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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第202章 王大鎚式的激勵

  冷兵器時代的戰場上,有很多時候短短數息之間,就能發生驚天動地的大逆轉。兩支一開始還殊死拼殺不相伯仲的大軍,或許會因為一個小小的變故,就衍生出多米諾骨牌一樣的崩盤。這就好像兩個絕世高手憋著勁兒過招,一口真氣提不上來,就有走火入魔的兇險。 

  此時此刻,對於高平戰場上的後周軍與北漢軍來說,樊愛能部的崩盤倒戈,就是一塊可以把其影響力迅速擴大化的多米諾骨牌。在周軍左翼的樊愛能崩盤倒戈之前,右線的何徽打得還算中規中矩——因為何徽的對手、北漢大將白從暉用兵不如張元徽那般威猛老辣,也自然沒有能夠如張元徽那般抓住轉瞬即逝的戰機,因此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討到多少好處。 

  但是,樊愛能高呼倒戈之後,情勢立刻就變了。何徽也是後漢朝時候就跟著郭威混的老將,心中對於柴榮這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君主沒什麼敬畏之心——事實上吧,以柴榮登基僅僅數月的年限來說,如今後周的大部分最高級將領,除了他的表哥之外,哪個不是後漢甚至後晉時候就跟著郭威混的?如果他柴榮不是皇帝的話,遇到其中的哪一個,不該叫一聲世叔? 

  樊愛能的遭遇讓何徽心有戚戚焉,樊愛能的崩潰讓何徽更加不看好年輕的皇帝能夠在老辣的劉崇那裡討到便宜。於是,在僅僅比樊愛能多抵擋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后,何徽的右翼軍也倒戈投降了! 

  柴榮的六萬大軍,一下子減少到了不足四萬,而對面劉崇的兵馬,卻爆髮式地多了一萬多人剛剛投降的牆頭草。雙方的實力對比急轉直下,柴榮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 

  「陛下,不好啦,樊愛能部陣前投降了!」 

  「陛下,不好啦,何徽所部也全部潰散了,足足八個指揮投入北漢軍中返身殺來,其餘幾個指揮也全部四散奔逃了。」 

  幾騎斥候對著柴榮所在的黃龍大旗本陣衝來,一個個噩耗傳到陣中,讓本陣眾將及扈從親軍騎士們一個個心驚膽戰。李重進等核心將領紛紛看向柴榮,似乎在等待柴榮有什麼指示,抑或只是想從柴榮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或者安慰。 

  李重進的手指把骨節捏的微微作響,他知道樊愛能一開始被張元徽在第一口氣的時候打得如此憋屈,和柴榮的瞎指揮不無關係……雖然那也許只是讓樊愛能付出了諸如少讓敵人挨了幾頓箭雨、給了敵人分別擊破左翼先鋒步騎軍的機會等等微不足道的代價。但是在大將本身對君主就缺乏信任的時候,這些微不足道的損失就有可能誘發軍心的變故。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你柴榮或許挺行的,但是你缺少威望和歷史戰績,別人就會覺得你不可靠。劉崇用兵也許並沒有更強,但是人家領兵四十年的資歷擺在那兒,全軍都會因此而多很多安全感。 

  同樣一點小挫折和小錯誤,如果是一個積威深重的名將犯下的,屬下就會覺得「人無完人」、「勝敗乃兵家常事」,忍一忍、多死上千百號手下兄弟,也就克服過去了。但是如果由一個新人統帥來犯,下面的人就會果斷覺得不能忍。這就好比大神偶爾犯點小白,書友還能繼續看下去,但是新人如果小白一下,很多高冷讀者馬上就退訂了。 

  可是,李重進心中再是不甘,他也知道如今這個點兒他什麼都不能說了:柴榮是需要通過高平之戰建立他自己絕對的個人軍事威望,所有導致戰役勝利的決定性策略,必須是出於上意。如果這個時候他再多說幾句正確的決策,那柴榮為了打擊他李重進的軍事威望,也非摒棄不用不可,那樣豈不是更加害了這數萬大軍么? 

  李重進痛苦地閉上雙眼,旁人看不出他的表情,還以為他僅僅在那裡暗恨樊愛能何徽不夠忠君愛國、不肯力戰死節呢。瞑目數息之後,他聽到旁邊一陣爽朗豁達的放肆大笑。那陣笑聲他很熟悉,就是他表弟柴榮的。 

  「樊愛能老兒果然有異心!朕今日讓他率領侍衛司那些還沒改編的老兵油子當先出戰,不過是給她最後一個改過自新,用劉崇的頸血來納投名狀,那樣朕還能既往不咎。可惜這老匹夫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朕不講情面了——李繼勛!」 

  「末將在!」隨著柴榮那段話最後提到的一個名字,殿前司騎軍左廂第三軍都指揮使李繼勛立刻應聲回答,隨後翻身下馬,在柴榮坐騎面前單膝下跪行禮。 

  「拿上朕這口劍,率領你部下騎軍和其餘左廂騎軍余部——包括朕身邊的扈從親衛,只要是隸屬於左廂的騎軍,你大可全部帶走,務要誓死擊殺樊愛能老賊——其餘人都可以不問,樊愛能必須死。朕就在這兒等著,哪兒都不去,專等你們建功。誰殺了樊愛能,誰就是殿前司諸軍都虞侯。誰要是殺了其他叛將,所殺叛將是什麼官職,殺他的人就升到什麼官職。」 

  帥為三軍之膽,柴榮一人的鎮定,就足以讓後周軍中那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壯派將校士卒為之振奮。聽了柴榮如此指點江山、縱橫捭闔的氣度,一下子包括李繼勛在內的其他少壯派將領,一下子都愣在那裡了。 

  「怎麼?沒聽明白朕的話不成!知道朕為什麼選你么,論資歷論軍功,你李繼勛算老幾——但是你李繼勛畢竟是殿前司騎軍都指揮使里最年輕的罷了,後面的路還長著呢。」柴榮用一種頗有邪惡魅力的微笑,用一種沉穩淡定地語氣輕描淡寫把自己選中對方的理由說出來了,好像那完全不是一條會導致數千上萬人生死的重要決斷。 

  和李繼勛說完之後,柴榮轉向旁邊的其他將校,大喝一聲:「爾等應該高興,那些被朕挑出來的老東西居然真的全都不服朕。把這些腦袋全部剁了,殿前司、侍衛司該空出多少個都指揮使、軍都指揮使、都虞侯,要是沒有這個契機,你們得爬多少年才能爬到那麼高!而那些投到劉崇麾下的不長眼東西,劉崇才多大的地盤,能養多少兵,能給他們什麼官職!歡呼吧——全部給朕往死里打!」 

  既然已經把父皇留下來的那些心中不服的老資歷將領都給得罪了,柴榮也不在乎多幾個少幾個。自古得罪人不可怕,就怕得罪一派后前怕狼后怕虎畏葸不前,甚至試圖補救,結果把立場對立的兩派都給得罪了。既然資歷派已經到了自己的對立面,不如讓他們恨自己恨得再徹底一些,而把所有籌碼都壓在少壯派身上。 

  有時候,一條明確、直白、錢貨兩訖童叟無欺的上升通道,對於初出茅廬氣沖斗牛的少壯之人來說,那吸引力不是老成持重、見慣風雨之人所能想象的。 

  正如剛剛大學畢業眼高手低的傢伙,一聽說有一個危險的事情做了之後馬上就能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他們就會毫不猶豫不計後果地衝上去。而有一點社會閱歷的人,就算遇到了同樣的誘惑,他們依然要掂量一下,左顧右盼,看看有沒有陷阱、有沒有喝頭口水的肥羊可以借鑒,被社會磨平了少年時的稜角和銳氣。 

  劉崇和張元徽,無疑是屬於擅用老成持重之人心理、頗懂得駕馭那些被成熟人社會法則規制之下的奴才。而柴榮,顯然是另一個極端,他把少年銳氣的激發用到了極致,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當機立斷把所有躺在功勞簿上的老成之人全部推到自己的對立面,用一個皇朝的興廢進行一場驚天豪賭! 

  殿前司禁軍騎軍將校們爆發出一陣山呼海潮一樣的歡呼,隨後全軍火雜雜地猛力衝殺上去堵漏,同時在李繼勛的應變要求之下,全軍高呼「殺叛軍都指揮使者為都指揮使!殺叛軍指揮使者為指揮使!殺叛軍都虞侯者為都虞侯!」之類的口號,一時之間竟然把北漢軍高呼的「河東軍必勝!汴梁賊必敗!」都壓了下去。 

  …… 

  樊愛能投敵之後,起碼兩千餘人的侍衛司騎軍直接投降了張元徽,但是仍然忠於後周者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後來經過了步軍左翼先鋒的混戰廝殺消耗、步軍左翼先鋒的投敵等多次打擊之後,依然收攏了人馬忠於後周軍的騎卒已經不多了。 

  一個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輕後周軍騎軍將領,身著山文甲帶著手下三百來個弟兄,如同一股狂浪怒濤中的小舟,被大軍犬牙交錯的陣線撕扯得左右搖擺。看他的年紀,就知道是少壯派的將領,二十八九歲能夠當到一名指揮使、在禁軍中統領五百名精銳騎卒,顯然也是有很大的摻沙子火線提拔成分在內的。 

  作為被柴榮大批量提拔起來摻沙子少壯派將官,他自然不願意跟著樊愛能這些倚老賣老的傢伙一起投降了北漢軍。所以樊愛能兵變的時候,他已經儘可能約束了自己的直屬部下,儘可能明哲保身、暫且迂迴退卻留下有用之身勉力撐持。可是隨著接二連三的打擊,部下騎卒越打少,讓他心中不禁也產生了一絲悲鳴和動搖。 

  就在他動搖著繼續後退的時候,他看到自己身後傳來了一陣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數以千計的步卒飛奔著挺槍衝刺而來,更多的則是揮舞著馬槊長刀的鐵騎,用一種後周軍從來沒有過的氣勢猛衝而來。 

  「殺叛軍都指揮使者為都指揮使!殺叛軍都虞侯者為都虞侯!」 

  不能再退了!再退,也就是被己方的督戰隊斬殺了的命運!而且殺了自己的人,就可以把自己的指揮使職位奪走! 

  「兄弟們,退了也是死,而且家小妻兒都要遭殃。跟某一起沖啊!和北漢狗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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