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55 蘇顏正
正如蘇顏正預料的一樣，當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放棄所有抵抗，對相黨與王黨的一切行動視若無睹之後，蕭仲謀與吳王徹底不知道下一步該往何處走了。
半個月內，原本就已動搖的帝黨官員被盡數驅逐，殺的殺，流放的流放，被貶職的就更多了，蕭仲謀不僅對帝黨下手，連自己這邊不夠信任的官員也同樣沒有放過。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蕭仲謀不希望再出現第二個秦錄，行事也更為謹慎。
他甚至向陛下提議增加金陵三衛兩萬兵力，同時讓自己的兒子蕭景年兼任京衛總督，又以拱衛京師為名，使金陵三衛軍寨向著金陵城靠近了三十裏，無疑是讓自己手中的刀子離皇帝的咽喉更近了一寸。
吳王也不遑多讓，先是在眾臣擁護下，由參政進為攝政，直接在朝堂上獲取了僅次於蕭仲謀的仲裁之權，緊接著便是劍履上殿，禦前賜座，上朝時，臣子們抬眼望去，就好似那大殿上坐著兩位皇帝一般。
然而讓蕭仲謀與吳王感到不安的是，他們在朝堂上越是隻手遮天，皇帝就表現得越發朝氣蓬勃，每次朝會時，無論決議的是什麽，哪怕對皇帝再如何的不利，劉銳也總是全神貫注的與大臣們商議，該駁斥的駁斥，該稱讚的稱讚，就仿佛此刻連皇帝都已經成為了相黨或者王黨，眾人原以為的劍拔弩張並沒有出現。
讓蕭仲謀更加措手不及的是，皇帝陛下居然主動提拔了許多相黨官員，並對其表示大為賞識之情。
這看上去像是皇帝在討好他蕭仲謀，可實際上卻在很大程度上打亂了蕭仲謀的步伐。
朝廷用人有一套體係，相黨其實也一樣，隻是沒有寫成文字的規條罷了，有些官員在相黨中地位不算太高，皇帝卻直接給予高官厚祿，讓相黨中原本資曆更老的人感到驚訝與不滿，有人甚至覺得這就是蕭仲謀用人不當。
皇帝突然來這樣一手，使得相黨內部短時間內竟然出現了一絲騷亂，某些大臣們開始互相猜疑起來，紛紛向蕭仲謀寫來密報。
蕭仲謀對此也大為惱火，皇帝提拔自己手下那些官員時，他若是否決，便是叫自己的屬下們不快，因為皇帝不僅提拔自己手下那些中低層官員，甚至對曹穎這樣的高官，也賜予了爵位，右相曹穎表麵上說自己知道那是皇帝的計策，可蕭仲謀也很清楚，出身寒微的曹穎其實早就垂涎這爵位已久了。
“蘇兄啊，這些封賞，原本是在大業得成後，由我或者吳王來頒布的，皇帝好手段
呢，居然提前便將這些事情都做了。”
馬車中，蕭仲謀對蘇顏正說道。
蘇顏正點了點頭，“的確是一招奇謀，設想一下，如曹右相這樣的人，原本是想著跟隨蕭兄你以命相搏，獲取功名利祿，可現如今，若是所有功名利祿都到手，甚至所得到的超乎自己原先的設想，那麽，他們還會跟著蕭兄你去搏命嗎？”
蕭仲謀道：“不能不佩服陛下，隻是蘇兄，你難道不覺得，陛下這番改變有些太突然了嗎？”
“是有點，這或許和陳孟山有關吧，那是個精的不能再精的家夥，又是個武道宗師，據說之前還排在武榜第六呢，難對付哦。”蘇顏正道。
蕭仲謀點了點頭，冷笑道：“就算他是武榜第一又如何，千軍萬馬殺到時，都如螻蟻一般，我隻是覺得，再這麽下去，我們會越來越被動，蘇兄，你能否替我想出破局之法啊？”
蘇顏正沉默，蕭仲謀也很有耐心的等著，許久後，蘇顏正終於開口道：“蕭兄，其實如何破局，你並不是不知道，隻是還沒有下那個決心而已，可你既然問我，我也隻當如實相告。”
“蘇兄請直言。”蕭仲謀說道。
蘇顏正將右掌伸出來，在虛空中輕輕的劃過，“我們現在隻有往前，絕無後路，再若猶豫不決，隻會給陛下更多的時間，讓他去想出更多的辦法，有陳孟山在，我們控製不了皇宮，禁軍雖然剪除大半，可陛下身邊依舊布滿死士，我們掌握著大勢，可陛下何嚐不是潛龍在淵呢？真要讓他再走出一招妙棋，隻怕我等會功虧一簣，所以唯一的辦法隻有.……殺。”
蘇顏正輕輕吐出的這個字，讓馬車內又一次陷入沉默。
兩個老人麵麵相覷，許久後蕭仲謀才凝住目光，緩緩點了點頭，“蘇兄所言甚是。”
蕭仲謀是個讀書人，比起刀兵，他其實更相信權謀。
原本他以為隻要到了某個地步，形式逼迫下，皇帝就會自行瓦解，然而如今大勢雖然在手，可皇帝不僅沒有瓦解，反而有絕處逢生之跡象。
無疑，蘇顏正說的是對的，蕭仲謀此刻隻要一聲令下，他的長子便可帶大軍直接殺到皇帝麵前，事情就算完成了，可是……蕭仲謀卻不知道自己心底那種不安來源於何處，是皇帝？吳王？還是說眼前這個提議讓他速速動手之人？
蕭仲謀不願意再這樣猜疑下去，他提著最後那枚必殺的棋子，勝利就在前方向他召喚，但若是這一步沒有將
局麵終結，後果又會是怎樣呢？
所以，即使表麵上認同蘇顏正的見解，蕭仲謀心裏仍舊沒有下定決心。
到了位於金陵邊緣的吳王府，狄英和相府那位姓王的仆從一起接兩位大人下轎。
沿路上，狄英一直試圖與這位看著有些陰沉的相府仆從閑扯，可對方卻冷傲得不可一世，不僅不搭他的話，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狄英本想頂他兩句，大家端的都是一樣的飯碗，論起來，我還是太尉府總管呢，你不就是相府的一個仆從嘛。
可是狄英仔細一瞧，這人的氣度的確有些不尋常，仔細觀察，發現他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都是黑色，像是中了毒一樣，再去聽，這人呼吸極為緩慢，眼睛雖小，卻淩厲異常。
“他肯定是個武夫，也對，待在丞相身邊的人，總不會毫無作用。”想到此，狄英也就不再跟對方說話了。
吳王如今地位更加尊貴，卻仍是出門相迎，蘇顏正與蕭仲謀都是拜禮不已。
三人來到前廳落座，茶點一應俱全後，吳王便支開旁人，說道：“丞相、太尉，你們最近可曾聽說過西楚之事啊？”
蕭仲謀笑道：“吳王，我和蘇太尉都久不出金陵，暫未聽聞。”
吳王笑道：“你是我朝丞相，西楚乃敵國，怎會不知呢。”
蕭仲謀道：“隻是有傳言說，西楚五大世族矛盾重重，隱有兵戎相見之勢。”
吳王道：“眼下，那可就不再是傳言，而是確鑿無疑之事。”
“什麽？”
蕭仲謀與蘇顏正都是一愣。
吳王又道：“便在三日之前，西楚五大世族中的懷遠趙世、隆嶺崔世、怒江孟世，三大家族形成聯軍，已經向著西楚帝都長安進兵了，同為五大世族之一的獨孤世恐怕難以再保全其帝位，二位，西楚大亂來了。”
蘇顏正皺眉道：“奇怪，西楚國君獨孤翔這些年不是已經調和了幾大世族的矛盾了嗎，雖然無法根除，可也不至於突然就刀兵相見了啊。”
“不錯，這變化也太快了。”蕭仲謀道。
吳王起身在廳上踱步道：“獨孤翔安定了朝局，卻難以約束其餘四大世族的領地，亂是早晚的事情，隻是我部斥候報來，說近幾年，西楚有幾個神秘人在各大世族間相互來往，除開雲夢王氏，他們很快便取得了趙世、崔世與孟世的信任，他們好像給出了某種無法抵抗的誘惑，使得三大世族突然發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