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37 花容
剛走出院落，一個年輕婢女便來到蕭純與花容跟前。
婢女施禮道：“二小姐，老爺讓再派一人去前廳伺候。”
“這種事情為何特地來跟我說？”蕭純皺起眉頭，很是不耐。
婢女低頭道：“老爺說要找個細心人，四小姐便叫花容姐過去。”
蕭純冷哼道：“哼，花容是我的丫鬟，她憑什麽使喚？”
“老爺，老爺說.……”
“夠了，別在這兒給我嚼舌頭，不就是伺候宴飲嗎，你隨便拉個人過去就算了，去告訴你的四小姐，我與花容還有別的事情。”蕭純說著便要轉身。
“二小姐，這樣恐怕不好。”花容說道，“今日迎接的畢竟是貴客，老爺如此重視，我若是不去，隻怕日後是要挨罵的。”
蕭純本想再說什麽，可看看花容，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氣，“好啦好啦，你去吧，嗬嗬，說不定你到了吳王跟前，吳王還會讓你做她的側妃呢。”
蕭純掩嘴輕笑，花容也輕輕跟著笑了笑。
到了前廳宴會前，花容看到一眾公卿大臣正相互拜禮，吳王好似家主一般，領著丞相老爺與官員們交談著，言語甚歡，仿佛白天那血腥的一幕幕場景壓根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花容心裏擔憂著公孫，卻苦無解救之法，顯得有些神不守舍，這時，一隻手從身後放在了她的胳膊上。
花容一陣慌亂回頭，隻見貌若天仙的四小姐正站在麵前。
“花容，你臉色似乎不太好。”蕭漫說道。
“四小姐，我沒事。”
“嗯，等會兒列席之後，你就站在父親與吳王身後，負責給他們斟酒，記得吳王滿杯，父親要略少兩分。”蕭漫說道。
“嗯，我知道了。”
雖然隻是斟酒這類小事，但卻馬虎不得，在府上能為貴賓斟酒的丫鬟本就不多，眼下也隻剩花容一人了。
這時，人群一陣騷動，隻見當朝太尉，天官蘇顏正步入府中，花容心裏有些奇怪，她聽說這位蘇大人與老爺曾是生死之交，然而近些年兩人卻從未有過來往，這還是蘇大人曆年來頭一回到相府赴宴。
“拜見吳王殿下。”蘇顏正匆匆而來，進門便俯身拜禮。
看到蘇顏正，吳王很是高興，立刻前去攙扶，“蘇大人不必多禮，你是兩朝元勳，又是顧命大臣，還是本王的長輩呢。”
吳王對蘇顏正表現出極大的親近，於是，身邊的官員們也全都對蘇顏正笑臉相迎，彼此拜禮。
“蘇大人，你來的可晚了不少啊。”蕭仲謀笑道。
蘇顏正擺擺手，又攤開那嶄新的衣袍，笑道：“今夜與吳王和丞相聚會，我那兩位夫人看得比我還重，光是給我挑選衣服就花了一個時辰，這不就耽擱了嘛。”
蕭仲謀親昵的挽著蘇顏正的手臂，
“兩位夫人有心了，來來來，咱們老哥倆來給吳王擺座。”
兩人一左一右，將宴席主位的椅子往後抬了抬，恭請吳王入座。
吳王落座後，眾人這才相互禮讓著入席。
花容與四下其他婢女一起為眾人斟下第一杯酒，倒酒時，吳王果然注目看向了花容，竟然當眾稱讚道：“蕭丞相，你府上這名丫鬟生的可真是楚楚動人呢，此等相貌，不說還以為是哪家千金呢。”
蕭仲謀撚須笑道：“吳王過獎了，她叫花容，乃我府上最得力的丫鬟，花容，還不快拜謝吳王？”
花容屈膝道：“奴婢謝吳王誇讚。”
起身時，花容看了四小姐一眼，心中不禁有些不安，四小姐遲早是吳王妃，要是惹來記恨便不好了。
然而列於側座的蕭漫卻隻是淡笑，眼神也根本不在此處。
酒過三巡，菜肴陸續上來，花容手持玉壺站在吳王身後，這時，一名端菜的婢女一不小心，竟然將紅燒乳鴿的芡汁灑了幾滴在蘇顏正蘇大人衣袍上。
花容皺了皺眉，府上現在這些丫鬟仆役全都是老爺在別處安排過來的，雖看得出都經過了訓練，但畢竟是頭一遭來相府，難免出些錯亂，依照馮總管的脾氣，出頭鳥肯定是沒好下場的。
正為那女子擔憂，花容卻見那蘇大人麵不改色，並且用一個溫和的眼神示意那婢女不要聲張，慌亂中的婢女這才鎮定下來，繼續將瓷盤放上桌案。
宴席間沒有人談論宏隆之戰，也無人談及國事，對白天那血腥的暴動更隻字不提，眾人越是這樣，花容就越發感到惡心。
相府雖然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可那沉重的血腥味卻仍躲不過花容的嗅覺。
這些當官的臉上全都掛滿笑意，花容眼中，唯一例外的還是那位蘇大人。
蘇大人雖然也時常在笑，可花容卻看得出，他笑得越深，眼神就顯得越沉重，而且在他身上，花容還聞到了另一種特別的氣味
——淚。
想必不久之前，這位與同僚們正彈冠相慶的蘇大人曾徹徹底底的哭過一回。
隨著宴席的進行，眾人的酒意也越來越濃，官場的禮數也逐漸淡薄，大家爭相恐後的給吳王敬酒，丞相仍是運籌帷幄，用各種法方與言辭替吳王招架著。
吳王的酒量也著實驚人，麵前的官員一個接著一個，他幾番豪飲，隻見麵色發紅，不見醉意。
就在此刻，花容心中一顫，鼻子下意識的抽動了一下。
斟完一杯酒後，花容站回自己的位置，目光快速掃過那些官員們的臉。
“怎麽會聞到殺氣呢？”花容暗想。
經過白天的劇變，花容已經能分出殺氣了，這不是一種氣味，而更像是一種若有似無的感覺。
與白天那些禁軍所帶著的殺氣一樣，此刻彌散在宴席
間的那股氣息是如此的濃烈。
“難道白天的事情還未結束？還有人想要行刺吳王？”
花容想著，便暗中施展開自己的能力，去分辨那股殺氣的來源。
她心裏有種預感，這股殺氣很可能來自那位笑容親切的蘇大人。這可能是花容對這位大人幼稚的好感，她覺得蘇大人恐怕不是真心依附丞相，而是委身事賊，另有所圖。
然而讓花容失望的是，殺意並非來自蘇大人，可是失落之後，花容不由得又是一驚，因為她猛然發現，這股強烈到讓人懼怕的殺意竟然是從吳王身上傳來的。
“吳王.……想殺誰？”
花容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了老爺蕭仲謀臉上。
然而不由花容再想，又一股殺意驟然而起……
便在此刻，官僚中有一人突然推開麵前的蘇顏正和右丞相曹穎，一把閃動寒芒的匕首極速刺來，目標直指蕭仲謀胸膛。
花容看到老爺臉上顯露出從未有過的驚恐之態，周圍眾人更是駭然當場。
一股念想在花容腦海中極速劃過，迫使她頃刻間做出了決定。
蕭仲謀眼看老命休矣之時，身子突然被人從背後推開，那勢大力沉的一刺掠過他的肩膀，匕首重重的紮進花容左側肋骨。
“有刺客！”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眾人仿佛才從夢中醒來。
在場者隻以吳王武功最高，他雙目圓睜，一手挽住將要倒地的花容，另一隻手抬掌便拍向了那刺客的麵門，隻聽對方顱骨一陣碎響，當即七竅流血而亡。
蘇顏正和曹穎慌忙輔助蕭仲謀，眾人回頭一看，一名官員指著刺客的屍體驚訝道：“這，這不是秦少府嗎？他，他竟然敢行刺丞相！？”
看著九卿之一的少府秦錄，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驚魂未定的蕭仲謀更是滿麵疑惑道：“秦錄，秦錄，怎麽會是你？你我一直.……”
“蕭丞相，眼下還是不要說這些吧。”吳王麵帶不滿道，“這個叫花容的婢女有性命之虞，還是趕快救她吧。”
吳王說完，眾人這才想起了這位丞相的救命恩人。
蕭漫此刻已跑上前來，從吳王手中接過花容。
“花容，花容你沒事吧？”蕭漫說道，“馮總管何在？”
“四小姐，老爺……老爺他沒傷著吧？”花容氣若遊絲的說道。
蕭仲謀上前道：“花容，你別說話了，多虧了你，老夫才撿回一條命。”
花容慘淡的笑了笑，“那就好，那……”說著便暈了過去。
馮總管此刻出現在眼前，不由分說，抱起人事不省的花容便往內院跑去。
花容意識黯淡前，心中默默說道：“公孫，但願我這樣能救你一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