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其他小說>越滄海> 203.第203章 逆風起飛

203.第203章 逆風起飛

  少年銳氣的搏命進取,和老成持重的綿綿韌勁,究竟何者更有戰鬥力?這是一個找不到一致答案的歷史悖論。有無數次戰爭,是前者獲勝了,有無數次是後者獲勝了。而每一次勝利的一方,都能在歷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通過粉飾把自己一方採取的策略推上神壇。 

  而以史為鑒的後人,如果真的看了這樣的歷史,就輕信了這些鬼話裡面的道理,甚至在自己也踏上歷史抉擇的關口時,以這樣的「史鑒」來作為指導自己行為的準則的話,那麼他無疑是在嫌棄自己自殺得不夠快。 

  就顯德元年五月、發生在山西高平的這一場大決戰來說,在最後的決戰結果出現之前,其實誰勝誰負都是很正常的結果,完全無法推導出什麼「歷史的必然」。 

  …… 

  李繼勛帶著數千鐵騎向著張元徽部拚死衝殺,兩軍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被張元徽裹挾而來的、已經投敵的樊愛能部,很快就以給張元徽打免費先鋒的姿態和李繼勛的人馬絞殺在了一起——戰場上,居然還沒有北漢騎軍加入廝殺,僅僅是一股後周騎軍,和一股一個時辰前還隸屬於後周騎軍的新降軍在那裡互相砍殺。 

  這些人,一個時辰之前還是同一陣線給的袍澤,現在卻開始瘋狂地互相砍殺。那些已經投降了北漢的前後周騎軍在那裡大喊著「河東軍必勝!汴梁賊必敗!」的口號,此前已經擊潰了好幾個周軍方陣。他們似乎也感悟到了這句口號的巨大宣傳力量,習慣了後周軍在這種嘶吼和裹挾之下士氣迅速消退的狀況。 

  但是,李繼勛部投入之後,樊愛能等降軍馬上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樣的壓力——李繼勛帶上來的生力軍,似乎人人都有非常熾烈的求戰慾望。降軍的每一個軍官在這支生力軍眼中,似乎都是一坨坨的經驗值、擊殺了他們都可以打爆出一堆極品裝備,或者說直接完成一個個獨一無二的稀有成就……當然了,這一切的比喻,都不夠貼切,最貼切的說法,應該這麼表述: 

  李繼勛麾下的後周鐵騎,似乎對於擊殺那些普通叛軍士卒毫無興趣,對於戰爭的勝負也沒有這個遠見去看清、去預測、去猜想。數千人的嗜血慾望,全部都凝聚到了降軍中那一撮將領和高級軍官,所有後周鐵騎哪怕身中數刀數槍,或者被射成了刺蝟、折斷了刀槍、用牙齒撕咬,也要把一個個降軍的將領、指揮使砍成肉醬、撕成碎片、碎屍萬段。甚至於有降軍將領被砍殺之後,還有搶奪屍首的周軍鐵騎亂刀分屍搶奪屍塊。 

  那種眼神,絕對可以比擬一個坐在電腦屏幕前打著《爐石傳說:魔獸英雄傳》的宅男玩家、看到對面一條牧狗起手式打出一張北婊牌之後,惡狠狠地跳幣、激活、加橫掃,把北婊撕碎,然後酷酷地說一句:「遊戲可以輸、北婊必須死!」 

  很顯然,此時此刻,那些降軍中的都指揮使、都虞侯、指揮使、甚至都頭們,正扮演著那些開群嘲吸仇恨值的北婊角色。一邊是幾千人圍毆著幾千人打,另一邊卻是幾千人奮不顧身只攻不守、盯著幾十個人瘋狂火力輸出。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也不知道降軍中哪位指揮使或者都虞侯一級的高官精神崩潰的凄厲嚎叫了一聲,然後丟下了自己的士兵向後落荒而逃,很快這種軍官拋棄士兵的劣性就在降軍中傳染開來、不可收拾了。 

  從古到今,正規的軍隊,都是有嚴厲的軍紀約束的,比如指揮使戰死了,士兵卻全部退回來,可能就要處斬該指揮下屬的全部都頭以正軍法、責罰其臨陣脫逃之罪。同理,都頭戰死而全營退卻,就斬殺全部什將。 

  但是這種軍法、對於一支剛剛陣前倒戈的降軍來說是不存在的——劉崇還沒來得及整編樊愛能所部這支剛剛投降了他不到半個時辰的部隊。對方倒戈過來的時候,有多少將官活著、多少死了,劉崇根本弄不清楚,自然也無法對於新降軍做出任何軍法約束。 

  所以,新降軍中的那些都指揮使、指揮使如今實在是處在一個非常可悲的位置上——他們自己麾下的兄弟,也希望他們不明不白地死掉,然後戰後可以頂缺上去,找到上升通道;而對面的後周軍,也在柴榮的上升通道激勵令之下,瘋狂要他們的腦袋。 

  不得不說,柴榮的那一條軍令,實在是洞悉了古往今來一切想往上爬的年輕人對上升通道的渴望。如果柴榮晚生一千年,絕對是一個紅X兵里的幹將、造X派中的大王、煽動**絲撕碎既得利益階級的傳銷天才。 

  …… 

  將帥為三軍之膽,新降軍中所有指揮使以上的軍官在短短兩盞茶時間裡被陣前斬殺了十幾個、剩下的也全部單騎逃跑了。於是這支被拋棄了的新降軍也就只能如同闖賊一樣「降而復反」、重新投入了後周官軍的序列。 

  那位原本在樊愛能麾下、一直不肯投敵、堅持廝殺的後周軍騎軍指揮使,本著戰場上的靈敏嗅覺,倒也如風中落葉一樣把自己的部隊保存了下來。李繼勛的大軍衝上來席捲廝殺的時候,他帶著三百騎卒在一邊旁敲側擊地衝殺著。等到新降軍徹底崩潰的時候,他也收攏了兩百名騎卒、一千多名方陣步卒的重新投效,集結起了兩千人馬。 

  這兩千人馬,因為一開始處在新降軍的后陣,此刻全軍重新倒戈后隊變前隊之後,自然從一開始的押后變成了打先鋒。那些意志不堅定投降了兩遍的士卒個個東倒西歪,恨不能爹娘少給兩條腿、以便跑得慢一些,讓友鄰部隊先上去挨刀子,自己繼續躲在後面當滾刀肉。 

  「全部給我衝上去!加速!張元徽就在前面!」那名指揮使揮舞著一條蟠龍棍,聲色俱厲地催逼著部隊上前。 

  「趙指揮使,士卒委實氣力不濟了——張元徽乃是北漢猛將,剛才樊都帥就是因為被張元徽直接近身纏上廝殺、這才全軍崩壞的。現在好不容易收拾了,不如讓步卒先就地結陣、擺開弓弩、等著張元徽衝上來吧。」兩名投降過來的騎軍都頭和一名步軍都頭在那兒向著被他們稱作趙指揮使的軍官懇求道。 

  如今這些都頭級別的軍官已經是這支降軍中最高級別的軍官了,因為指揮使和虞侯們不是跑了就是變成了趙指揮使麾下兒郎懸在腰間的軍功首級了。聽了這三人的懇求,趙指揮使冷冷一笑,也不廢話,僅僅一個眼色,就有他背後三位鐵騎勇士飛也似地揮出一柄潑風也似快刀,把三顆首級斬了懸在腰間。 

  「你們三個,回去之後獻首驗功——此後你們便是都頭了!諸將士也聽好了,陛下可沒說殺變節者賞其官的賞格只到指揮使位置,都頭也是有效的!」 

  一群剛剛投降過來的都頭覺得脖子後面一涼,似乎感受到背後有無數道餓狼一樣的眼神盯在那兒。個個心中把趙指揮使痛罵了一頓:「媽蛋,早知道如此,還『棄暗投明』反正個毛線啊!」 

  趙指揮使把目光移向最後一名還活著的前叛軍騎軍都頭,那人眼神一驚,馬上很上道地催促麾下二百騎卒對著張元徽的旗陣方向沖了過去。心中卻暗暗忖道:「不沖也是死,大不了衝到張元徽陣前再讓兄弟們高聲齊呼願降,還能保得性命。」 

  看著一群滾刀肉一樣沒節操的老兵油子遠去,趙指揮使的眼神更加冷厲了:「步卒衝鋒兩百步,隨後結陣、架好弓箭!騎軍全部跟我來!」 

  …… 

  對於樊愛能麾下的渣渣降而復反,張元徽心中除了鬱悶,更多的是鄙夷:這些後周軍,完全沒有死戰的意志。要想收拾掉柴榮,還是要靠自己!既然不能指望樊愛能給自己打免費先鋒了,張元徽這等身先士卒的猛將自然要親自上。 

  不過,張元徽能活著打三十多年仗,戰場嗅覺自然是非常靈敏的,絕不是蠻勇匹夫。他善於尋找看上去最危險、其實很安全的所在。 

  比如,此刻在他旗陣面前三四百步,又有兩百來人的一群周軍騎兵鼓噪繚亂、旌旗倒伏地衝過來了,而後面的步軍居然還脫節了至少二百步的距離——這種,就是教科書式的安全環境,敵人的騎軍沒有從兩翼迂迴,而是從正面直挺挺衝過來,把己方步卒弓弩平射的路線都阻擋住了,相當於白白廢掉了自己一方的弓弩之利。 

  剛才樊愛能就是因為柴榮細緻入微到戰術環節的瞎指揮、以及他張元徽自己靈敏到極限的戰場嗅覺,兩相作用把樊愛能打得大敗投降。現在,周軍不知道又來了哪個不知死的毛頭小伙領兵,居然還要犯一次同樣的錯誤。 

  「親衛鐵騎都聽令,跟著本都帥沖啊!和那些周軍騎卒混戰廝殺在一起。這樣周人後面的步卒軍陣就無法發揮弓弩的優勢了,到時候驅趕著被殺敗的周軍騎卒在先,再沖亂一次周軍的后陣!」張元徽喊完之後,也不等麾下騎兵衝刺,自己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