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第397章 逼良為娼
直接死於象群踐踏和如同霰彈一般密集的碎石、鐵渣、「一窩蜂」的人數,或許也就不過萬人而已,只佔到楊宗棟麾下大理軍隊總數的兩成也就頂天了。但是世界上最打擊士氣的事情,莫過於被捆住雙手吊打無法還手,歷史上英國人正是基於這種打擊士氣的需求發明了戰巡,而德國人也是基於這種需求發明了無限制潛艇戰。這種趨勢深入人心之後,根本不用把敵人殺光,只要讓敵人認識到,多抵抗也不過是多送經驗值,那麼敵人就會全面崩盤。
劉彥琛和楊繼業各自率領兩千騎兵在崩盤的大理軍隊身後瘋狂掩殺,專挑剛剛有瘋象踩出來的血路、刁鑽地穿鑿到大理人背後,一排排倭刀長槍如嗜血的毒牙收割著人命。拿著短刀藤牌的交趾兵、苗刀吹箭的儂壯兵,也終於找到了撒歡狂屠的機會,在這種打順風仗的場合瘋狂撈取一坨坨經驗值和戰利品——交趾人和廣西儂壯族的士兵參戰,除了吳越朝廷撥給糧食之外,是沒有額外的軍餉銀錢的,全靠計件制付費,拿到一個大理士兵的人頭,可以到吳越朝廷那裡換取十貫錢的賞賜,這種絕好的刷錢刷經驗機會,他們又怎麼會放過呢?
看著自己的軍陣被切割成一片片如同魚鱗一樣細碎的小塊,絕大多數士卒都在其中哀嚎掙命,楊宗棟心中滴血,幾乎想要拔刀自刎,免得被俘受辱。可惜的是,吳越人的毒計顯然不止於此,眼見著大理兵還在做著最後的抵抗,衝殺的吳越軍開始齊聲高呼一個口號:
「多謝楊將軍內應!幫著咱家都護設局把紅河蠻部的雜碎們引出來!咱家都護說到做到,今日事畢,定然許你永鎮滇東!」
「漢人不殺漢人!你家楊將軍和咱家都護說好了,他早就知道我軍今日有能耐全殲洞蠻,設局讓你們出來廝殺的!凡是漢兵繳械不殺,速速反正!」
「漢人不殺漢人!一起殺洞蠻啊!」
聽著這樣的聲響如潮而來,楊宗棟頓時色變,趕緊回顧周遭那些紅河七部的酋長洞主,想要開口解釋些什麼,不過已經來不及了——他今日出兵的決策錯誤,與吳越人的毒計幾乎是配合得絲絲入扣,以至於不明真相的人倒果為因一看,完全就是楊宗棟配合吳越人把原本躲在深山老林里割據為王的蠻族武裝引出來、到鄯善府這邊的盆地平原地區,好讓吳越人多快好省地屠殺嘛!
「呔!原來今日是姓楊的你這雜皮騙俺們這些人從山裡出來送死!吃爺爺一斧!」在幾個洞主帶著親兵攻殺之下,楊宗棟身邊的親衛沒能抵敵住,連著楊宗棟本人被亂刀分屍了。到了如此這般大理軍指揮層內訌、同室操戈之後,剩下的屠殺速度也就如水銀瀉地一般更加快速了。大理軍中的漢兵和蠻兵徹底陷入了混亂的自相殘殺,以每分鐘殺死數百人的速度狂飆失血。
……
五六萬大理軍,就這樣在半天之內,徹底風流雲散,化作烏有,被只有己方四分之一兵力的敵人包圍全殲了,僅有數千人的紅河七部蠻兵從吳越人沒能合圍的缺口中突圍了出去。
楊宗棟在亂軍中被殺,大理軍中的漢人兵約摸萬餘人,全部選擇了棄械投降或者和身邊那些原本還是袍澤的蠻兵互相殺戮,直到分出勝負,剩下的則是在一開始的戰鬥中戰死了。七部蠻兵除了突圍出去的三四千人,其餘全部被殲滅,連蠻洞酋長都死了4個——相當於雲南東南部地區、與廣西、交趾接壤的山區部族,幾乎喪失了全部戰鬥力和相當一部分的指揮層人物。
所有大理軍高層人物裡面,只有一個楊遠波逃出了戰死的命運——因為七部蠻洞的族長大多是跟在楊宗棟身邊的,所以蠻兵和漢兵之間反戈的時候,楊遠波身邊的親兵還能扛住反亂者,沒有死在自己人的刀下。戰後,楊遠波昏迷著被打掃戰場的吳越兵從一匹戰馬的屍體下面挖了出來,可見當時楊遠波是戰馬中箭后連人一起倒地,因為摔傷和被馬壓住昏了過去。
吳越人知道這是一條大魚,馬上讓隨軍的病兒檢校官調治搶救。
同時,吳越軍隊一邊驅趕著投降的大理軍中漢兵,一邊綁著楊遠波疾進攻打鄯善府城,這座滇池邊的春城,因為主帥被殺、副帥被擒、主力在野戰中被殲滅,根本沒有抵抗多久,象徵性地死傷了千餘人之後,知道大勢已去的鄯善府便投降了,吳越大軍立刻入城控制各處要害,同時探馬捷報飛報回東川郡,讓錢仁俊親自處斷。錢仁俊次日一早接報,立刻點起三千護軍趕來,兩日便到了鄯善府。
楊遠波作為楊氏罪將的代表,被軟禁在府邸內治傷,錢仁俊趕到鄯善的時候,楊遠波的傷情也剛剛好轉到可以保持清醒的程度,所以楊遠波立刻被人架著丟到原本的布燮府大堂,接受錢仁俊的訊問。
錢仁俊坐在原本楊宗棟身前該坐的位子上,好整以暇地訓斥說:「某可是給過你們楊氏一次機會的,奈何楊宗棟居然如此不識抬舉,今日之事,還有何話可說。」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便是族兄應允了爾等越賊的要求,還不是落得我楊氏為人驅使,幫你們奔走殺人,耗盡族中兒郎膏血!今日是以至此,有死而已。」
「怎麼,這麼急著去死?便不想知道我軍的新進展么——不想聽?沒關係,不想聽就更要說給你聽,昨日來報,威楚府城也已經降順了我吳越,各處城防要隘都已接管。至於統矢那邊的戰況,你當我軍是真箇無力進取?如此重兵壓迫、重炮轟擊、你當段思聰的人馬真能憑藉不算堅固的統矢城撐住?咱穩紮穩打,不過是引誘野心家暴露本來面目而已。」
「那便是說,統矢府也已經拿下了?甚好,甚好……我楊氏族滅在即,既然如此,能夠看到段氏覆滅,也是一樁快事了,對了,還有高家!要是可以晚死幾個月,看到仇人結局下場,……可惜了。」
楊遠波瞑目暗恨,似乎是有了一絲求生之念。錢仁俊看在眼裡,冷哼著繼續打擊對方的自尊心:「若是只留你性命幾個月、僅僅為了讓你可以看到段思聰的下場,那某何必費那麼多事?若是如此,不如便即刻給你個痛快!而後將滇東楊氏盡數族誅!全族性命,便是壞在你這廝手上的,到了地下,可要記得向列祖列宗謝罪!」
「賊子!爾更待怎樣!」
「很簡單——當初給過楊宗棟一次機會,楊宗棟雖然不識抬舉,不過今日某還願意給你一次集會。」
楊遠波震驚不已,瞠目結舌:吳越人這是腦抽了么?明明知道楊氏在雲南不會屈居人下,居然還不肯斬草除根?心中這樣想著,楊遠波口中還不服軟,抗聲說道:「如此,爾等便不怕吳越大軍撤走之後,滇地再生波瀾么?」
「不怕,因為你們楊氏已經和滇東南的紅河七部蠻洞結下了死仇——在那些人眼中,是楊宗棟設局,把他們七部蠻兵從山裡引出來,到這裡讓我們吳越軍圍攻殲殺的。現在楊宗棟雖然死了,若是你這傢伙能夠暫居高位,在我吳越大軍滅了大理之後繼續鎮守一方,那麼他們心中的這個念頭便會更加堅定。
當然了,你也有可能和紅河七部再去解釋、澄清誤會。雖然某不信他們會聽你的,但是為了避免這種問題,只要你楊氏這次真的降順了,便會讓你們多納幾個『投名狀』,與蠻部結下百世不解地死仇——如此,楊氏便可免去族誅之禍。」
錢仁俊心中還有幾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在他的謀划中,將來控制雲南地區的方法,可不盡然與廣西、交趾相若。交趾太過靠南,氣候炎熱的問題更加嚴重;而廣西地區邕州以東以南的地盤漢人基本上控制的差不多了,邕州以西也就邕江流域到百色之間的那一段適合農耕文明滲透,所以移民的潛力不大。
而雲南則不同,作為一個內流河甚多的地區,這裡有五百里滇池,也有大理城的蒼山洱海,局部盆地平原還是不少的,這些地區的氣候條件對於漢人的水土適應能力來說也要比廣西西部和交趾容易接受一些。若要長久控制雲南,光靠改土歸流的歸化和派駐流官是不夠的,更要朝廷組織漢人移民,把這些盆地平原控制起來,把山區留給蠻族慢慢歸化。
這個思路,在出征之前,錢仁俊也上表奏請大王錢惟昱討論過,錢惟昱對此也是非常贊同——當然了,錢惟昱的贊同,更多是因為錢惟昱知道歷史的走向,知道歷史上朱元璋才是第一個吧雲南地區漢化成功的君主。歷史上在洪武末年,朱元璋移民了三十萬漢人民戶到雲南的昆明地區,才有了後來雲南歸化程度反而高於貴州、更早擺脫「西南夷」的結果。
所以,錢惟昱當時不僅同意了錢仁俊的奏請,還主動劃出了一個範圍,大致相當於後世昆明、楚雄、大理三個地級市、自治州的區域,乃至大理北部四川境內相當於攀枝花一帶的金沙江沿岸區塊,作為將來滅了大理之後的漢人移民屯駐區。錢仁俊得了這個方針基調,此番來大理的時候才想到了拉攏分化一批蠻夷化的漢人和真正的蠻人互掐、殺戮為漢人移民騰地方的策略——錢仁俊相信,這般一折騰之後,哪怕楊氏的勢力在吳越人撤走之後,真的可以在當地土著之間重新號召起凝聚力,但是也不可能可以凝聚到那些摻沙子摻進來的外來血液之中。
「投名狀是什麼?」
楊遠波的一個問題,把錢仁俊從謀划的美好回憶中拉了回來,他知道對方已經軟化了。他微微一笑,淡然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將來還要在我大軍撤走之前,幫著把威楚和會昌等處的蠻部剿滅罷了——那些地方,將來是漢人該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