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44 楊勃
此刻，楊勃感到一陣異常，自己不僅能呼吸，而且被這巨狼咬住的大腿也沒有絲毫疼痛。
身體好像在發生著某些變化。
這時，巨狼的獠牙突然咬空，而那卻並非是因為拖拽楊勃時意外鬆口，而是巨狼的上下顎居然從楊勃的腿上穿了過去，就好像楊勃的身體突然變成了一陣虛影。
這出乎楊勃預料，顯然也更出乎那猛獸的預料，巨狼在血水一樣的液體中再度撲來，而這一次它咬向的則是楊勃的咽喉。
然而怪事又發生了，這一回，巨狼整個從楊勃身體穿了過去，而楊勃也停止了下墜，懸浮在液體之中。
直到現在，楊勃才徹底看清了這猛獸的樣子。
那的確是一頭身形巨大的狼，除了雪白的獠牙，巨狼全身幾乎都是血紅色，這種體型與一頭耕牛一樣的狼楊勃從未見過，不僅如此，在這血狼的身上，楊勃還感受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妖異。
而血狼此刻看向楊勃的目光也變得詭異起來，它似乎想再次發動攻擊，又像是在猶豫著什麽。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血狼終於扭過頭，往更深的地方而去，這液體中，血狼並非遊蕩，而是猶如在地麵上一樣肆意奔跑。
種種古怪的情況讓楊勃感到如夢如幻，但他也不敢在繼續停留，雙腳用力一蹬，朝頭頂上遊去。
不知過了多久，楊勃的腦袋終於探出水麵，那瘋子還在洞口衝楊勃笑著。
“拉我上去。”楊勃直接喊道。
“不用，你自己就可以上來。”瘋子笑道。
楊勃麵露懷疑，但他還是試著用手去抓周圍的泥土，猛地一用力，楊勃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極為輕盈，腳在水裏一蹬，整個人居然便高高躍起，瞬間就跳出了地洞。
瘋子來到楊勃麵前，用右手食指輕輕點在了楊勃眉心之上。
還未從剛才的異樣中反應過來，楊勃便看到自己的身體連同衣物居然開始逐漸變得透明，仿佛再過片刻，便要徹底消失一樣。
但楊勃沒有等到這種結果，很快，身體又恢複成原樣，但眼前瘋子的身體又變成了幾近於消散的虛影。
這時，瘋子鬆開了點住楊勃眉心的手指，一切又都恢複了正常。
楊勃後退了兩步，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你對我使用了幻術，我所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存在？”
“忘了辛博牙是怎麽教你的嗎？”瘋子說道。
楊勃思索片刻，低聲道：“‘要獲知真相，便不能懷疑’.……你認識我師父？”
瘋子沒有回答，轉過身去，似乎是打算往回走，楊勃跟在了他的背後。
身上那如血一般的液體在告訴楊勃，他看到的並非幻象，褲腿上撕裂的痕跡讓他又想起了那凶殘的猛獸。楊勃停下腳步，回頭又看了看那片山脈，映照天際的紅光中，仿佛也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他。
在瘋子奇異的能力之下，楊勃跟隨他幾乎走遍了整個草原，楊勃看著那些快速掠過的景象，覺得瘋子似乎毫無目的，但似乎又滿含著深意。
最
後，兩人回到了雄關，停在了那些被泥土和綠草吞噬的屍體旁。
瘋子看著眼前那具大半陷入泥土中的屍首，在那陰陰的笑著，他蹲下來，像是撫摸嬰兒一般撫著那屍體的手臂。
楊勃感覺到，瘋子又真的瘋起來了，他沒有了之前那種神秘莫測的平靜，舉手投足都像極了一個不懂事的活潑少年。
“你在做什麽？”楊勃問道。
瘋子猛地抬起頭來看向楊勃，用手指著屍體以極快的語速說道：“我想學他的樣子，讓自己睡進泥土裏。”
楊勃說道：“人死了，都會睡進土裏。”
瘋子低下頭，繼續看屍體，過了一會兒，他甚至也睡在了地上，可惜，他並沒有進到泥土之中。
瘋子有些惱火，他開始胡亂的踢著那具屍體，又抓著屍體的手，用力的往上扯。
“不要浪費力氣了，他已經死了。”
“哢！”
楊勃話音剛落，突然，瘋子竟然從屍體身上，將那條手臂整個扯斷。
一陣殷紅的鮮血瞬間噴灑開來。
楊勃臉色一沉，然後快步上前，看向屍體肩上的斷口，“怎麽會這樣？這人肯定已經死了很長時間，為什麽手臂斷裂後還會像被生生砍下來一樣噴血？”
等楊勃回過頭來時，瘋子卻已經不見了，霧色中，卻仍能聽到他尖利的叫喊：“找到那個人，找到那個會殺你的人……”
直到四周圍再沒有任何聲響，楊勃才又低頭看向那些死屍。他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往前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了一把蒙歌騎兵所佩戴的彎刀，刀身上雖已鏽跡斑斑，但用來殺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彎刀原本的主人此刻半張臉都已沒入泥土，下半身也完全被吞沒，唯有那隻握刀的手臂還高高揚起。
楊勃奪過彎刀之後，毫不猶豫的便砍下了那蒙歌騎兵的手臂。
又是一道鮮血迸飛，楊勃甚至感覺自己砍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活人。
他鬆開了手中的彎刀，然後快步離開了這遍地死屍的地方，城牆下，楊勃死死抓住了那條自己拋下來的繩子，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發抖。
方才砍下那屍體手臂後，楊勃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一陣低沉而足以穿透一切的沉吟，仿佛某位天神或是邪魔剛剛從睡夢中被喚醒。
那是一種禁忌，楊勃感覺自己在那瘋子的指引下，似乎觸碰到了那禁忌的邊緣。
但他不敢再深究下去，甚至不敢再去做任何猜測，楊勃覺得，那會讓他陷入另一種危險。
沿著繩索向上爬原來如此艱難，盡管楊勃拋下繩子的地方不高，他甚至希望能像上次一樣，稀裏糊塗的就睡在城樓上，可那顯然是種奢望，於是，楊勃隻能繼續往上爬。
許久之後，那個窗口終於出現在楊勃頭頂上，此刻，他已經非常疲憊，卻也不敢鬆懈。就在他準備把腦袋伸進那窗口時，突然，頭頂上有一道光影掠過。
舉頭望去，隻見在窗口上方不遠的城牆上，插著一根什麽東西，那東西大部分都已被塵埃覆蓋，
看上去像是一柄劍，但似乎又不是，頂端位置上有一陣奇異光芒若隱若現。
楊勃兩次從窗口而下都沒有留意到上方，此刻凝目一看，斷定那東西絕不簡單，心中更有了拿取的念頭。
自大秦修建雄關一來，中原與蒙歌在此發生過無數次戰爭，遺留在城牆兩端的兵器更是數不勝數，天氣晴好時，隻要站在雄關城樓上往下看，便會看見許多嵌入牆體的箭矢、長矛、斷劍等等，那些東西全都已經殘破不堪，曆經風吹雨打後，最終也將墜入深淵。
雖說離窗口不遠，但也足有一丈高，為了一件殘破的兵刃，值得去冒那麽大的風險嗎？
可是楊勃沒有懷疑，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跟隨辛博牙時，世間的寶物他早已見得太多太多，而眼前這件給他的感覺從未有過，楊勃甚至覺得這並非機緣巧合，而是頭頂的那東西天生就是為他準備的。
於是，楊勃來到窗口前時，並未鑽進去，而是抓著牆體上一塊很小的凸起，然後用腳掌前半段踩在了窗口上。
做到這一點幾乎就用盡了楊勃僅剩的力氣，更危險的是，他已經無法再依靠那條繩索，盡管繩子的末端還綁在他腰上，可若是摔下去，這道所謂的保護反而會將他淩空腰斬。
現在，楊勃隻能繼續尋找牆上凸起或凹陷的位置，然後用手指摳在上麵，再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消瘦的身軀此時對楊勃而言算是一種幫助，他咬著牙，不顧一切向上攀爬著，終於，楊勃來到了伸手便能夠到那東西的高度。
“原來是一柄鐧。”楊勃低聲道，這柄頂端插在城牆上的鐧即非皇家常用的黃金鐧，也非武將慣用的鐵鐧，其材質楊勃從未見過，通體銀黑，鐧身也不是一般的竹節造型，它的形態混亂，就像是從鐵水中直接撈出來，未經打磨一般，然而細看之下，那一條條盤踞在一起的細長紋理又無比淩厲，散發出一種叫人不寒而栗的威勢。
在鐧柄末端，鑲嵌著一刻渾圓的黑色寶珠，正是這顆寶珠的光芒吸引了楊勃的注意。
楊勃伸出一隻手，想將那柄鐧拔下來，他以為會費些力氣，然而事實卻比他想的要輕鬆許多，他輕而易舉的便將這將近四尺的兵刃拿了下來。
正想著該如何下去，突然，不知何處傳來一陣巨大而遙遠的低吼，原本陰沉的天空轉眼間被黑雲籠罩，閃電、雷鳴、狂風一應而起，仿佛這長天立刻就要崩塌一般。
楊勃看著手中銀黑色的鐧，沉聲道：“真的是神器嗎？”
不作多想，楊勃將鐧插在腰上，然後做了一個九死一生的舉動。
他鬆開了手，任由身體下墜，在落到窗口前時，再用手抓住那裏的石壁。
這對楊勃而言，簡直就是在找死，但他最後卻做到了，雖然沒有抓住窗口，但他抓住了窗口上的繩子，最後順利的爬了進去。
回到庫房後，楊勃不禁又拿起那柄鐧放在眼前，此刻，他的臉上比以往更添了一份自信，他開始相信師父所說的宿命，這宿命之下，世上將無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脅到他，唯一能讓這宿命瓦解的，隻有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