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色小本本
不可能！
它怎麽能在這。
方別征在原處，滿腦子都充斥著一個大大的“？”。
如果眼前這個本子不是假的，那就是說過去那段漫長而痛苦的夢境也不再是夢境。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死了。
霎那間潮水般的恐懼幾乎將他的所有思念淹沒，背後那陣莫名的涼意連帶著大廳的溫度一同降下不少。
“警……警官……這是從哪來的？”方別不安的提著塑膠袋的一角，指向小黑本。
做完詢問筆錄的王警官恰好從審訊室內走出，隨口一答：“監控顯示從你身上掉的，你走得太急落床上了，院方那邊送過來的。
我們有義務保證居民的財產不受侵害。
不用客氣，這是我們的責任。”
說話間，旁邊的女警注意到這位“奇跡患者”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不由皺眉：“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沒……沒呢，我好得很。”
方別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轉身迅速離開警局。
……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這麽久。
他不清楚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警局，當他再次緩過神來已經來到了十字交叉路口，呼吸著自由的空氣，腳踩著實在瀝青地。
這裏，就是現實世界。
紅綠燈將行人隔離在兩邊，川流不息的車輛打開了車燈，來回於這座人群密布的鋼鐵叢林。
夜幕剛剛落下，淡淡的月暈懸掛在半空。
那道緩慢而僵直的身影穿梭於霓虹燈下的光影，絢麗的色彩並不能為他帶來多哪怕一點的生機。
如果不是身旁往來的車輛、奔走的人群，實實在在能觸碰到的建築，餘溫下有感知的城市，
他完全分不清哪邊才是夢境。
“當時的確扔掉了，我很確定。”方別很堅定的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話語。
去別人家玩千萬不要亂動人家的東西，這是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告誡過他的道理。
而且，那本筆記本來自地下，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絕對沒這個膽量把本子帶回來。
絕對！
古希臘神話中有這樣一個傳說。
農業女神之女珀耳塞福涅誤入冥界，遊曆一番後被希臘三大神的冥王哈迪斯所騙，誤食了四顆石榴仔，半生都留在冥界為後。
想當年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看著cctv少兒頻道準時播放的《奧林匹斯星傳》，美少女被邪惡藤蔓拉回冥界的一幕堪稱童年陰影。
石榴仔尚是如此。
更何況帶回類似於閻王的生死簿的本子。
……
回到“彼岸”館後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方別當然沒什麽心思用餐，他正坐在前廳的凳子上，呆滯的盯著放置在桌子上的黑色小本本。
從警局一路回到體驗館，方別分別十六次把這玩意扔在最惡劣的環境，垃圾桶也好，下水道也罷，可它每一次都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回歸。
遇水融而再生，觸火燼則重組。
簡直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最後一次，他親眼見著那隻綁著小黑本的流浪狗離開他的視野。
誰曾想……
現在他除了多出一本從底下帶回來的筆記本，還多出一張違反《生活垃圾管理條例》的200元罰單。
“天哪！”方別忍不住哀嚎。
相比以往，館內冷清許多
員工散得七七八八，偌大的幾百平米裏隻剩下這道孤獨的背影。
館外那塊刻著彼岸的牌子無形中籠著一層淡薄的灰塵，關閉掉所有發電設備後，此地變得異常冷清。
方別鼓起膽子重新翻開小黑本，入手後仍舊是特殊的質感，內部的紙張變得泛黃，中間那頁寫著“方別”大名的痕跡已然消失，或者叫做轉移，字體縮小並重現在黑皮封麵的左下角，凹陷而下的部分正是他的大名。
一直以來，方別自認為不是膽小的人，這跟他的經曆有關。
童年便見證了親人逝去的慘劇，大學期間更是去過無數特殊機構做一名義務臨終關懷成員。
他見證過太多的死亡、離別，對此幾乎感到麻木。
直到這一次的神秘事件落在他身上，那種真切的恐懼降臨時，是怎麽都不可能坦然麵對的。
“對了，還有那裏。”呆坐的方別一個激靈，抓住小黑本後，一個箭步衝向了館內最後的位置。
“往生門”前的那具棺材，埋葬他所有記憶的棺材。
他熟悉這裏的每一個設備，在將棺材板掀開後，入眼的隻是一片幹淨的機械盒，即便打開模擬焚燒也絲毫看不出任何效果。
不敢相信所見的方別喃喃自語：“不應該是這樣，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那場真切的焚燒之疼做不得假。
如果眼前就是答案，未免太好笑了。
哢！
隨之，館內的監控設備被打開。
“四月四日上午十點四十三分，不，從焚燒開始前至少有三分鍾緩衝時間。”
方別很快理清思路，他決定重現一遍當時的情景。
將時間重調至事發上午，認真的檢查著事發時的情景。
不搞清這件事的原委，他這輩子都不會睡好覺。
至少，得知道怎麽死的吧！
很快，顯示器的畫麵跳轉回了事發時分。
“冷姐，我不是個好老板，讓你失望了，抱歉。”
黑漆漆的室內，傳來這樣一句話。
方別還有點印象，他對館內這位首席入殮師向來都抱之以愧疚。
沒有回應，離別室裏就像當時他躺在棺材上那樣安詳。
連一丁點聲音都聽不見。
滋滋……
屏幕在這一刻閃出了一片雪花，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方別目光如炬的盯著那道畫麵，似乎發生了卡頓，他靜躺在棺材板上沒有丁點反應，默許著手的主人為所欲為。
黑暗之中那雙發白的手掌時隱時現，輕撫著他的麵龐，好像在耐心的打磨著某種藝術品。
屏幕外的方別移動著鼠標的位置，一點點調高曝光補償，為了讓視頻變得更明亮，裏麵的人臉表情更清晰。
這樣一來，當時那一幕完全還原在他眼皮子底下。
正在方別移動鼠標從別處監控錄像入手查清事情時，放在一旁桌麵的手機恰巧響起。
來電顯示——冷姐。
方別先將播放器暫停。
“喂，冷姐，今早上你用的啥牌子護手霜，冰冰涼涼的蠻舒服。”方別盯著屏幕那雙白白嫩嫩的手隨口一說，順便補充道：“還挺香。”
“護手霜？方總，你在說什麽呀，今早上我沒去過館裏。”電話那頭的女聲充滿了疑惑。
“沒事，反正……”
方別剛想宣布停館通知，沒來由的打了個激靈。
等等……
她剛剛說了什麽？
“你沒來上班？”這次方別的分貝不由提高了十幾檔。
電話那頭感覺到氣氛不妙，很快回應道：“不好意思方總，今早我不小心扭傷到腿，剛才才想起來忘記跟您請假了……”
再之後，冷姐說了什麽，落到他耳中都成了雜音。
滴滴——
方別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顯示屏中那雙會動的手上，隨著它每一次觸碰視頻裏的男主角，他的心都會沒來由的緊一下。
哪怕現在端正坐在舒適的椅子上也已經讓他感到皮膚的騷癢，頭皮一陣酥麻，不經意額頭早已遍布細汗。
方別打算加快監控錄像倍速，卻聽見了後麵那句令他全身都起雞皮疙瘩的一句話。
那道看不清臉的黑影漸漸貼在他的耳邊，似有似無的輕聲開口：“不用對不起，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嘀嗒——
不知何時，一滴汗珠從方別額頭的密集細汗凝聚成顆粒，恍然間滑落地麵。
恐怖從來沒有停止。
方別顫抖的手掌開始點開其他錄像，所有的材料都證明不曾有人進過“往生門”。
同樣，無人離去。
因為在今天的館內成員，自始至終都少了一人。
“買單？”
他沒搞懂這個詞的意思，方別正準備回去聽第二遍時，意外的事再發。
滋滋滋……
屏幕的閃爍力度開始加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占據著屏幕的位置。
吱！
類似於耳鳴時才能體會到的刺穿感給了方別很大的幹擾。
他再次集中注意到屏幕時，一切都變了。
成片不規律的花白屏齊齊轉換成了深紅，並添附上了渲染效果，深紅雪花那部分紅色無節製的向下流去。
這就好像電腦……在流血。
“認真的？”不管方別怎樣控製鼠標鍵盤，顯示器上跟卡死了一樣，無法接收任何指令。
眼下的事件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思考，即便他關掉了機箱的電源鍵也仍於事無補。
那團鮮豔如血的屏幕畫麵又開始了一次漸變，很微妙的將雪花屏重組成像素風格的畫麵，並刻意的標邊形成了一個笑臉的表情符號。
隻見那張像素字符“∪”形嘴的範圍朝上裂成兩半，一直延升到耳根。
不協調的笑容讓那個圖案的五官變得扭曲起來。
而就在表情上方，三個淡淡的像素字體逐漸成型，就在第一個“我”字成型之際，徒生異變。
“砰！”
猛烈的撞擊聲下，一陣滋滋的電流聲在屏幕中央傳來。
一股青煙隨著那個大洞緊而消散。
方別沒有片刻猶豫，反手將屁股底下的人體工學椅用尖端對準屏幕，全力一擊下輕鬆破壞掉顯示屏。
望著消散的青煙，方別總算緩過這口氣來。
如果這是某個超級黑客的手段，能悄無聲息的黑掉他的係統，並植入這樣一款小程序，那他認了。
但是，他沒聯網啊！
“真不好意思，我這人現在膽子小，最害怕做判斷題了。”方別苦笑著聳了聳肩，放下了緊握的椅子。
從物理層麵解決恐懼，能夠適當緩解壓力，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他可不是日韓係恐怖片的主人公，哪怕明知有鬼也不惜以身作死，為後人探路，何其之偉大。
高興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過一時三刻的功夫，方別難得憋出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我美嗎？”
後背耳畔一陣暖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