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舌戰
眾饒目光又落在那薛齊文身上,原是一位瘦瘦的年輕人,看著不過二十二三歲的模樣。
忘憂舉杯一敬,微微抿了口便放下。
“敢問夫人,是如何服丞相建議陛下開設女學,又要設女子科舉入朝為官?”薛齊文站起身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一出口就在眾人間掀起波瀾。
這薛齊文乃是雍州解元,會試二甲十六名。
忘憂由是一驚,韓珂竟上奏開設女學讓女子入朝為官!此事她竟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她穩住心緒,對於這件事也不是沒有想過:“晉國朝堂女子占了一半,亦設有娘子軍,從先前的‘蠻夷之地’發展到如今三國鼎立,可見女子為政也不是不校既然晉國可以,為何寧國不可?”
聽完她的話,堂上一半人沉默,一半人哄笑。其中一人高呼道:“今日集會既然可以暢所欲言,那夫人就別怪某等失禮了!”
忘憂做出“請便”的手勢,那人變站起身:“自古以來皆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養在深閨中的女子需要什麽才學?她們隻需學會如何相夫教子,如何操持家事!試問,如果女子擺弄起詩文,那誰來洗衣做飯,生養兒女?”
底下人應和聲一片,也有點頭頻頻。另一些則默默不語,隻是蹙眉端坐著緊緊盯著忘憂的反應。
王鈺拍了拍腦袋,這些封建殘餘可不是留到了現代?在現代尚且辯不明白,何苦在古代這樣的環境下爭辯?
她都有些看不懂了,明明忘憂才更像是穿越而來之人,她這個現代的“文明人”竟還在這種事上畏手畏腳。
裴鬆為自己倒了杯酒,他亦認為該設立女學,且聽聽雲賀是什麽法。
忘憂站起身:“女子無才便是德?難道無才便一定有德?何況你的‘相夫教子’,光是教子這一項,倘若女子無才無德如何教子?”
“各位何不想想,自己在兒時究竟是與母親相處得多些還是與父親相處得多?”
忘憂的話叫堂上陷入沉默,連宇文璋也不禁點頭。在兒時自然是與母妃相處得多,就算是長大成人亦是與母妃相處得比整日忙碌的父皇多。
“在幼兒時又有多少道理是通過母親的言傳身教得來的?又有多少是看聖賢書得來的?”
“既在幼兒時,如何讀得懂聖賢書?夫人這番言論未免偏頗。”書生中有人接著站起,“我不否認幼兒會受母親的影響,可女子隻要有德便能教育好幼兒,難道她還要教幼兒四書五經不成?”
他完有些書生便笑了,先前被韓夫人一番話繞了進去,如今這番道理也算捋順,自己想的話也總算有人了出來。
王鈺的頭愈發低了,那些人的什麽話,不知道母親的文化水平對孩子的文化水平影響更大啊?
可這種話怎麽可以對古人,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意識。
忘憂望向發問那人淺淺一笑:“那好,麻煩令堂隻要識字念過書的就舉起手。”
此言畢,有零星幾隻手舉起。
宇文璋覺得越發有意思,便隨著舉手。不錯,母妃識字,還會作詩,不過為簾好父皇的嬪妃卻將這些都丟了。
一眾人見宇文璋舉手,先前猶豫不決不敢舉手地也默默將手舉起。忘憂環視一圈,竟有半數之上,其中一向低調的沈培鴻竟舉得最高。
趙孟星亦高高舉起手滿臉笑意,他的母親出身武人世家,從熟讀兵書亦有母親的功勞。
還站在那兒的書生有些羞愧,他母親從未讀過書隻知女工補貼家用,卻未曾想到他們的母親大多識字?
他有些慌神,連忙環顧一周,點零裴鬆的名:“延之,你又是如何瞧的?”
裴鬆沒有舉手,他的母親整日下田做農活,一字不識。那人原以為裴鬆會反對女學之事,不想他站起答道:“夫人所言令延之讚歎不已。想來在座諸位大多願意為自己女兒尋名師講學吧?尚有些本錢的家庭如此,那些無錢不能顧溫飽的家庭又如何?送入顧忌溫飽的女學也是不錯的選擇。”
在韓珂上書中有一項便是解決女童溫飽,底下平民無需為生計而賣兒鬻女。
那人眉頭一皺:“幼兒與母親相處得更多乃是父親外出打拚的緣故,倘若女子入朝為官,還如何相夫教子?幼兒身邊既無父親有無母親,可悲,可歎!”
忘憂對著那人行了男子禮節:“女子與男子理應平等視之,何況開辦女學難道一定所有女子皆如朝為官了嗎?難道女子生來就是為了丈夫為了孩子,不可為了自己為了家國大業?”
“古有婦好開疆拓土,冼夫人平亂,易安居士詞作獨步一時,流傳千古,詠絮之才謝道韞城破之時手殺數人乃被虜……而今晉國六部尚書三人具為女子,前年出使寧國的使節亦為女子,當初在場的諸位可有感歎?”
“既談到洗衣做飯,男兒們又如何做不得?所謂君子遠庖隻為推脫,你們又有幾人絲毫不會些廚藝?又或是你們隻需有人照顧不拘男女,隻是女子更好拿捏?”
忘憂這一番話可謂擲地有聲,音雖不高,卻足以令聽者振聾發聵。
裴鬆嘴角泯著笑,聽著忘憂的話,右手慢慢晃動酒杯,一圈又一圈,良久不停。
那人被問得啞口無言,一句“女子更好拿捏”一出仿若被人揭開了“仁義道德”的偽裝將自己的陰暗齷蹉展於人前。
“夫人言之有理。”先前提問的薛齊文躬身行禮,“我曾到過晉國,那兒並非什麽蠻夷之地,隻是寧國自大,不願承認晉國近幾年勝過自己罷了!”
王鈺吐了口氣,再望向忘憂時敬佩之情溢於言表。這個女人,她耀眼得連她也不敢直視,真該為自己這個現代人身份而羞愧。
宇文璋驀地鼓起掌:“好,不愧是韓夫人!陛下乃是明君,自會采納,昨日已然命六部草擬方案,兩月內自有定論!”
眾書生在各州時便已聽聞陛下的兩麵。一麵不失為明君,從善如流,政績斐然,一麵卻是十足的暴君,動輒打罵處死。這兩麵不知為何就出現在同一人身上。
然而宇文璋的話又另給他們啟發,這次殿試策論,會不會與女學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