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四臂黃藥師
黃藥師的“桃花島”位置相當隱蔽。
沙文大區的石牌市場說是市場，其實一塊麵積巨大的老式商住混合區，從底層方圓幾裏的密集街道，到拔地而起可容納上萬戶家庭的臃腫“怪獸”大廈，都是石牌市場的範圍。
唐頓攙著一瘸一拐的強尼，不緊不慢的走在狹窄陰暗的小巷中，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路上沒有什麽行人，在街上成群結隊的隻剩下老鼠家族。
即便這樣，每隔一分鍾，街角的投影燈依舊自顧自地將斑馬線照到地上，好像他們的設計者絲毫沒有節約電力的意識。
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子扶在燈杆下嘔吐，鼻涕眼淚混作一團糊在稀稀拉拉的廉價西裝上，或許是個職場家庭雙失意的失敗者，誰知道呢……
這樣的人在沙文和吉野大區並不少見，他們拚盡全力想在這病態的社會中證明自己的價值，期盼著能有一天升職加薪，一舉搬到津門大區的公寓甚至是新灣或者王後大區的別墅定居，成為這完美城中的上等公民。
“但現實往往比想象的更殘酷，何況住在王後大區也不全是富豪政要，還有他們的奴仆和玩物。“這念頭在唐頓心裏一閃而過，抬頭望去，昏黃的燈光散發出柔和的光暈，空氣依舊是沉悶渾濁。
“怎麽了唐哥？”強尼覺察到變慢的腳步。
“沒什麽，咱們快到了。”
又走了幾百米，在一處比道路更低的街道旁，唐頓終於看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古色古香的如意門上掛著塊格外顯眼的熒光粉色招牌——桃花島。
唐頓扶著強尼坐到門旁的報鼓石上，自己上前敲門，敲擊門板的聲音渾厚低沉，看來這“木”門的結實程度也不一般。
應門的是一個頭發稍長的炎夏中年男子，蓄著短須的臉上露出一個毫無感情的微笑：“唐先生請進。”
這人叫乘風，是黃藥師的徒弟，唐頓之前就見過他。
店裏空間不小，兩盆精心打理的漂亮桃樹立在最顯眼的地方，唐頓一直懷疑它們根本不是植物，起碼在基因上有一半不是。一排高大的木製藥櫃立在櫃台之後，飄出一股淡淡的藥草味，上麵還有三炷沒燒完的香。
“黃藥師呢？”
“師傅在下邊手術室等你。”
乘風表情未變，伸手指向桃樹後的一塊屏風。
唐頓推開屏風，是條通往地下的鍍鉻自動扶梯。
“這地方還是這麽充滿違和感。”唐頓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負一層的麵積比上麵大的多，一條回廊串聯起許多金屬艙門緊閉的房間，裝著似人非人器官部件的透明罐子就明晃晃地擺在兩側的金屬架子上。
最顯眼的是一隻泡在福爾馬林裏的仿生手臂，斷口處的刺激環路不知為何沒有斷電，裸露的人造神經末梢帶動肌肉循環收縮，在液體中不停重複著抓握的動作，像個落水的人。
唐頓推開一扇寫著手術室的玻璃門，裏麵無影燈高掛在手術床上，一身綠色手術袍的黃藥師坐在旁邊翹著二郎腿抽煙鬥。
“你們兩個兩處骨折，八處骨裂，還有些皮膚撕裂、肌肉拉傷、激素紊亂和腦震蕩，加起來一口價8萬。”這個禿頂老頭似乎提前知道了兩人的傷情。
“成交，先給他治，還要整個容。”唐頓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
黃藥師吐出一團煙霧，看了看強尼的臉說道：
“能過掃描的，再加7萬，做就躺上來。”
唐頓把強尼扶上手術椅躺好，黃藥師轉身將煙鬥塞進盒子，兩隻外表光滑的六關節機械手從背部緩緩鑽出，為自己戴上口罩。
“要做三個小時，你小子的外傷不重，乘風在隔壁等你。”
黃藥師戴上緊繃的綠色手套，抄起一瓶銀色小筒朝天嘶嘶地噴了兩下，機械手捧著兩盤精致的工具。
唐頓沒有多說什麽，轉身走出去掩好門，隔壁治療室裏乘風已經換下一身仿古長褂，身穿白大褂的他指著房間裏的躺椅：
“唐先生請。”口罩下還是那個不帶感情的微笑。
…………
迷迷糊糊中唐頓好似浸泡在一片黏稠的無光中。
黑暗中浮現出一個忽明忽暗的光團，顏色之豐富超過他所有視覺經驗的總和，無數彩線像是從意識中心無限遠端的某點射出，向他襲來，那些光並不溫暖，甚至有些冰涼，幾乎可以用寒冷形容。
彩線逐漸凝結成一條條有著硬朗線條的觸角，在空間裏繼續沿直角延伸，好像越來越近，就像恐怖的大王烏賊在追殺一頭幼年鯨魚。
“Iwillfindyou.”
冰冷無情的機械音無限綿延，直至時空的終點。
不知過了多久，唐頓從淺淺的睡意中醒來，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腰間粘著一圈粉色的碟形真皮貼，手臂和小腿上幾處塗著類似花生醬的糊糊，涼涼的看起來快幹了，額頭上還貼著帶長線的小吸盤。
乘風已經不見蹤影，換下的衣服就簡單的疊在一旁。
他取下小吸盤從躺椅上翻身而下，赤腳踩在pvc地板上，伸伸懶腰，感覺全身的肌肉又恢複了那種緊致舒展的狀態，精神也格外清爽。
“芮娜，我睡了多久？”唐頓一邊穿起衣服。
“您睡了6小時11分鍾，其中深度睡眠占比為71％。”
還不算太久，唐頓麻利穿好衣服推門而出，看見了同樣剛出來的強尼。
“怎麽樣，我的新臉很帥吧。”一隻手戴著醫用指套的強尼滿臉得瑟。
不得不說，這張拉丁11號臉確實很合適，看起來和強尼原來的樣貌沒有太大差別，但恐怕任何人包括麵部掃描儀都不會將這兩張臉聯係到一起。
除了唐頓和柯爾薇，他們對強尼實在是太熟悉了。
反而是對於常人來說獨一無二的虹膜並沒有動手術，因為對於強尼的“模仿大師”權能來說，虹膜和頭發、聲線一樣都是可以輕易變幻的特征。
這不，他剛剛還呈淺棕色的眼睛在不到一分鍾內就多出了抹稍暗的銅綠。頭發也逐漸卷曲，由深棕逐漸向淺棕過度。
至於唐頓為何不做整容？他作為“奇點”少有的雙重權能者，除了獨一無二的“冰腦”外，還擁有“無痕者”這一能力。
隻要唐頓心思一動，他的身影就不會被任何攝像頭拍下，不會在網絡上留下操作痕跡，甚至連他人的大腦印象都能模糊化。那些殺手肯定是通過其它未知的方式對他進行鎖定。
“還不錯，和你的氣質很搭，倒是你的傷怎麽樣？”唐頓難得沒有毒舌。
強尼憋了兩天，現在明顯放鬆了許多：“那老頭說骨折和骨裂這五六天就能愈合了，唉，畢竟是老子改造過的身體，就是辣麽強。”
“也不知道誰在半路一直這疼那疼的。”
“靠，老子的間諜型的改造，和你那一身偷來的铌金骨架子，碳纖維肌腱能一樣嗎！”兩人鬥著嘴向一層走去。
“啥叫偷呀，‘奇點’都要完蛋了，那些改造套件放著也是放著，我這叫廢物利用，誰叫你不知道去搶。”
“那時候要不是你和姐姐來找，我都以為自己死定了，哪想到這麽多。唉，那可是兩萬貢獻點的移植套件啊，平時連想都不敢想。”
高瘦清臒的黃藥師則一如既往地躺在太師椅上抽煙鬥，他現在一身泛青仿古直裰，給人一種古代方士的既視感。
“你們膽兒可真夠大的呀，給新灣區的條子鬧得雞犬不寧。”黃藥師捋了捋自己的長須：“道奇的小老頭也是大動肝火，現在滿大街都是各家的探子。”
“寶貝兒子丟了那能不急嗎，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給我們扣的屎盆子。”
“這麽說，真不是你小子幹的？”
黃藥師看起來六七十歲的樣子，不過真實年齡沒人知道。
強尼趕緊擺了擺手：
“我倆平時也就摸摸車啥的，這種‘反社會’案子可不敢碰。”
這倒也不是怕他通風報信啥的，別看黃藥師這老頭收費黑是黑，但在隻賺3000萬和每年賺300萬之間他還是分得很清楚的。不然也不可能把這地下診所經營幾十年。
唐頓抖抖肩膀，無奈的說道：
“我們自己都是一頭霧水。”
有些事還是撇幹淨點比較好。
兩人用終端結了帳準備離開，強尼腿傷剛好，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跑出門外。黃藥師則吐出一口濁煙，對著漫步的唐頓幽幽說道：
“唐小子，你的外傷乘風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但你的腦子……”
唐頓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明白，我會自己想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