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第288章 攤丁入畝的曙光
在王叔錢弘俶和嬸嬸孫太真那裡賣完萌裝完傻、又讓安倍素子尋機不著行跡地獻葯之後,錢惟昱又在杭州略略打點了一番,便算是把自己從越南回來之後該還的各路人情往來給做了個了斷。
此行,好歹也算是解除了王叔原本可能會對他生出的疑心、讓王叔斷定自己絕無問鼎王位的野心。或許錢弘俶以後依然不會讓錢惟昱在吳越國的後續對外戰爭中再立什麼軍功,卻也至少不至於掣肘錢惟昱在自己的轄區內各項內政的施展。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此行的另一個大收穫,便是通過如今吳越國內還未徹底調動完成的移鎮工作中,收穫了歙州和嚴州兩處相對貧窮困頓州府的控制權。
錢惟昱和王叔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任命錢惟昱如今才六歲的堂弟、大王繼子錢惟治為中吳軍節度副使、嚴州留後的形式,把嚴州、歙州這兩處位於天目山和黃山山區的窮苦州府划給了錢惟昱治理。
同時,錢惟昱則在財政上做出了進一步的讓步,包括增加了湖州錢監的鑄幣上交比例。同時也把霜糖貿易比照食鹽貿易那般,納入吳越國中央財政的統一專營稅徵收範圍。至於朗姆酒,雖然不同於傳統的酒,但是自古都有酒類的朝廷專賣課稅之法,錢弘俶和錢惟昱只是略略敲定了一番、進口朗姆酒貿易必須按照最終出貨價的兩成收取平準稅,在錢惟昱滿口應下之後,考慮到錢惟昱對中央財政的貢獻,這件事情便算是過去了。
總的算下來,鑄幣稅的繳納,大約需要讓湖州錢監每年上繳吳越中央財政七八十萬貫的新鑄銅錢。霜糖、朗姆酒按照目前錢惟昱在小琉球的萬頃甘蔗種植園產出來算,目前一年可得蔗糖近一百多萬石、朗姆酒兩百萬壇。
按照霜糖量產之後,糖價下跌到僅有雪鹽兩三倍來算,一石霜糖不算稅賦可值錢八九貫,一百多萬石便是一千多萬貫的收入,刨除成本和運輸,凈利潤也在八百萬貫以上。未來五六年內,隨著琉球的充分開發,這個數字還有一定的成長空間。酒類方面,以如今朗姆酒這種高度酒的售價估計,一壇酒價值萬錢也是賣得出去的,總收益基本上也和大規模霜糖貿易相若。
錢惟昱把「霜糖、朗姆酒、鑄幣稅」三項按照「朝廷官營抽稅」的制度直接向吳越中央財政讓渡之後,總計需要上繳一年400萬貫的收入,他自己則可以落下2000萬貫上下的收入。刨除官營各項成本約500萬,凈利仍然達到1500萬貫——柴榮一年的大周朝廷財政收入,如今也不過才這個數,北宋發展到宋神宗王安石變法之前,一年也才7000萬貫,所以這一項新增進項,實在已經是非常可觀了。
要知道以如今的物價水平,當初十叔錢弘億到江西就鎮的時候,修蘭溪江、閩江、贛江等三處贛南主要水脈的疏浚水運工程、修築沿江官道、戰後重建城垣道路等等,兩三年下來總共也就花了400多萬貫的成本,其中一半多是找錢惟昱這邊借貸的款項。400萬貫就可以完成相當於後世半個江西省的戰後重建工作,並且改善該地區的交通水運,那麼1500萬貫的每年新進項可以做多少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
四月初,錢惟昱拿到了歙州和嚴州的控制權,並且向王叔繳納了第一筆糖稅酒稅,完成了管轄的交割。另一方面,國舅孫承佑在遷延了一段時間之後,也啟程去婺州就鎮了。
錢惟昱在回程中帶著沈默在歙州和嚴州略微考察了一番,試圖憑著前世對於千島湖位置的記憶,尋找錢塘江上游適合築壩建造人工湖和堤堰的所在。
只是沈默看了之後,對於錢惟昱的異想天開頗有一些震驚,而且表示以如今的技術,要想在錢塘江上游修築大型水庫完全不現實,也沒有必要。如果只是想要弄一些如同西苕溪邊湖州錢監那樣運營大型水車的設施,還不如在水頭湍急的地方分段築壩攔水、並且用岩石修葺兩岸堤堰。
錢惟昱一想沈默的建議,覺得也頗有道理:修造水電站的話,自然需要落差數十米乃至上百米的高水頭,才能帶動發電機每分鐘數千轉的轉速。而如果只是水利的鍛造、紡織機械,甚至鋸木廠,所需的水車轉速每分鐘幾百轉也就夠了。何況水流湍急的地段太集中的話,還不好部署那麼多工廠。
後世1950年代就能夠修築百米高樓,而如今漢人的建築水平最多也就修造九層寶塔;後世的新安江水壩依靠混凝土重力壩結構可以有一百米高,如今修幾道分段式的、二三十米高的也就夠用了。
想通了這些之後,錢惟昱便粗粗選了一組地方,然後讓沈默花時間專程帶隊伍細細考察未來適合修造鍛造廠的所在,他自己便直接趕回蘇州去了。
剛剛回到蘇州,住回滄浪園,蔣潔茹那裡便傳來了一個好消息——說是軍器監的工匠們已經和那些漢族、黎族織女相互配合,搞出了立式五錠踏輪紡車。錢惟昱算了一下,這才不過個把月的時間,就把這些換向傳動的機械結構問題解決了,著實算是效率非凡。重賞了那群工匠織女們每人一百貫錢之後,便是鼓勵他們再接再厲,繼續沿著這個方向攻克剩餘的技術難點。
……
歇息了數日,錢惟昱便重新投入到對財政工作的統籌中去。他首先讓蔣潔茹好生整頓了一番如今中吳軍節度使的財政收支情況,向他彙報一番,然後才好規劃先幹什麼,后幹什麼。
「相公,這是湖州錢監的鑄幣賬目,以及今年來糖、酒、鹽等貿易的產出預計。還有便是市舶司常例的進出了。預計今年鑄幣利潤可達200萬貫,糖、酒刨除要上繳給王叔的那部分后,各自剩下約700萬貫。平湖列島的雪鹽利錢差不多也是如此。
另外便是蘇州、明州等處市舶司每年的茶水、絲綢等對日本、大食國的進出口稅收、利潤,其中官營可得部分不下800萬貫——原本前年的時候,蘇州、明州兩處市舶司的官營利潤和抽稅便早就超過了1000萬貫,不過去年和今年卻有所下降,主要是因為和南漢一戰之後,越來越多的對大食和南洋貿易轉向了廣州、泉州等港。蘇州、明州這邊只能壟斷對日本、遼國、高麗和北朝的大周四處海貿對象,所以利錢便分的薄了。
如此算來,按照目前的發展趨勢,中吳軍節度使全年可得3000萬貫上下的財政收入——這個數字,如果全部以新錢或者金銀徵收的話,市面上的金銀錢幣肯定是不夠用的,說不得到時候還是要徵收實物稅或者別的形式。而且這個數字是按照錢郎您的吩咐,刨除了糧米的實物稅和布帛形式的人頭稅——不過,相公為何要將這兩筆刨除在外,奴奴著實是不解呢。」
蔣潔茹原原本本把數日來統計的情況大略向錢惟昱交代了一番,一邊覷看著錢惟昱的反應。
「知道有多少錢,自然是要想著先花哪裡后花哪裡了。至於把『人頭稅』單獨拎出來,自然是因為如果錢夠的話,今明兩年實在是我吳越稅制徹底廢除人頭稅這一稅法、實施『攤丁入畝』的千載良機了——當然了,對外肯定不能打出攤丁入畝這種旗號,那肯定會被土豪士紳們反對的。」
「攤丁入畝?相公當真要推行那個措施了么?此法一出,定然是要觸動大多數田地眾多的豪紳利益的,如今大王就快有嫡子了,相公如此施行,豈不是失了人心?還請三思啊。」
蔣潔茹向來是謹守婦道的,一直以來,都是錢惟昱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撥一撥動一動,謹守「婦人不得干政」的訓示。這一次也是心中急切,為了錢惟昱好連這些避忌都不顧了。錢惟昱什麼事情都不瞞著她,『攤丁入畝』是個什麼東西,早就已經和她細細說過,所以蔣潔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放心吧小茹,你家相公什麼時候做過出頭鳥了——當初廢除徭役,不過是拿捏住了十叔重建江西、疏浚航運需要大筆銀錢這個弱點。十叔本無穩鼎王位的大志,能夠靠做一把得罪人的出頭鳥,換取我中吳軍府庫數年來二百餘萬貫的無息借款,他便幹了。如今徭役廢除不也有兩年了么,照樣平平穩穩過渡過來了。」
「那這一次是……」
「這一次,如果錢夠的話,便讓四伯父當這個出頭鳥了——四伯父一下子坐擁兩廣,邕州以西,桂州以北都是壯、儂、苗、彝,南邊雷州、崖州還有黎人。光是羈縻州便有三十餘處。整個吳越國,要說誰對於歸化蠻夷、『改土歸流』最為迫切,定然是四伯父了。
但是蠻夷不肯歸附,最大的原因便是蠻夷自古不願納稅、不願服役。如果如今我吳越稅制可以改為徭役、人頭稅都徹底廢除,所有負擔全部按照田畝、工商酌定的話,那些蠻夷一來不用交人頭稅,二來大多漁獵樵採為生,並無田畝登基在朝廷籍冊。如若再以微小利益引誘,使蠻人歸化無需增加稅賦徭役負擔,並給予土司酋長相應官銜俸祿、依然治理地方。那麼雖不敢說使十足生番願意歸化,好歹壯族、儂族、黎族等三族百姓羈縻,可以逐步漢化。
只是,若是蠻夷『改土歸流』后可以不納人頭稅、漢人百姓卻要,無疑會讓漢人不滿,唯有一併取締,才可消弭不平。此法若行,四伯父沒有數百萬貫額外進項如何可行?自然是要依附於我中吳軍的財力支持,如此一來,讓四伯父做這個出頭鳥,豈不是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