。
垂著眸,安分了一會兒,就在霍宴準備把手鬆開的時候,薔薇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神詭異的盯著他,神情詭譎莫名。
“霍宴,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會甘願受委屈的人,憑什麽路喬救世主人格,而我隻能做一個次人格,我不會活在任何人的陰影之下,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是弱肉強食。”
達爾文進化論,就是物競天擇。
適者才能生存。
路喬比她軟弱了太多,怎麽配享受現在這一切?
不,路喬不配!
她才是最有資格享受現在這一切的那個人。
“她不配享受這樣的人生,可她已經享受了二十多年,現在這一切,該由我來接手了。”
她嘴角勾起了詭譎的笑,“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大自然的法則,所有生物都不例外,她路喬並不特別,當然也是一樣的。”
霍宴眯眸,手下的力道都收緊了,捏得薔薇生疼。
可是薔薇渾不在意,她甚至笑的更加愉悅了。
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作為一個弱者,遲早會被強者所取代。”
“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而已。”
她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軟語的說:“之前跟你說過的,抹殺,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霍宴眼底掠過了寒芒,周身的氣勢也變了,幾乎要化為了實質。
像是冰涼的刀鋒從薔薇的脖頸擦過,脆弱的皮肉之下,藏著的便是大動脈。
如果霍宴的目光能夠化為實質的話,那現在恐怕薔薇的脖子,已經血湧如泉了。
薔薇不知收斂,瘋狂的在作死的邊緣試探著。
“你猜我這個次人格,到底能不能夠強悍到直接抹殺掉主人格?”
霍宴額頭上的青筋歡快的跳動著,而薔薇笑的愉悅至極。
“霍宴,雖然說我是路喬的副人格,但是我這個人呀,跟她完全不一樣,我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所說的那樣,她故意伸手把剛剛紮好的輸液針又拔掉。
血珠,跟輸液瓶裏的藥水,低落在床單上,地上。
病房裏,有一瞬間,安靜的有點可怕。
從輸液針裏滴落出水珠,滴落在地上,聲音分外清楚。
明明很小的聲音,但是在這個時候卻偏偏大得震耳。
與其說是砸在地上,還不如說是砸在他們兩個人的心裏。
薔薇仰著臉,反複的高燒,臉色是蒼白的,但是她的臉頰卻是通紅的。
一臉的倔強。
霍宴已經忍耐了到極點,麵部線條緊繃著,眼底的猩紅血色,肆意的泛濫著,看起來叫人心驚。
“你敢!”
兩個字,輾轉在舌間,都是濃濃的血腥味。
薔薇心裏越發的不平起來。
憑什麽路喬一個根本就沒有把霍宴放在心上的人,卻能夠被他如此的維護。
而她,幾乎都要把心掏出來,放在他的麵前。
霍宴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路喬到底哪裏好了?
他憑什麽這麽不公平的對待她?
薔薇覺得不平,憤怒又痛苦。
可她大概也沒有想到,感情這種事情,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公平可言。
談公平,往往會更深的體會到什麽叫做不公平。
不知者無畏,薔薇因為不知,一腔孤勇,在一見鍾情這條路上越走越偏,最後走火入魔,撞的頭破血流。
“我有什麽不敢的?各憑本事罷了,路喬有本事就跟我爭爭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就看看我們兩個到底是誰最後能夠勝出。”
“薔薇,你別太過分了。”
霍宴說:“別以為你躲在路喬的身體裏,我就不能拿你怎麽樣。你要是敢動她一下,就算是把你從她的身體裏硬生生扯出來,我也要讓你生不如死。”
在腿邊的另外一隻手,有遮擋,薔薇不著痕跡的把手收攏。
鼓針的地方突起了一個大包,帶著點青紫色,有些嚇人。
“好啊,有本事你就把我從她的身體裏揪出來,不然的話,早晚有一天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路喬這個人了。”
再也沒有路喬這個人了。
這句話刀一樣的紮入了霍宴的心裏,而且還狠狠地在他的心裏旋了一圈。
很疼。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在那個夢裏讓他最痛苦的,並不是路喬捅刀,最讓他有情緒激烈起伏的是,當他眼睜睜的看著路喬一點點在他的眼前消失。
留不住,抓不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身影,在他的眼前逐漸變成透明,然後分崩離析,化成粉末,飄散成煙。
心理上的疼痛,比生理上的疼痛更加的劇烈。
每一下牽扯著神經,都讓人恨不得去死。
因為太痛了。
比死還要疼痛。
霍宴陷入了那場噩夢當中,久久無法自拔。
談話最終無疾而終,薔薇搶奪過身體的控製權整整一周的時間,期間,霍宴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
比跟路喬相處的時間還要久。
同進同出,讓不明真相的遊樂園負責人,誇了幾句兩人恩愛。
薔薇冷笑出聲。
恩愛?
這真是她最近聽到的最好的笑話了,而且沒有之一。
霍宴為什麽要跟著她,其他人不知道,可她心裏比明鏡還要清楚。
他這哪裏是跟她感情好,其實不過是因為她的一番話生出了警惕性,在這裏盯著她,是防止她做什麽事情,對路喬不利罷了。
他是為了路喬。
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是對薔薇的羞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薔薇跟路喬真是同宗同源,連在愛情上的經曆都是一樣的慘。
愛上同一個人,但是這個人的心裏永遠有著另外一個人。
路喬深愛他到無法自拔的時候,他愛的是溫然。
而現在,薔薇一見鍾情,霍宴的心裏卻疑似藏了她的主人格。
用一句路喬常說的話來說:大概她上輩子,真的是造了很多孽,所以才會栽在霍宴這堵牆上,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撞得血肉模糊。
薔薇也是如此。
被創造出來,一生都注定隻是附庸,卻偏偏還要嚐試愛情這種東西,在霍宴這個火坑裏,把自己可能會有的未來徹底葬送。
慘烈的結局已經注定,但是現在薔薇對此一無所知,隻是義無反顧的朝著那個火坑狂奔而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是愛恨嗔癡怨,都會變成心中魔鬼。
薔薇往自己的臉上潑了一捧水,冰涼的水澆滅了她心頭熊熊燃燒的火焰,熱到灼痛的火焰滅了,剩下的就是冷。
從骨髓裏麵蔓延出來的冷意,怎麽都驅不散。
薔薇抬眸對上洗手間的鏡子。
鏡子裏的那張臉,熟悉又陌生。
眉眼之間是跟她心情一致的疲憊,但是這雙眼睛裏,卻好像留著根本就不屬於她的光。
薔薇伸出還殘留著水珠的手,輕撫上了自己的臉。
手背上殘留著的水珠,順著動作緩緩地滑落入了袖子裏,一道並不怎麽明顯的水痕,貼著胳膊,帶來一線涼意。
手指很輕地在臉上描著,認真細致得像是在畫畫,用手指作畫筆,細致的描摹著自己的五官。
從眉,到眼,再到鼻子跟嘴巴。
路喬的命可真好,是生在上天寵愛的那群人當中的人,不僅有好的出身,錦衣玉食,還有一副好皮囊,五官無一不精致。
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小公主,這樣的身家樣貌,是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絕對的人生贏家。
而她,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為了這具身體裏的第二人格。
同樣享受“路喬”這個身份的榮華富貴。
薔薇滿臉漠然的看著鏡子裏的女人,心裏卻冷笑連連。
微啟唇,無聲的感歎了一句,“她可真是好運啊。”
這個她,不知道是指路喬,還是指她自己。
眼裏的厭惡之色由淡轉濃,她輕輕描摹五官的動作忽然就變了,五指張開,貼在了耳側,做出了一個撕扯的舉動。
用的力氣很大,指甲刮出的痕跡從耳垂下方的位置,一直蔓延到了眼睛處。
五道紅痕,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異常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