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葬禮
房門被輕輕的推開，寬大柔軟的床上躺著一個清矍瘦弱的老人，歲月染白了她的頭發，在她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深深紋路，卻始終不曾帶走她的那顆容人之心。
許是察覺到了門口的動靜，她從床榻上悠悠醒轉，看見葉薇薇，眸光波動，紅了眼眶。
“是薇薇來了啊，快過來坐坐。”
很多年前，她跟母親為生活所迫，不得不來陸家求取生活費用，那時候，整個陸家上下，從未給過她母子二人好臉色，隻有陸老夫人在家的時候，會親切的衝自己招招手，也是這句，“是薇薇來了啊，快過來坐坐。”
將桌上的水果，糖遞給自己。
往事與現實重合，葉薇薇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幾乎落淚。
“奶奶。”
“哎——”陸老夫人應了一聲，臉上的皺眉舒展開來，帶上老花鏡，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葉薇薇，“小丫頭可算是長大了，還會演戲了，你看。”
陸老夫人從桌子一側的書下麵抽出一張光盤，“這是你演的《對決》，我讓人刻錄了下來，沒事就看看，薇薇，我可是你的忠實粉絲呢。”
葉薇薇努力將眼淚憋回去，拿過光盤，笑道，“那我給您簽個名好不好？”
“你這丫頭。”陸老夫人哈哈大笑，隨後劇烈的咳嗽起來，葉薇薇急忙到了一杯水，送到她跟前。
“哎，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陸老夫人歎息一聲。
“奶奶，您才不老，您永遠都不老。”
“那不成了不老妖了麽？”陸老夫人慈祥的笑道，看了一眼站在葉薇薇身後的秦謙，“這是？”
葉薇薇的臉難得的一紅，晚輩第一次領著所愛之人來見長輩的時候，總是忐忑不安的，生怕對方得不到親人的喜歡，還有那麽一分戀愛後的羞澀。
“奶奶您好，我是秦謙，是薇薇的男朋友。”
“秦謙？”陸老夫人思索了一會，“是不是秦百川那老不死的孫子？”
“您也認識我爺爺？”
“我們算是校友，你很不錯。”陸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秦謙，滿意的點了點頭，“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配得上我的薇薇。”
這算是認可了？葉薇薇一時間有些詫異，其實，帶著秦謙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兩個人不被認可的準備，畢竟，陸陳兩家沒有人願意看到他們的結合，就連秦老太爺，當初也是反對的，她並不傻，近乎敏感的察覺到他們的種種態度。
可如今，葉薇薇小心翼翼的問道，“奶奶，您不反對？”
“有什麽好反對的？”陸老夫人爽朗一笑，看著詫異的葉薇薇，頓時明白了她的顧慮，“青河是不是找過你？”
葉薇薇點了點頭。
陸老夫人恨鐵不成鋼道，“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轉而親切的拉住葉薇薇跟秦謙的手，合並在一起，“做長輩的，所希望看到的無非就是小輩的幸福罷了，薇薇，你若是喜歡這小子，就放心大膽的跟他在一塊，奶奶給你撐腰。”
頓了頓，眸中劃過一絲哀傷，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這輩子，他們陸家從未虧欠過誰，唯一虧欠的隻有這個孩子。
“薇薇，你把床頭抽屜裏的那個匣子拿過來。”
木質的匣子十分沉重，陸老夫人接了過去，打開，裏麵隻有一對龍鳳手環。
“這是當年我母親給我的陪嫁佳偶天成，這一代，也該傳給你們了。”陸老夫人笑著拉過秦謙的手，將那個龍形手環給他戴上，又將鳳環給葉薇薇戴上。
“秦謙，薇薇，奶奶祝福你們此生幸福美滿。”
葉薇薇紅了眼眶，在心中默默的起誓，若有朝一日，陸家真將自己逼入絕境，看在這位老人的份上，她也會給陸家留一條生路，這位老人，對自己的存在給予了最大的寬容和愛。
不過聊了幾句話的工夫，陸老夫人的臉上已經有了疲憊之色，見狀，葉薇薇心頭一酸，“奶奶，我過兩天再來看您，您好好休息。”
“哎，你們年輕人該怎麽忙就怎麽忙，老來看我這老太婆像什麽話，好了，忙去吧，我歇會。”
葉薇薇剛要出門，就聽見陸老夫人蒼老的聲音響起，“薇薇，若是有朝一日，陸家當真逼你到了絕境，你不必顧忌我。”
淚再也控製不住，大滴大滴的滾落，這個老人，是真真正正拿自己當孫女疼愛。所以，在對陸家與自己之間，她從未有過任何偏頗。
一碗水端平，說著簡單，談何容易，而她卻真正的將整個陸家與自己擺在了一杆天平上，天平的兩側，砝碼完全一致，沒有任何人落於不敗之地。
葉薇薇閉上眸子，輕聲道，“奶奶再見。”
再見，或許，自今日之後，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三天後，陳北歌在片場接了一個電話，臉色陡然一變，葉薇薇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陸家出事了？”
陳北歌眼眶一紅，這個向來陽光俊朗的男子臉上浮現出一絲難言的悲慟，“外婆去世了。”
葉薇薇身子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整個陸家上下，唯一愛護自己的老人去世了。這個世界上，從此真真正正隻剩下自己一人。
秦謙接到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葉薇薇茫然的看著風塵仆仆的秦謙，臉色蒼白到了極致，平靜的嚇人，“秦謙，這個世界上隻剩我自己了。”
秦謙心一陣抽疼，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薇薇，你還有我，你還有我。”一遍一遍，如同亙古的咒語一般，要將兩個人緊緊糾纏在一起。
陸老夫人下葬的那一天，天下起了小雨，整個陸家上下謝絕了一切采訪。
哭聲在整個陸宅從未間斷，陸家子女一律披麻戴孝。
葉薇薇一襲白色的麻布衣裙，未施粉黛，與一身黑色西裝的秦謙在風雨中再次走進了陸家的大門。
秦謙打著一把黑傘，將葉薇薇完好的擋在了傘下，一黑一白，這個世界上反差最強烈的兩種色彩，此刻卻出奇的般配。
陸晟與另一個年輕女子跪在棺材兩側。寬大的帽子遮住了那女子的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的容顏，想來，這位就是陸家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小姐——陸陳魚。
不知為何，葉薇薇始終覺得她有些熟悉，特別是身形氣質，像極了某個人，可此時，卻也無心多想，悲傷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刃，落在她的心上，疼的幾乎透不過氣來
來來往往的賓客皆是著了一身黑衣，陳北歌白衣縞素，沉默的跪在一側。
陸晟坐在那口朱紅色的棺材前，泣不成聲。那年輕的女子拿著白色的手帕，擦拭著眼淚，卻也將整張臉徹底的擋住了。
在一片黑色的來賓中，葉薇薇身上的那抹白色看上去出奇的刺眼。已經有不少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
陳天依憤怒的起身，站在葉薇薇的身前，“葉薇薇，你給我滾出去。”
陳北歌拉住了陳天依，“伯母，冷靜點，這是外婆的葬禮。”
“冷靜，我怎麽冷靜。”陳天依低聲喝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這種場合，她進我陸家，你讓我陸家的臉往哪擱，這又會將陳家置於何地？北歌，你給我讓開。”
“姑姑，在這邊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陳北歌盡可能冷靜的說道。
四下裏的賓客來來往往，目光不時的聚集過來，來往的皆是S市的名流，若真將這件事鬧大了，的確如此。
可陳天依的心中著實咽不下這口氣。
秦謙看著幾乎要暴跳如雷的陳天依，勾了勾唇角，“陸家的臉麵？陳天依，據我所知，如今陸家將大部分資金都投入到了TK項目下，據我所知，這個項目已經進行了到了一半，是陸家與江家合作而成，不巧，我與江家的那位小少爺關係還算不錯，你說若是我勸江少撤出這筆資金，那會怎麽樣？”
陳天依心中一震，TK項目已進行到一半，若是徹底完成，那將是一筆極其可觀的利潤，江家若突然撤資，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整個陸家集團將會陷入前所未有的資金斷鏈危機。
“江家不傻，撤資對他們並沒有一分好處。”
“嗬嗬。”秦謙薄唇輕啟，譏誚道，“沒有任何好處？如果我願意將S市南的那塊地皮與他們共同開發呢？”
“秦謙，你瘋了。”陳天依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年輕妖涼的男人，那塊地皮已被秦氏集團招標成功，一旦開發成功，將會成為秦氏集團的大動脈之一，將這塊到手的肥肉與別人共享。這怎麽可能？
可看著秦謙冷漠幽深的一雙眼，她意識到，這個男人，是認真的。
“我沒瘋。”秦謙低低一笑，湊近陳天依的耳側，“我隻是不喜歡有人欺侮我的女人。”
這一場風波，葉薇薇渾然不在意，平靜的站在一側，靜靜的看著來來往往的賓客吊唁。
如果不能名正言順的為您披麻戴孝，送您一程，那我隻想以自己的方式來對您表達這世間最深的感激，
奶奶，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