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回憶的深淵
簡馳的話讓安傾微微吃驚,怔了半晌,安傾才徐徐開口:“簡馳,謝謝你。”
簡馳還是笑了,他的那句話似乎已經包含了他最後的期待,但是這句‘謝謝你’已經駁回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也是一個男人,還是需要一個男人所要的最後自尊。
他微笑,點點頭:“也許我就是喜歡這麽堅定的你。如果你這一刻真的接受了我,我才會覺得這根本不是你吧。”
她對他的話不知道該感到榮幸或者沮喪,如果不是從十五歲開始就對易言城萌生那樣雋永的情感,而她如果不是如此執著地保持了這麽多年,當初她再遇到易言城也可以像一個陌生人一般。
簡馳沒有再勸說她,而是讓她離開。坐上車子的時候,米漫又問道:“你真的打算不告訴易言城你有了孩子?”
安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用力地點了點頭。米漫樣子看似也很惆悵,半晌,她才吭聲說:“過年前,魏文語的妻子找過我一次。”
安傾沒有想到魏文語還沒有離婚,她追問道:“她來找你說了什麽?”
沉寂片刻,米漫才說:“她說她不會跟魏文語離婚的,讓我死了這條心吧。”
她很清楚以米漫這樣的條件一定能夠找到比魏文語更好的男人,但是很多事都是如此,你明知道錯了,但是沒有到最後,你都不會死心。
女人有的時候寧願一錯到底,也不後退。
“安傾,你說我要怎麽辦?”米漫側過臉,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寂靜的幾秒裏,空餘著米漫蒼茫的餘音。安傾終於把隱忍已久的情緒一倒而出:“米漫,你離開他,他要是要離婚還需要等到現在嗎?他根本就是不會為了你離婚,你還年輕,你為什麽要去做破壞別人的第三者?”
米漫坐在駕駛座上,垂著頭,雙手壓著方向盤,嚎啕大哭,她哭的特別大聲,好像那些情緒壓抑在心裏許久,安傾從未看過這樣的米漫,在她的眼裏,米漫似乎永遠是樂觀向上,沒心沒肺的女子。即使失戀,隻要大醉一場,第二天又可以像戰無不勝的奧特曼一般。
可是,這回米漫卻不可以了。
她哭了很久,半天才抬起頭,擦幹眼角的淚痕,朝著安傾點了點頭,然後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十天後,春節假期結束。易氏第一天恢複正常上班。易言城剛到辦公室,喊來秘書Jane倒了杯黑咖啡,熱咖啡剛放在案台上,內線電話就進來,他接起電話,Jane說:易總,葉總在門外。
“讓她進來吧。”易言城叫道。
一分鍾後,葉佳音推門而來,她嘴角揚著笑道:“言城,新年快樂!”
易言城點點頭,笑紋清淺道:“新年快樂。”
“不知道你和你的新婚妻子新年過的怎樣?見過嶽丈大人了嗎?”葉佳音話中有話又道。
易言城抬起眼眸,端起麵前的黑咖啡,輕輕抿了一口道:“佳音,第一天上班,就話中有話。”
“話中有話?其實我就是想給你一個新年大驚喜啊。”
“哦?怎麽說?”易言城饒有興致地反問道。
她把手中的文件放到易言城的麵前,道:“前段時間有人惡意收購易氏的股份,你猜這個人是誰?就是你的嶽丈大人,安政峰。”
易言城輕輕瞄了文件一眼,表情淡漠,輕蔑地笑了笑:“你想說什麽?”
葉佳音對易言城的表現不甚滿意,她皺著眉道:“我是怕你娶了別人的女兒,掉了你辛辛苦苦重建的公司。”
“謝謝葉總提醒。”易言城抬起眼眸,悠悠然地看了葉佳音一眼。
葉佳音顯得很是惱怒,憤然離開。易言城望著麵前已經涼透的咖啡,按下分機號道:“Jane,幫我換杯咖啡。”
***
處於市中心的絕佳位置,偏偏有一處文化遺址,因為這個原因,這樣的位置卻沒有形成了高大的百貨商場或者寫字樓,而重新修建了許多仿古建築,而隱藏在這些仿古建築背後就是些高檔的私人會所。
梁宇把車停在了一棵大榕樹前,易言城緩緩下車,隱藏在這棵已經年歲久遠的榕樹身後的是家命名為‘玥陽樓’的私人會所。
剛到會所門口,就有位眉目清秀的女子幫他引路,在石子路蜿蜒走了一會兒,才鑽進了會所的後院。後院的包間是一間間不相聯的房間,分別為‘東’‘南’‘西’‘北’‘中’五個小包間。易言城被帶路的女子引進了‘東’的包間。
易言城剛進包間,坐在榻榻米上的中年男人慌忙起身,他綻開了笑意,哈哈大笑了幾聲,因為笑的過於洶湧,以至於眉目中的褶皺慢慢擴散了開來。
“我還以為易總這麽忙,騰不出時間見我這個老頭子呢。”安政峰道。
易言城對著安政峰做了個‘請’的手勢後,也往榻榻米上坐下,道:“安伯伯找我,我怎麽都得抽出時間,是吧?”
安政峰仰天大笑了幾聲,易言城叫開了身旁為二人斟茶的女子,接過茶匙將茶葉緩緩撥入茶壺。他的動作很專業,這也難怪,七八歲的時候,他就常伴在父親身邊,父親和夥伴們談生意的時候,他就在身旁邊為父親沏茶,邊聽著大人談生意。耳濡目染多年,品茗能力越來越厲害,也成長起來可以幫父親做生意的時候,父親卻已經走了。
想起來,他不免有些感傷,父親走的時候,絲毫沒有預兆,沒有遺言,連喝他斟的茶的最後機會都沒有。他深深的漆黑眼眸裏莫名地閃過點滴悵然,他端起麵前的茶杯,茶湯清澈幹淨,香氣嫋嫋,他微微抿了一小口茶,舌尖蓓蕾都充斥著清香,的確是上好的鐵觀音。
安政峰也端起麵前的茶,看似無心又似有心道:“你和安傾最近不怎麽好吧?”
易言城輕輕地笑了笑:“有伯父在,我和安傾怎麽可能好?”
安政峰又暢快地笑了好幾聲,易言城又問道:“我很想知道你給她聽的錄音到底是怎樣的?”
安政峰點點頭,他點開手機的錄音,錄音傳來的聲音是這樣的。
“是,是我陪她一起上了雪山……”
“是,在雪山上是我害死她的,那又如何……”
錄音戛然而止,安政峰微微笑著道:“對不起,錄音我做了剪輯,我知道你不會想讓安傾知道真相的,不,她是安妮,不是安傾。她是我的小女兒安妮。”
易言城把茶杯放在矮幾上,仰起頭看著安政峰。他卻笑了:“十年前,安傾在雪山上發生了意外,安妮生了大病,她卻把自己當成了安傾,而更加奇妙的是,她記著所有關於你和他之間的事情,卻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你也早就知道了真相,但是你不會忍心傷害安妮的,所以你不會拆穿我那段錄音的。”
安政峰說的對,十年前,安傾發生意外,他離開安家時,安妮生了場大病,昏昏沉沉幾天後,她就記得自己是安傾,拚命地問身旁的人安妮去了哪裏?醫生也沒有遇過這樣的情況,隻能解釋她是創傷後遺症,她選擇記住她想記得事情,卻寧願忘了姓名,忘了自己是誰。
林玄因幹脆就為她改了戶口本上的名字,所以這麽多年,認識安妮的人一直以為她真的叫作安傾。
易言城根本不忍心拆穿這個編織了十年前的謊言。也不忍心告訴安傾,她姐姐失足掉下雪山的真實原因。
一個月前,易言城早就察覺到度假村的項目是安政峰做的手腳,而惡意收購易氏股份的人也是安政峰。他們見過一次麵。那是十年後,易言城終於見到了這個欠下易家一億巨款的男人。
“你果然很像易正謀。”這是安政峰見到易言城說的第一句話,他又道,“你很像你父親有魄力,有勇氣,所以十九歲這麽年輕,就能夠勇氣十足到我家討債。”
易言城眉目依然,一臉平靜地說:“十年前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計較,請你不要打擾我和安傾的生活。”
“年輕人,我回來的原因就是奪回易氏。不,你大概不知道,在你出生之前,易氏根本不叫易氏,它的原名是安政集團,他是屬於我的!”安政峰顯得很激動。
“你父親根本不顧我們之間交情,仍然聯合葉濤升收購並兼並了安政集團。那一億隻是你父親因為良心過意不去而施舍給我的。”
易言城目光如銳刀,輕笑一聲,道:“因為安傾的關係,我應該尊敬地稱呼你一聲伯父,我勸你還是罷手,我和父親不同,他還有憐憫之情,但是我不會因為安傾的關係手下留情。”
“是你欠我們安家的,我的另外一個女兒,因為你,她才十六歲就死在了雪山上。如果不是你,安妮也不會一直以為她是安傾。”
易言城的神色微變,喉結輕輕地動,聲音低低帶著暗啞:“是,是我陪她一起上了雪山,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隨我上了中級雪道,是我害死了她……”
他像是陷入回憶的深淵,如果那一天,他沒有和她說那句話,她就不會發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