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既然君旻不願意,肩吾也不會強迫一個孩子聽他這個老不死的說故事。隻是想到緣衣讓他說的事情,肩吾臉色有些發燙,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講。
君旻一看他這模樣,哪裏能猜不到恐怕是肩吾不知從何說起了。
他勸道:“神君可以將您知道的都說出來,如此我們才能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肩吾望著這個小輩,長歎了口氣,“大荒的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七百年前,大荒突然傳來異動,天機鏡威力消減,九尾妖狐趁亂出逃,這一切都歸根於——相柳。”
“相柳”這個名字是肩吾費勁了力氣才說出口的,說完之後他便看著某個方向久久不語。
君旻是知道相柳的,上古妖獸之首,法術高強,共工的手下。當年共工戰敗後,相柳被抓,當時眾神因為那場戰役已經身心俱疲,無法徹底殺掉相柳。隻好將相柳困在大荒,並將此封印。
可以說在那群大妖被抓緊來之前,大荒是專門為相柳設置的牢籠。
隻是相柳自那場大戰後,身受重傷,又因共工身死心灰意冷,已經於大荒沉睡幾十萬年了,九尾妖狐的突然出逃難道真的和相柳有關?
聽了肩吾的話,君旻心中卻多了些疑惑,“為何當日隻有九尾妖狐一隻大妖出逃了?其他的大妖呢?”
他們心裏都明白,那群大妖被困在大荒上萬年,不可能放過離開大荒的機會的。
說到這兒,肩吾臉上多了些羞愧,“當日是我不小心了。那日昆侖山來了一個凡間青年,那青年身上執念太重,滿心都在祈禱著摘得神花好救他心上人的性命。”
他歎了口氣,“我見他太過可憐,執念又重,便對他生了些惻隱之心。昆侖與凡間其他的山脈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這裏靈氣充沛十分適合修行,也因此在這裏得道成仙的人和妖會多一些。可是凡人不懂,便總認為昆侖是仙人居住的地方,還會幻想出上麵更是有神花可就世人性命。
可是昆侖並無神花。那青年在昆侖找了三天三夜,眼看就要撐不下去了,我隻好在昆侖山頂的千年雪蓮上施了一些法術。”
君旻大概知道肩吾說的是誰了,恐怕就是當日那個說書人的故事裏的陳安生。隻是沒想到這人竟然是真實存在的,甚至還旻旻之中得了神的眷顧。
君旻冷漠地想,這也算是他的幸運了,畢竟得了神的幫助,下輩子他的人生會過的很圓滿。
“但是因為我分了一絲心神在那個青年身上竟沒有察覺到大荒的異動,等我察覺不對勁時,九尾妖狐正衝破封印的裂縫要逃離大荒。”肩吾眼中寒光閃過,“吾當時立即將那道裂縫堵住阻止了其他大妖的出逃。可是那隻九尾妖狐大概是得了他人的幫助,又利用被她盜走的天機鏡,竟然讓她逃了。”
君旻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九尾妖狐逃出大荒七百年卻沒有鬧出動靜,可是被神君傷著了?”
肩吾點頭,又看向君旻,“看來你們遇上那隻九尾妖狐了?沒錯,那隻九尾妖狐被吾重傷,沒有千年的時間不可能恢複的。你們既然遇見了她,想來是背後有人幫她療傷的,否則她的傷口不會那麽快就好的。”
君旻指尖摩挲了兩下,心道也不盡然,或許背後有人幫九尾妖狐,但是九尾妖狐自己怕是也在人間吸食男子精氣才那麽快就把傷養好的,否則當日也不會抓他了。
“那神君可知道背後幫九尾妖狐的是誰?”君旻道。
肩吾搖頭,歎息道:“吾老了,長久未出大荒,對外界的情況已經不了解了。”說到這兒,兩人都沒有察覺肩吾十分隱晦地看了緣衣一眼,眼底有些困惑。
“讓你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再回來,你不答應,現在在這裏感慨了。”緣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平息好了體內的煞氣,走過來坐到君旻的身邊,打斷了肩吾的話。
肩吾粗黑的眉毛顫了兩下,身後九條有力的虎尾上下起伏最後重重砸在了地上,“吾答應過女媧娘娘誓死守護大荒,這是吾的使命。”
君旻覺得緣衣在肩吾麵前完全不一樣,肩吾麵前的緣衣是十分放鬆的。
隻見緣衣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別裝了。當初你鎮守大荒的時候,女媧大神早已經隕落了。你是為了誰甘願鎮守大荒的,你自己心裏清楚。”
肩吾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還有些不易察覺的落寞。但是緣衣沒有放過他,直接道:“你若是真的那麽敬業,還會出現分了心神給那個凡人的情況。”
肩吾這下是一張老臉都紅遍了,在那裏支支吾吾的,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道:“不要在晚輩麵前揭我的短。”
君旻轉過頭,以手掩麵掩蓋住眼中的笑意,畢竟神君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等將笑意平息了,他轉向緣衣,“師父,那我們現在就要加固大荒的封印嗎?”
大荒的事情耽擱不得,時間長了若是不加固封印,未免夜長夢多。
但是緣衣卻一點也不急,“急什麽,有些狐狸還沒有出來呢。”
君旻心下微動,知道緣衣說的大概是鬼卿。他知道這件事情若是不解決,緣衣或許會長期處於危險之中,不能僅靠蕭騖在魔域的作為,他們自己也得做些事。想到這兒,君旻漂亮的眸子中劃過一絲陰騭。
他想,再過不久,他就會知道緣衣究竟是不是身懷邪骨了。
“吾想起來一件事,當日幫助九尾妖狐的人身上的煞氣與你同出一轍。”肩吾這話是看著緣衣說的,說這話時話裏滿是擔憂而不是懷疑。
所有靈氣都是有跡可循的,每個人身上的靈氣也是各有不同。修為高深的人可以根據殘留的靈氣查出它的主人是誰。
靈氣如此,煞氣也是如此。那日前來幫助九尾妖狐的黑影身上的煞氣與緣衣體內邪骨發作時的煞氣同出一源,如果肩吾沒有猜錯,想必他們身上的煞氣來自同一個地方。
隻是緣衣乃是身懷邪骨,身上的煞氣說的不好聽了,就是世間僅此一家,別人是沒有的。那道黑影身上怎麽會有和緣衣一樣的煞氣呢?
這個問題已經困惑肩吾七百年了,這也是當初大荒有異動時他沒有第一時間告訴緣衣的原因之一。
果然緣衣一聽就明白肩吾的意思了,冷哼一聲道:“這就是在大荒出事時你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的原因吧。”
肩吾覺得自己今天一天尷尬的次數是幾十萬年來尷尬的最多的一天了,偏偏他還無話可說,畢竟是他自己做錯了事。
君旻看向肩吾,“那神君為何又願意相信師父了?”
肩吾這下不尷尬了,臉上紅光散去,哼了一聲,“吾可沒有懷疑過你師父。吾當然知道她不是那個黑影,可是這件事情畢竟可疑,而且這事”
說到最後,肩吾聲音漸漸變小,直至聽不見。
君旻皺眉,“這事如何?”
“這事可能和相柳脫不了幹係。”緣衣翻了個白眼,接過肩吾的話道。
君旻畢竟年幼,再如何聰明也想不到這事和相柳的關係。肩吾又為何會因為相柳而向緣衣隱瞞這件事?
肩吾聽到緣衣的話,長歎了口氣,臉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故人的擔憂和懷念。
緣衣見君旻那副疑惑的模樣,淡聲道:“肩吾與相柳是多年的至交好友。隻是相柳效忠於共工,肩吾效忠於天帝,共工未造反前兩人是朋友,共工造反隻好兩人是敵人。
當日共工戰敗,相柳被封印大荒,是肩吾自己請願前來大荒鎮守的,為的就是陪著他這個老朋友。”
上古神獸和上古妖獸是至交好友,甚至肩吾為了相柳甘願將自己困於這一隅之地。雖然他見到肩吾的時間不長,但是這麽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君旻已經看出來這位神君其實是個看個穩重心思卻極其活躍的,話裏話外都是對外界的渴望。可是這麽一個熱愛自由的神獸,卻為了相柳把自己留在了這個地方,一待就是幾十萬年。
這是君旻怎麽也沒想到的。
肩吾歎了口氣,“當初共工戰敗後,我曾經勸相柳歸順天界,但是共工曾經救過相柳性命,他是個重情義的,不願歸順。算算時間,他被困在大荒有將近三十萬年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
君旻嘴唇微動,似乎是想要說什麽,但是話未說出口就被肩吾打斷了,“我不願將這件事告訴緣衣,是怕緣衣過來找相柳麻煩。”
君旻看向緣衣眼中有光在閃動,他想他是知道緣衣為何會找相柳麻煩的。
肩吾困守大荒,名義上是為了鎮守大荒,實則鎮守的還是相柳。若是相柳死了,大荒的這群大妖翻不起什麽波浪。可是相柳還在,若是有一天相柳想通了不再沉睡了,號召大荒下的大妖合力破了這封印,那於人間來說是一場災難。
緣衣大概是真有幾分魔的心性,又或許是小時候在憲翼水見到的殺戮太多了,養成了冷心冷肺的性子,也十分自私。
在她眼裏,肩吾算得上是她的朋友,這個朋友熱愛自由,卻因為相柳困於此地,所以緣衣其實是想殺了相柳給肩吾一個自由的。
但是緣衣卻忽略了肩吾的感受。
肩吾自是不願的,他雖然向往自由,但是更願意守著相柳。相柳若是死了,他會很難過。
可是緣衣不覺得有什麽,時間久了,過往的情誼隻會深埋於心底,再想起來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緣衣看向肩吾,臉色有些冷,“你想多了,既然答應不會動他,我就不會動他。你可以放心。”
心底的私心被緣衣揭露出來,肩吾對緣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聽了緣衣的話,含糊地唔了一聲,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又道:“其實我也不全是為了相柳,也是為了你好。你若是想殺相柳就得入大荒,大荒下可是幾十萬年前的大荒了,如今裏麵的恐怖程度莫過於昔日的魔域,這裏麵可都是上萬年的大妖,誰都不是好解決的。你又對下麵不熟悉,何況你每次來體內的煞氣都會發作,你是萬萬不能下去的。”
前麵幾句話肩吾說的還有些心虛,到了後麵肩吾是滿臉正色,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緣衣還沒有說什麽,君旻卻眉頭微皺,不理解肩吾的話,“師父每次來大荒體內煞氣都會發作嗎?”
緣衣淡淡道:“不過是此處煞氣太重了,引起我體內的煞氣罷了,沒什麽大事。”
君旻眉頭皺的更急了,似乎是不相信緣衣的說辭。肩吾更是直接搖頭否決了緣衣的說法,甚至臉色更加嚴肅了,“緣衣,我總感覺你體內的煞氣或許和大荒有些關係。我想,或許這大荒可以解決你體內的邪骨。”
這話好像是什麽機關,君旻聽了滿臉希冀地看著肩吾和緣衣,似乎下一秒肩吾就能說出解決邪骨的方法了。
緣衣卻是一下子冷下了臉,“那隻是你想,你想的就都是對的嗎?你還想相柳是個好妖呢?結果呢?”
緣衣說話毫不客氣,想來都是最會往人心尖上戳的,果然提及相柳,肩吾又蔫下去了。
好半晌,肩吾沒有再說什麽話。
君旻看到緣衣雖然看似心平氣和地坐在一邊,但實際上眼睛一直往肩吾的方向看,一時看一會兒一時看一會兒。看了好久也不見肩吾搭理她,緣衣似乎有些急了,臉上帶了些急躁,卻在君旻看過來時又迅速變了臉,換上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君旻輕笑,也沒有揭露緣衣的小心思,他看向肩吾,“神君,晚輩不知這大荒底下除了相柳和大妖,可還有其他什麽東西。”
既然緣衣不願意開這個口,那就讓他主動說好了。
緣衣卻看向突然又笑了的君旻,覺得他真奇怪,現在心情又好了。她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君旻已經知道了她是假裝忘記醉酒之後的事情的。
肩吾聽了君旻的話,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