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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窮途末路

  留從效的主力連夜趕路回援,從莆田到泉州不過200里遠近,只是因為閩軍缺乏戰馬、多為步卒,在兼顧士卒體力的情況下,留從效的兵馬走了兩天一夜才算是回到泉州城北。 

  隆冬時節,田無野谷,郊無荒草,人馬到了城下還得花一天時間休整紮營、趕造飛梯壕橋等簡易的攻城器械——畢竟這一次留從效的兵馬北上莆田荻蘆溪只是防禦錢仁俊的進攻的,本身沒有攻堅需要,又怎麼可能預備攻城武器呢? 

  如此一番耽擱下來,等到留從效親自整備好兵馬到泉州城外觀測敵情、並且喊城上守軍答話的時候已經是臘月十六清晨,距離吳越軍隊偷城得手已經有四天四夜了,城內的不安定因素也早已被吳越人消弭;破損的城牆城門、望櫓敵樓也都基本修葺,再無破綻。 

  看著泉州城那一丈八尺高的城牆,留從效舌苔發苦,暗暗失神。泉州城的城牆原本只是一個土坯,一丈高度都不到——在閩國存續期間,泉州只是福州的陪襯,而且泉州地處閩國腹地,根本沒有強敵,因此財政緊張的閩國統治者一直沒有重點修築過泉州城。 

  如今的城牆,正是三年前,留從效親自主政泉州城、自稱清源軍節度使之後建的,城牆圍攏的城池面積比此前的舊城擴大了七倍,城牆高度加高了一倍。只是沒想到,如此苦心經營的城池鑄成之後,它阻擋的第一個敵人,竟然是其建造者,這不能不說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節帥,此戰,只怕我軍……」 

  「既已至此,斷無怯懦之理——就算我屈膝投降,難道吳越人就會放過我們么?紹其、紹茲都被吳越亂兵斬殺,我留從效已經年近五旬,只怕是從此絕後了,吳越人欺人太甚,我不能不死戰求生。諸位跟我至少也有數年了,一直忠心事主,如今我此戰九死一生,不願相隨的,我留從效不會強求。」 

  這種話說出來,誰敢在這個當口說不?就算開口后不被翻臉砍了,至少一輩子名聲都臭了啊,畢竟背主投降這種事情,就算要做也是偷偷做的,哪有大庭廣眾大軍面前當場做的。 

  …… 

  沒的說,一群泉州軍當中的低級將校無不捏著鼻子表示願意為留從效死戰。當天午後,留從效派出了四千兵馬試探性進攻泉州城,他倒也明白,沒做一鼓作氣就打回泉州城的打算,只是把兵力分成三股, 

  西門距離留從效來路最遠,他就分了四個指揮、兩千人馬主攻,攻城器械集中了大批飛梯和軍中造成的全部壕橋車,甚至還有2輛趕工出來的撞門衝車;另外東面、北面三座城門,他分佈了另外四個指揮、兩千人的兵馬佯攻,這些人馬只有少量飛梯和撞木、門板用來爬牆和對付城門、護城河。 

  這樣的布置,目的是試探出城內這批前來偷襲的吳越軍究竟有多少兵力,因為當初張漢思敗死的時候,泉州軍實在是輸的太窩囊了,逃去莆田給留從效報信的信使一直連吳越人有多少兵馬規模、戰力如何都分辨不清。他只好如今自己再來試探一下。 

  攻城的泉州軍以指揮為單位輪番攻擊,先是抬著門板、板橋的士卒把板橋一物二用地頂在前面碎步衝刺著靠近護城河,隨後數以百計的弓箭手跟在這些人馬背後,借著這些大木板的掩護對著城頭放箭掩護。城上的吳越軍弓弩手早已嚴陣以待,在泉州兵衝進射程之後也齊射放箭,一些刁鑽的箭矢從板橋的間隙里射進去,帶走幾條衝鋒的泉州兵的生命。當然,雙方更多的箭矢則是密密匝匝地插在了板橋上,抑或是射在城牆的女牆垛堞上彈開。 

  西門城頭上正是水丘昭券親自督戰,作為此戰參戰的吳越軍中最為老辣的將領,一見泉州兵居然對於防禦箭矢有所準備,立刻下令讓城頭的吳越弓弩手從直瞄射擊改為拋射覆蓋,一排排吳越軍弓箭手把弓箭高高仰起到約摸五六十度的高角度,然後對著城下大角度拋射,很快射擊的效率就得到了很大提高,雖然不像直接瞄準那樣精準,但是泉州兵扛在前面擋箭的遮蔽物完全失去了效果。 

  西門的泉州軍剛剛把板橋車放下去,堪堪踏著板橋衝過護城河。還沒把飛梯全部架起來,就已經遭遇了一兩百人的戰死,士氣遭遇了重挫。隨著蟻附攻城開始,城頭滾木礌石噼里啪啦地往下丟,把爬梯的士卒砸得頭破血流紛紛倒斃。 

  更有幾組吳越軍以七八人為一隊,合力手持幾丈長、用大海碗粗細的堅韌老竹捆成、頭上枝杈穿了橫鐵的推叉,對著泉州兵飛梯搭在城頭的部位猛力推刺。這種器械堅固,操持的士兵也多,推力非常巨大,足以把爬滿了士兵、重逾五六百斤的飛梯直接推出去翻倒在地。 

  隨著十幾條飛梯被直挺挺地整個推倒,又有百餘名蟻附的泉州兵用最為乾脆利落地自由落體結束了這次的使命。幸好泉州城牆不過一丈八尺、換算過來才5米5高,相當於後世的二層樓樓頂,所以被推倒的飛梯上攀附的士兵還不至於直接摔死,但是短時間內失去戰鬥力已經是必然的了。 

  西門的攻城戰就隨著吳越人祭出了巨竹推叉這個利器之後草草結束了——因為這些器械原本泉州兵自己都沒有準備過,可見不是吳越人奪取泉州時繳獲的,而是吳越人這幾天籌備守城的結果,既然試出了吳越人的兵力多寡、戰力深淺、準備充分程度,那麼在明知不可能得手的情況下,泉州軍指揮攻擊的那幾個指揮使也不會白白多耗士兵的生命。 

  東門和北門的戰鬥,比西門結束更早,半個上午的攻擊下來,留從效下屬的人馬總計戰死了三四百人,受傷的更多,傷亡總計超過千人。與傷亡相比,更大的損失來自於士氣受挫,畢竟原本泉州兵還有一些僥倖心理,試圖匆忙趕回趁偷襲之敵立足未穩重新奪回老巢,發現敵人準備充分、兵力充足之後,自然是士氣大泄。 

  …… 

  留從效收兵回營,對於下一步的進退踟躕不定。如今他手下直接掌控的州府一座也沒有,縣城也只有一座莆田縣比較大,是他此前在北線抗拒錢仁俊的前沿,還有一部分屯糧輜重,其餘泉州北部的兩座小縣基本上是一窮二白,啥都沒有。 

  強攻,目前已經證明是攻不下來了的,退的話,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拖得越久,敵人愈強、而自己消耗越大。 

  中軍大帳里,留從效的行軍司馬錢為民看著在那兒喝悶酒仰天長嘆的留從效,只好乍著膽子提議:「節帥,如今之計,只怕力攻泉州不是辦法啊,不如要麼暫時回軍固守莆田、派斥候聯絡漳州陳將軍,或者就在此圍而不打也行,一樣等陳將軍的人馬來援。」 

  「陳洪進只有三千人馬,就算把漳州的團練鄉勇可用者緊急收編,總共也不過五千人馬,我麾下萬人都拿不回泉州,陳洪進來了又有什麼用處——而且,此前派去漳州聯絡的斥候信使,應該都沒有回報吧。」 

  「泉州正橫在漳州與莆田之間,吳越人前幾天防守嚴密,所以——」 

  「唉,天亡我也!非戰之罪!」留從效黯然傷神地喝乾了一碗黃酒,伸手撫摸著帥案上的長劍,把錢為民嚇得不輕,還以為留從效想不開要兵敗自戕了。 

  「節帥萬不可喪氣啊,節帥為救民而起兵,八閩黎民,誰不感戴節帥恩德,縱然如今回不得泉州,大不了率領殘部南下,和陳將軍合兵一處,至少還能保有漳州一州之地。」 

  「全軍移屯泉州西門外20里的豐州鎮,派人回莆田宣諭,只押運大軍十日之糧南下與我會和,莆田倉內其餘存糧,全部開倉散於莆田百姓吧。如果到時候泉州還無隙可趁,那就徐徐而退,撤往漳州。 

  莆田的前軍存糧與其燒了以免吳越繳獲,還不如便宜了百姓,錢仁俊到時候如果再從百姓手中搜刮一盡,那也至少會讓吳越人盡失八閩人心!」 

  留從效既已定計,下屬自然只有執行的份兒,此後兩日,泉州軍一邊移屯大營、佔住泉州西面南下的要路,一方面不緊不慢地打造攻城器械,希冀萬一有可趁之機,另一方面等著莆田的輜重隊運糧南下,為大軍提供足夠撤往漳州途中所需的糧草。 

  臘月22日這天,運走了大軍所需行糧的莆田官倉開倉放糧,約摸一千餘石剩餘的陳米爛谷被分給了莆田縣城周邊的福建百姓。莆田等地也有兩三萬人口,平均每戶也分到了好幾十斤糧食,雖然是最後倉底的陳谷,好歹也讓人心為止一振,多有鄉丁村夫自相結保,願意為留從效阻擋荻蘆溪以北的吳越人——這倒也算是留從效的一個意外收穫了,只不過當時他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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