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揮別
哈魯瑤順利奪回王位，哈魯赤的下場可想而知。
“赤叔父，好久不見。”錦衣加身的哈魯瑤頭頂鳳冠，嘴角的嗤笑分外紮眼，哈魯赤被關在牢中，眸中滿是忌恨。
“別叫我叔父，你倒是讓我好找，沒想到居然就藏在我眼皮子底下。”哈魯赤沒了神氣，袍子上也沾了土灰，眸中的戾氣卻絲毫不減。
“侄女這不是自己站出來了嗎？”十二三歲的少女，臉上帶著些沉穩，威嚴的氣勢卻渾然天成，好似這身寬大的鳳冠龍袍就是為她而生。
“赤，你目光過於短淺，不適合為王，若你安分些，本王留你一條性命倒也不是不可……”
“勝者王敗者寇，這是女單族的法則，我哈魯赤寧願戰死，也不會受你的恩惠苟延殘喘！”哈魯赤大喊著，緊扒著牢門的手被木屑劃傷，滲出絲絲血跡。
哈魯瑤像是滿意一笑，“那我就成全了你，哈魯赤犯上作亂查實有罪，即刻問斬！”
華麗的龍袍撫過牢門，哈魯赤仰天大笑，“哈哈，痛快！”
淒厲的笑聲在身後漸飄漸遠，哈魯瑤目光淩厲，眼底卻劃過一絲小女孩的悲痛。
女單王族子嗣稀薄，到上一代女單王隻有叔父與她父親兩個王子，待她出生，叔父和父親更是歡喜，小時候不管再無禮的要求，她的這兩位長輩都會放下身架任她差遣，她本以為一家人會如此一直和樂下去，不曾想，一切從皇爺爺立下遺言開始，有些事情就變質了。
“沒想到果斷如你，也會遲疑。”墨玄瀲站在牢門口，玄色的長袍使得他看起來更加成熟穩重。
夜宴的機會她是不會錯過的，她在宮中埋下的暗線足夠用了，墨玄瀲本以為憑她的膽識，會要求自己在夜宴上殺掉哈魯赤，沒想到她竟然遲疑了。
在哈魯瑤擲出月寶石那把彎刀時，他已經示意暗衛動手，沒想到哈魯瑤突然擲出彎刀，打下了暗衛的毒針，他隻能讓暗衛暫時控製住哈魯赤，留下他的性命。
“優柔寡斷可是為王之大忌。”墨玄瀲忍不住提醒，哈魯瑤嘴角卻揚起一抹苦笑。
“我何嚐不知，可他已經是我最後的親人了。”哈魯赤無子，她亦是獨子，母親不喜她是女孩，跟她也頗多嫌隙，真正歡喜她的三人先後去世，從今往後她都要是一個人了。
“叔父.……哈魯赤他必定也沒想過要我的性命，不然他怎麽會察覺不到宮中的變化，若我先被他發覺，他想必也會留我一條性命。”
哈魯瑤情緒低落，不過十二三歲，心態卻如此成熟，此刻她挺直的背略顯蒼涼，墨玄瀲不忍打破她的幻想，“王室之人一旦被欲望迷惑，什麽事情都會發生的。”
哈魯赤若真念及家人情誼，那她父親有怎麽會死，老女單王又豈會被謀害，不過少女心事，墨玄瀲不好戳破，隻讓她沉浸幻想之中便是，往後自有各色的事情打破她想保持的那點純真。
“女王答應的事情何時兌現？”墨玄瀲迫不及待得想要回京，他對白薇的想念早已蝕骨，可礙著那二十年的條約，卻不得不停留幾日。
“急什麽，急著回去見你的家室？”哈魯瑤眉眼彎彎，笑得可愛，露出了幾絲這個年紀少女應有的狡黠與活潑，墨玄瀲嘴角上揚，似是想到白薇，隻輕輕點頭。
“不急，待文書擬好，自會交給你。”哈魯瑤昂首挺胸，王者氣勢盡顯，墨玄瀲垂眸退下，哈魯瑤見他離開，眸中多了些失落。
“你們都有家人，我卻孑然一身了”。眼眶微微濕潤，哈魯瑤微闔雙目，忍回淚去，卻聽得侍衛匆忙來報。
“殿下，哈魯赤自盡了。”侍衛聲音不大，哈魯瑤卻微微晃了下身子，良久，才歎出口氣來，聲音微微發顫。
“埋了吧……”
侍衛俯身行禮離去，哈魯瑤望著侍衛離開的方向，眼睛有些模糊，夾雜著苦澀的清風襲來，豆丁大的自己緩緩浮現眼前。
彼時，母親不喜她是女孩，對她的要求更是嚴格，每天都要練四十張大字，背五篇文章，練
兩個時辰的功夫，若她完不成，輕則戒尺重則體罰，可對於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玩心最重的時候，怎麽可能如此聽話，因此被責罰也是常有的事。
那日，她被母親罰挑滿院中的三口大缸，那桶與她差不多齊肩，她就算挑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能挑滿，更何況要用三個時辰做完，是以，她丟了扁擔，蹲在缸下哭泣。
“小瑤瑤怎麽了？”叔父的聲音自頭上方傳來，哈魯瑤哭著告狀，是叔父替她擦了眼淚，光著膀子，幫她挑滿了三大缸水。
哈魯瑤年紀小，隻覺得叔父厲害，轉頭就去誇耀叔父，不想母親聽到把狀告到了皇爺爺那裏，說叔父縱容小孩子胡鬧，妨礙她管教，皇爺爺不分青紅皂白的用鞭子抽了叔父一頓，叔父回來卻依舊如常帶她玩樂，若不是常玩的騎馬遊戲再也不玩了，她根本不會想到叔父的傷到底會有多重。
“叔父。””哈魯瑤輕聲自語，便見牢門中抬出個人來。
他身形已經臃腫，早已不複那年的精壯，笑起的時候嘴角有一個淺淺的梨渦，隻是此刻他的麵部已經僵硬的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哈魯瑤不忍再看，卻見一抹鮮紅的布緊緊攥在他手裏，哈魯瑤心中一慟，上前叫停侍衛，費力得取出那布條來。
“小瑤瑤，叔父太笨，不能讓你在跑馬場裏自由自在的跑了。”
哈魯瑤握緊那血鑄的布條，一行清淚緩緩留下，他不會害自己的，他是自己的叔父啊。
“小瑤瑤，長大後坐萬人之上的位子好不好……”
“不要，那裏什麽也沒有，我要在跑馬場裏自由自在的跑來跑去。”
那時，自己因為寫錯了字雙手被母親打得滿是血，叔父躬著身子給自己上藥，淺淺的梨渦笑的燦爛。
“好啊，那時候叔父陪你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