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第376章 洗臉死
這個年代沒有電話,沒有電報,信息自然是閉塞不堪的。平安京內的藤原兼家,當然不知道幾天前奈良城內日本守軍的死法,所以,他當然會同樣打出「利用城池掩護,把吳越人拖入近距離巷戰,發揮日軍格鬥搏擊方面的優勢」這樣的主意。
然後,仿照長安城而修建的朱雀大街,便成為了人間地獄修羅場。
日本人在建造平安京的時候,別處都是偷工減料打折扣減比例仿的長安城,唯有這五十丈寬的朱雀街上,沒有絲毫偷工減料——畢竟修路不比蓋房子起城牆,成本要低得多,無非是有足夠的空地平整好也就是了。日本人在自命小中華的過程中,或許只有這一處是足料足量的翻版吧。今日淪落到如此用處,也不知道是否是一個諷刺。
在吳越步軍衝殺進去之前,先是十幾顆實心鐵球平射開道,大部分炮彈砸在了城牆上,少數幾顆從被炸開的城門洞內鑽進去,以跳彈的姿態在朱雀大街上攪起一團腥風血雨,活生生在人堆里犁出一條條十幾丈遠的血路。如是者數輪,一開始還鼓起勇氣堵門巷戰的日軍不得不稍稍退卻,放棄堵門的愚蠢想法。
督軍攻城的林仁肇見有機可乘,立刻指揮申屠令堅親率一都人馬迫進奪城,板甲鏗鏘的吳越步軍十文字槍、陌刀如林而立,如牆而進。其間夾雜的神臂弓手輪番攢射,雖然速度不快,卻自有一股凜然的威勢。多重火力之下,吳越軍隊很快在沖入了朱雀門,在城內建立起了一個立腳點。
果然,那些縮在坊市和城下町之間的日軍從掩體內衝殺出來,對著吳越人的軍陣發起了硬戰肉搏的逆襲,雪亮的刀光翻飛之下,阿鼻地獄般的殺戮高效地掀開了。
「把日本人堵回去,打開一條道路,讓騎軍入城!」申屠令堅揮舞著一柄渾鐵陌刀,大呼酣戰,很快帶著手下精銳硬生生撕開一個口子。
外頭有稀稀拉拉地日軍武士想要過來堵漏,但是看到如同波開浪裂讓出甬道的吳越步軍背後衝進來無數鐵騎,他們頓時就絕望了。
數千鐵騎都的精銳,渾身上下連同戰馬都裹得和鐵罐頭一樣,手挺十文字槍或者陌刀揮舞著衝突穿鑿。原本在攻城巷戰里,騎兵因為騰挪不開很少有發揮的機會,不過在朱雀街這種比體育場還寬的地方,卻是正好發揮——大不了不要到小巷裡去追殺殘敵就是了。
數以百計的日本武士被包鐵的戰馬撞得筋斷骨折,數以百計的武士被刀槍的巨大慣性整個人捅個對穿。但是更多的,則是被撞飛后直接踩死在鐵蹄之下。平整寬闊的朱雀街,讓所有參戰的鐵騎都士卒都高呼過癮——這麼好的騎兵衝鋒路況,或許只有在專門跑馬的校場裡面才找得到吧。
……
「全軍停下,不許靠近皇宮!」顧長風帶著身後千餘鐵騎,一直沿著朱雀街殺到了城北,那些「三條二條一條」家的貴戚們府邸如同行雲一樣被留在身後,一直殺到京都御所正門的建禮門外才停住。
圓融天皇的罪行還沒有被證實,哪怕憑藉醍醐源氏一派歸降的人提供的證據,也只能攀咬到藤原兼家身上——誰讓圓融天皇事實上就很清白呢?所以,在「源博雅、源滿仲接友邦外兵勤王」的名分下,圓融天皇絕對不能死在吳越人手上。此前攻城大軍只圍西南兩面,算是圍二闕二,目的就是希望給藤原兼家和圓融天皇一個逃跑的機會。如今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有沒有棄城而逃。
顧長風約束著心腹騎軍沿著御所外圍逡巡搜殺,過了約摸半個時辰,才有亂波斥候過來通報,說是埋伏在琵琶湖邊的己方探子已經確認一隊此前停泊在東門外大津町的船隻緊急駛入了琵琶湖,向著東南偏東駛去,約摸是要去湖對岸的近江國地界。開船之前,有城內逃出的要人匆匆上船,船隊規模是兩條關船、外帶五六條小早。
得了這個消息,顧長風才帶著騎軍向御所著力攻打,沿著側門平唐門殺進宮內,凡抵抗者盡誅,棄械者一律不問。果不其然,趕到清涼殿時捉住幾個太監拷問,藤原兼家已經帶著圓融天皇出玄武門后往東逃跑了,具體去向這些太監們也不知道。
兩個時辰后,錢惟昱帶著幾個醍醐源氏清河源氏的要害人物、並三個內親王一起從平唐門遵照禮法進了御所,來到清涼殿,隨後召集宮中和京都殘餘不曾附逆和逃跑的貴族公卿,宣布平叛事宜。
既然口徑是「平叛」,自然少不得對於「逆賊藤原兼家死不悔改,居然還試圖遷劫天皇逃往關東繼續挾天皇以令大名、繼續進行不義抵抗」這種行徑大加撻伐。那些沒有武力的貴族公卿殘餘分子對於這種說法也只能是隨口附和而已。其中稍微有幾個果真對皇室非常忠心、不避生死的忠臣,倒是對於錢惟昱的這個口徑迎合而上,擠兌住錢惟昱的論調:
「既然吳越王如此高義,效法回紇退史思明故事仗義勤王,還望竭盡全力救出陛下,還政天家。」
聽到這些傢伙用唐肅宗借回紇兵平叛安史之亂的典故諷喻今日吳越國出兵,錢惟昱自然是心中不喜的,心說尼瑪咱吳越好歹也是先進文明,能是回紇人那種蠻夷韃子可比么。不過對於這種言語擠兌,他自然是全部要把場子先接下來,虛與委蛇地滿口應承著:若是事後查明真相,此前諸般弒君惡行果真只是藤原兼家一人所為,自當尊奉今上。
可惜的是,第二天一早一條噩耗就傳到了平安京:在近江國小濱町附近,有一小支船隊在琵琶湖湖面上發生觸礁事故,慌亂中多船相撞沉沒,死者甚眾。當時船隊離岸數里之遠,湖面能見度極高,岸上町民都可親眼目睹為證:船隊周圍沒有任何其他人員和船隻的攻擊、騷擾、純屬意外事故。
只不過數天之後、風波漸過時,又有吳越國的水鬼在這一代收集殘留的鐵箍木桶碎片銷毀,一些木桶殘骸上還有少部分黑火藥殘留——只是因為這個時代的日本人還不知道有水雷這種東西的存在,自然是沒法理解的了。等到徹底毀除痕迹破綻后,這段公案也就沒人理會了。
當時,經過緊急的打撈,發現死者中有太政大臣藤原兼家、今上圓融天皇等人,一時間近江國轟動萬分,立刻把噩耗傳到平安京。除了遺體之外,居然還有人撈到了一封墨跡已經斑駁化散的丹砂綾錦。
這種丹砂綾錦自然是日本國天皇頒發敕命所用的材料;上頭具體是何人筆跡已經看不出來了,內容卻大多是罪己詔形質。其中自言自語地懺悔自己為了確保儲位不受威脅,豬油蒙了心居然默認了藤原兼家策劃的弒君殺兄、嫁禍醍醐源氏、大納言源高明等人的毒計。如今招來國祚崩摧的大禍,實在是悔之無及!雖欲贖罪,可恨無門;深恐再遭天譴;寤寐詠嘆,夕惕若厲。
無數朝臣不願意相信這份罪己詔,也不願意相信圓融天皇預謀殺害先帝冷泉天皇這一事實——至少,從這份一併打撈上來的自言自語地「罪己詔」里看來,是「事先知情、但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放任藤原兼家施為」,就算不是預謀,至少也是一個知情不報了。
可惜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這些人都沒有兵權,稍微識相一點的,凡是醍醐源氏與清河源氏兩支都乖乖選擇了跟錢惟昱統一口徑,其他藤原五攝家中支派權貴不打算附和,還想推出朝堂到關東、山陽、四國等地自行流放,棄朝居野的,錢惟昱也不攔著——反正到時候只要新皇大政更易,你們不武力抵抗就算了,武力抵抗的話,再一個個蠶食收拾不遲。
……
平安京攻下來了,天皇在逆臣劫駕逃亡的過程中意外因天譴而亡。但是戰事還遠遠沒有平定。在近畿東面的近江、美濃、尾張、三河四國,乃至瀨戶內的阿波、淡路、伊予、播磨;每個封國或多或少還有地方大名和豪族勢力武裝反抗。
這些人或打著圓融天皇的旗號,或打著藤原兼家的旗號,甚至還有一些不知道天下大勢的傢伙居然打出二十多年前就被滅了的反賊藤原純友、平將門之類武家的旗號。錢惟昱少不得分兵剿滅、拔除大名城堡數十座,將其盡數燒作白地。至於貧農佃戶、奴隸工匠等人,若是大名被滅,自然會得到自耕農待遇,予以解放。
八月份的最後幾天,乃至整個九月,近畿之地基本上都在這股混亂的風潮中渡過。隨著大局抵定,肅反的戰事也不僅僅是吳越軍隊擔綱主力,攝津、和泉一代的源滿季私兵,北九州的源滿仲軍、乃至吳越人如今編製的外籍部隊——隼人武士團,都加入了西國地方的肅反作戰。這些更多類似於游擊戰和山地戰的作戰在軍事上著實乏善可陳,枯燥乏味,卻如同慢性失血一樣讓日本的反抗勢力逐步削弱。
到了十月,大阪灣、伊勢灣附近的近畿平原、濃尾平原諸國基本上被肅清了,這一塊地盤大致相當於六百年後大魔王織田信長遭遇本能寺之變前的勢力範圍,同時素來就是吳越人和清河源氏勢力範圍的九州島和西國山陰、長門自然也不在話下。
反抗力量不能說沒有,只是都躲進了關東、山陽、土佐等地的山區,也就相當於戰國時候各路關東諸侯加上毛利家、長宗我部家之類的地盤。而且各自為戰,再也無法擰成一股力量。到了這一步,錢惟昱覺得該是冊立新天皇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