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164章 拐一個送一個
次日一早,金陵城內,周府附近的坊市,都開始傳說一個消息:
周家大小姐周娥皇實在是紅顏薄命啊!原本去歲年底,還曾被鍾皇后看中,想要納采問名;盤算看看有沒有和她八字相合的皇子可以般配。誰知後來一病不起,如今已經奄奄一息了!周太傅也是病篤亂投醫,聽說信州龍虎山的張天師善於診治各種先天不足之症,於是就上趕著讓人送女兒去清修治病,權當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哎呀,聽說那周大小姐也是當世罕有的絕代佳人啊,竟然紅顏薄命至斯么?著實令人感慨啊!」
「誰說不是呢,都還沒那個公子王孫受用得到,便要便宜了閻王爺了么。」
各種各樣的市井俚語之間,周府上一支足足七八輛馬車構成的車隊便順利出城南下了。錢惟昱來的時候,只有一輛車,其他人都只能徒步,為了不著眼,拉車的還是驢子。如今既然有當朝太傅的名頭可以扛著,便是用上十幾匹高頭大馬也是沒人可以說什麼了。
只不過么,既然是頂著周宗的旗號,而且說是要去信州龍虎山求醫的,所以錢惟昱一行人倒是不好直接從南門出城后經牛頭山直奔石臼湖了——因為那裡畢竟現在已經是吳越國的領土了,你打著周府派去信州的車隊旗號,好歹也要功夫做足,不好一下子就穿幫不是?
幸好,既然如今扛了大旗,便是多走點路也不會有危險,於是錢惟昱在出發前和周宗合計了一番:此行從金陵城的西門出去,然後直奔長江邊,沿江而行約摸七八十里,到采石磯后租些渡船,溯流至池州上岸,再緩緩南行——周宗雖然以太傅頭銜致仕了,但是依然有諸如宋齊丘之類的宿老以他為眼中釘,說不定會有人暗中盯梢周府的車隊,故而離開金陵百里範圍之內時,最好不要有什麼異動。
……
一行高頭大馬拉著的豪車,從金陵西門出城,緩緩行了七八十里,到得采石磯時,正是花了一整天的時辰——其實,這也是周娥皇病情剛剛和緩所致,因為這個年頭的馬車缺少減震裝置,行車太快,病人自然受不了。
錢惟昱見天色已晚,便一邊讓眾人在采石磯就地投宿一夜;一邊命顧長風和一個周宗派來的得力家人一起,出面去尋合用的渡船,好提前一夜下了訂錢,來日一早,便上船趕路。
雖然在周府的時候,錢惟昱已經表現得頗為敢作敢當,但是在離開周府之後,立刻又恢復到了謙遜守禮地謙謙君子之態。一路上,錢惟昱安排蔣潔茹和周娥皇同車,也好服侍她的病情,周娥皇還額外帶了一個貼身侍婢一起,三女獨佔一輛最好的馬車。而他自己,則在另一輛旁邊的車上規規矩矩地待著。
「周姐姐,這便已經到地頭了呢,奴奴扶姐姐下去吧。小心一些。」隨著馬車停穩,蔣潔茹先打起帘子瞅了幾眼,確認馬車是直入一家高檔客棧的內院、周圍沒有閑雜人等,這才溫言請周娥皇下車。
「姐姐小心杌子,出門在外的,也不好太講究。奴奴卻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從小也見識過些寒苦。」蔣潔茹歉然地扶著一個紅木的小杌子,給周娥皇下車時墊腳,在周府這幾日,蔣潔茹也是見識了周家的講究奢華,平素上下馬車若不是奴僕跪地讓主人踩著背脊上去,那麼好歹也要墊一個錦墩。只是如今出門在外,不好太張揚,所以帶的東西一切從簡了。
這一日來,周娥皇在車上也是和蔣潔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許久,雖然她肺疾未曾根除,不耐多說話,好歹也把蔣潔茹的身份家世、和錢惟昱的交往經歷都套了出來。蔣潔茹心中是拿周娥皇當大婦一般敬重的,她自個兒性子又溫婉和順,所以兩女初日的交往還算融洽,下了車的時候,周娥皇便也已經直呼蔣潔茹妹妹了——
其實,自從周娥皇知道蔣潔茹在錢惟昱身邊貼身侍奉了一年半,依然守身如玉之後,便已經覺得認下這個妹妹似乎也不算一樁壞事。
當下,周娥皇捏著蔣潔茹的柔荑,一邊由她自己的心腹侍女摻著,緩緩下了馬車,回首說道:「姐姐也沒妹妹想地那般不曾出過遠門。約摸十年之前,嘉敏還未出世,姐姐大概也還只有如今嘉敏這般年紀。那時家父被宋齊丘攻訐構陷,由樞密使降為鎮南軍節度,姐姐也曾隨家父去赴任。江州、洪州等處也都曾去得。那幾趟,哪一遭不得從這采石磯直至池州地界過。」
「如此說來,倒是奴奴小覷了姐姐,幸好姐姐寬宏大量,不曾與奴奴計較。」蔣潔茹陪著小意兒,一吐小香舌,故作嬌嗔地對周娥皇略略撒嬌了一下。
周娥皇雖然心氣高,但是畢竟不是善妒,屬於那種吃軟不吃硬的。旁的出色女子這般對她軟語溫言、伏低做小,也頗讓她有了一股女中豪俠之氣被激發出來,當下大包大攬地摟著蔣潔茹說道:
「妹妹,在姐姐面前,以後可不得再自稱『奴奴』了,你我便是姐妹相稱即可。姐姐還常常感慨嘉敏雖然聰慧靈竅不亞於姐姐,可是畢竟年歲還小,不解少女心事,有些體己話兒也不得人說。如今有妹妹這般年歲的,又一般知書達理,見識明斷,可不是老天爺要咱們姐妹相識么。」
蔣潔茹暗暗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算是過了最重要的一關。畢竟她可不是錢惟昱那般的穿越人士,也不可能知道歷史上的周娥皇,對於陪著小性兒對她謙卑有禮的李煜寵嬪黃寶儀也是非常容讓的。蔣潔茹對周娥皇的認識,一方面是靠著錢惟昱平素一鱗半爪的描述,另外就是靠著這幾日的悉心觀察了,她也觀察到了周娥皇的冷傲,所以決定賭一把,該給的面子也都給了,果然讓周娥皇對她徹底失去了芥蒂。
兩人手拉著手進了宿屋,洗漱用膳之後便已經將近亥時了,這便準備歇息。可是就在此時,守在院外的周家侍衛僕從似乎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隨後又短促地平復下來,讓差不多準備寬衣的周娥皇有些詫異。
她們住的,是采石磯渡頭最高檔的一家客棧,而且是包下了整個院落的,倒也不虞有閑雜人出沒。周娥皇便扶著蔣潔茹撐起身子,想要出去看看出了什麼狀況,蔣潔茹本想代勞,勸說周娥皇還在病中不宜操勞,卻突然聽聞一個少女的聲音破空而來。那聲音尖細而輕微,只是在那裡喊著「姐姐,姐姐,帶妹子一併去龍虎山吧。」
「是嘉敏!」周娥皇一聽到這個聲音,就驚駭得再也坐不住,立刻匆匆跑下樓去,心虛氣喘地四處張望,便見到了一個可愛無敵、身段纖柔玲瓏的小蘿莉、擺脫了周家那些護院侍女,向著自己衝過來——這不是自己的親妹妹周嘉敏,還能是誰。
「周二小姐怎麼也來了?太傅難道便不會擔心么?」蔣潔茹這一次的反應還沒有周娥皇快,在周娥皇已經摟住嘉敏之後,這才匆匆趕到一旁,出言勸慰。
「姐姐今早出府的時候,人家便記了姐姐的馬車,又知道姐姐一行的路線,便讓翠兒姐姐雇了一輛車一併跟來了——姐姐,妹子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眼看著這北兵打來了,妹子雖然該留在爹娘身邊盡孝,可是姐姐便忍心把妹子一個人留在金陵城么。」
「翠兒你這死丫頭,回去看不讓老爺執行家法把你給杖斃了!怎敢帶著二小姐如此這般涉險?如今天下不太平,你們兩個女子不帶護衛私自出城,要是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周娥皇出聲痛罵了一頓那個名叫翠兒的婢女,一邊又摟著周嘉敏撲簌垂淚,似乎還在為妹妹的瘋狂舉動擔驚受怕。
「婢子不敢!」那個喚作翠兒的婢女立刻跪下給周娥皇磕了頭,求饒道,「實在是二小姐聽說大小姐走了,萬分不舍,今日兩頓飯都不曾吃。死纏著婢子說,她生下來便與大小姐作了一處,十年來不曾分離,如今大小姐遠去異國,不知此生何時才能相見。若是不帶著她來尋大小姐一併,她便絕食餓死在家。婢子怕二小姐出事,這才不得不冒險如此,還請大小姐責罰。」
周娥皇聽了這番言語,還能有什麼說的?所幸妹妹並不曾真箇有事,這便讓人暫且把翠兒壓下,又吩咐了個隨從,趕回金陵城報信,好教父母知道妹妹去向,免得急壞了周宗夫婦。
另一頭,蔣潔茹聽說周嘉敏今日為了得以出門居然靠鬧絕食的手段,便帶著周嘉敏上樓去,重新整治了一番席面,給嘉敏慢慢充饑。周娥皇料理了報信的事情之後,也回房探視妹妹情況不提。
吃飽喝足,放下碗筷,漱茶凈手之後,周嘉敏又膩到姐姐懷裡一陣痴纏:「姐姐,妹子不比你見多識廣,還去過江州、洪州。妹子生來,長到十歲,便不曾離得金陵城三十里。此番去龍虎山,有著姐姐姐夫關照,還能有什麼意外?正好也遂了妹子出門遊歷的心愿呢。」
「看姐姐不爛了你這小蹄子的嘴,滿嘴儘是胡唚些甚麼!誰是你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