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苦衷
洛雪夢一直精心地守候在木菀雲的床榻前，卓霖月也隨後趕來了。她二人故意說些好笑的話來疏導木菀雲的心結，可洛雪夢見木菀雲隱隱不樂的樣子，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卻也不便細說。
晚膳時分，秦默冰果然傳了很多美食供她三人享用，可她三人皆是食之無味，如同嚼蠟，尤其是洛雪夢。
采薇見洛雪夢沒什麽胃口，幾乎不曾動過幾筷子，便說道：“若是不合側王妃的口味，奴婢讓秦兒做些飯菜送過來？”
“不用麻煩了。”洛雪夢擱下了碗箸，道，“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撤走吧。”
“側王妃還是多吃一些吧！今夜王爺若是見側王妃氣色不好，隻怕會……”
洛雪夢揮手打斷了采薇的話，抬頭道：“你去書房通知秦默冰，今夜讓他不用過來了，我要留在這裏受木姐姐。等等……就說這幾日都是這樣，讓他在別處休息就是了。”
采薇不敢多言，隻得應聲而下。
卓霖月正坐在床沿邊上，慢慢地將碗中的湯藥喂進了木菀雲的嘴裏，三人都不曾說話。
過了半個時辰，木菀雲的屋外忽然傳來了尹嬴的聲音，道：“側王妃，王妃來了。約莫，還有兩百來步的距離。”
洛雪夢心裏嘀咕著，這個時候姚詩嫻來這裏做什麽。但也未深思多久，洛雪夢便起身向卓霖月和木菀雲叮囑道：“你們就好好待在屋子裏，我出去看看就是了。無論有什麽事情，你們都不要出來。”
卓霖月默默地點了點頭，道：“二姐姐放心。”
“王妃……不是這樣的人……”木菀雲伸手抓住了洛雪夢的衣襟，輕聲說道。
洛雪夢拍了拍木菀雲的手背，道：“姐姐放心。我也不相信，王妃是這樣的人。”
說罷，洛雪夢莞爾一笑，就輕輕拉開了門而去。
她剛剛合門轉身，便對上了姚詩嫻黯淡無光的眸子。洛雪夢微微一愣，見著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似乎還在走神的姚詩嫻，她心中對姚詩嫻奇怪舉動的疑惑便越來越深了。
“見過王妃。”洛雪夢屈膝行了半禮。
姚詩嫻似乎才回過神來，勉強一笑，道：“怎麽走著走著，我就來了這裏了？”
“采藍她們沒有跟著王妃嗎？”洛雪夢左右低眸環顧了一番。
姚詩嫻搖了搖頭，道：“我想一個人走走，便沒有讓她們跟來。”
“王妃應該不是偶然散步來到這裏的吧？”洛雪夢挑眉說道，“應該是心裏麵有什麽話想告訴我，但還沒有拿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告訴我，對不對？”
姚詩嫻苦笑道：“洛雪夢，你果然很厲害！”
“有話，你就直說吧！”洛雪夢直白地說道。
姚詩嫻卻有所顧忌地看了一眼把守在門口的尹家兄弟，壓低了聲音，道：“去芷瀾水榭，我慢慢告訴你吧！”
洛雪夢回頭叮囑道：“你們守在這裏就可以了，不用跟著我。”
尹家兄弟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地應下了。
洛雪夢這才隨著姚詩嫻朝芷瀾水榭走去，一路上二人無話。似乎，有一塊無形無色的透明玻璃橫在了她們中間，直到她們已經在芷瀾水榭裏坐定，空氣中依舊隻彌漫著沉默的因子。
姚詩嫻握著手中的碧螺春，微微歎了一口氣，望著隨風飄飛的紫色幔帳，輕聲問道：“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直到今日之前。”
“溫文爾雅，知書達理，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明辨是非的大家閨秀。”洛雪夢如實相告。
“那麽，今日之後呢？”
“我依舊這樣認為。”
姚詩嫻微微一怔，道：“為什麽？”
“如果你不來找我，或許我對你的認識就會發生徹底的改變。但是，既然你來了，而且通過你的神情，我知道你有難言之隱，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我。”
“果然，人人都說你能看懂人心，怪到不假。”姚詩嫻的笑容略微輕鬆了些許。
洛雪夢卻突然想到了展顏，嘴角帶著一抹自嘲的笑容。她也曾經這樣對展顏說過，而展顏說的那一句，“經曆得多了，自然就比別人更懂得察言觀色了”，再度浮現在她的心裏。
“你知道嗎？自從在芷瀾水榭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所以，在王府裏，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看待。”姚詩嫻放下了茶盅，道，“木菀雲的事情，無論別人怎麽想，怎麽誤會，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心裏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洛雪夢挑眉反問道。
姚詩嫻握住了茶壺的把手，為洛雪夢的茶盅又添了些水，一壁說道：“在向你解釋之前，我先告訴你另一件事，我請求王爺放了淩弱水，而王爺也答應了。”
“你偏偏在這個時候，向王爺請求放了淩弱水，是在暗示，木姐姐與左將軍之事，背後受益人，其實是淩弱水？她在暗房裏，獨自一人操控了所有的事情？”
“她不是一個人，至少我就是幫凶。”姚詩嫻瞪大了眸子，閃過了一絲恐懼，道，“我的雙手從未沾過鮮血，即便並非我動手，但是畢竟是我把顧茵曼三人送上了死亡之路。”
洛雪夢掃了一眼芷瀾水榭的角落，那裏有一尊佛像，道：“所以你才會在這裏燒香拜叩？”
“是。反正我燒香敬佛，也不足為怪了。”姚詩嫻雙手有意無意地撫摸著茶盅邊緣，繼續說道，“淩弱水的家族背景十分雄厚。雖然她的父母早逝，但是卻為她這個獨生女留下了數目可觀的一大筆錢財，還有忠心耿耿的一代代家仆和守衛。她的手下，皆是能人異士，人脈麵極廣。基本上，隻要是她淩弱水想知道的事情，就算對方已經化作了白骨，她也有本事從黃土裏找到她想要的。
“王爺娶她，更多的便是看中了淩弱水背後的力量。而淩弱水也答應了王爺，絕對不在王府裏動用這些力量，所以在王府裏，她一直有所收斂。但是，自從淩弱水知道你立為側王妃，加上之前，她又三番兩次與你爭鋒相對，她便知道自己會一輩子被人遺忘。
“但是她絕對不會這樣甘心的！能壓製側王妃的人，便隻有王妃。所以她違背了承諾，在王府了調動了背後的勢力，盤查了我所有的信息，找到我的把柄之後，就要挾我，逼我就範。然後按照她的計謀，一步步行進。
“也是淩弱水的安排，讓我把證據交給你，說以你的聰明一定會發現其中的機關所在。而紅玉和阿旺，也是淩弱水故意安排，栽贓陷害給顧茵曼。我當時害怕你發現端倪，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把顧茵曼處死。連首飾匣子裝在古琴裏，也是淩弱水安排的，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一席話畢，洛雪夢手心裏都是汗，這一次，自認為自己邏輯嚴謹的她，居然眼睜睜的被人牽著鼻子走！
都怪她，沒有及時發現問題在哪裏！
淩弱水被關在暗房裏，誰也想不到會是她做的，而她也趁機獲得了自由，可惡！
洛雪夢狠狠地將手中的茶盅摔在了地上，低吼道：“我們害死了三個無辜的人啊！真正的幕後黑手，居然可以耀武揚威的活得有聲有色！我們才是凶手！是我洛雪夢！”
“雪夢！”姚詩嫻低聲道，“你怪我，事前沒有把事情告訴你，對不對？”
“姚詩嫻！你究竟有怎樣的把柄在淩弱水手裏，讓你能昧著良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姚詩嫻尷尬地踟躕道：“我……我……”
“如果你之前就把淩弱水的計劃告訴我，我們反而可以借用淩弱水擊垮她自己，這樣一來，你的秘密不也很安全了嗎？”洛雪夢站起身來，不屑地俯看著姚詩嫻，道，“如今淩弱水出來了，難道你還要讓她利用你一輩子嗎？”
姚詩嫻頓了頓，手掌趁著案幾，緩緩站起身來，背對著洛雪夢，望著芷瀾水榭飄飛的幔帳，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因為我的秘密，淩弱水已經記下來放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如果她出了事，我的秘密依舊保不住。而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是……我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女兒。”
“什麽？”
“當年王爺要迎娶的女人，已經得了重病去世了，但是外人都不知道。我是碰巧流落街頭到了我父親的門口，因為長相酷似，所以才被收養了。王爺不知情，我也沒有辦法告訴他，否則，以王爺的脾氣，定會滅了我全家的。”
姚詩嫻幽幽轉過身來，低聲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洛雪夢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既然你肯幫淩弱水，也說明你已經做好了再度被人利用的心理準備。”
“這正是我苦惱之處，所以，我才來找你，希望你能幫我。”
姚詩嫻的眼裏噙著淚水，一陣輕柔的春風隨風拂過，姚詩嫻雙膝下跪，直挺著背望著洛雪夢，心裏隻覺得苦不堪言。
洛雪夢緩緩上前，扶住了姚詩嫻，隻說道：“早知如今，何必當初？淩弱水一步一步，把我的心思都算得毫無偏差，我能保全你，徹底抹掉你的秘密，再推到她的機遇，又有多大？隻要是她想得到，她會不折手段都要得到的！”
“而在這個世界裏，能阻止淩弱水的，也就隻有你一個人！”姚詩嫻斬釘截鐵地說道。
洛雪夢卻隻是淡淡地坐了下來，抿了一口冷掉的碧螺春，道：“她剛出來，正是好好表現的時候，應該還不敢做什麽事。加上你們之間事前有約定，她為了下次還能利用你，也是應該不會將你的事情說出來的。所以，我們可以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雪夢……謝謝你，還願意幫我！”
“我不是幫你，隻是在幫我自己，洗清自己的罪孽。”
洛雪夢勉強一笑，站起身來，展開雙臂，深呼吸了一口氣道：“你我之間不宜走得太近，畢竟木姐姐的事情，我應該怪你的。所以，有事暗中來找我就是了。趁現在沒什麽人，我也就先回去了。”
“你先走吧。”姚詩嫻道，“我過會兒才出去，才不顯得惹人注目。”
洛雪夢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姚詩嫻，便徐徐而去了。
姚詩嫻站在芷瀾水榭裏，一直目送著洛雪夢遠去，消失在了她的視野後，姚詩嫻便麵無表情地緩緩走到了那尊佛像前。雙手捂住了佛像的頭顱後，以逆時針的方向旋轉了三圈，便見水榭地麵中央一道不引人注意的活動門被打開了，一道窄小的樓梯向下延伸，卻不見水。
姚詩嫻環顧四周，並無人走動，才走下樓梯，消失不見了。活動門也在她的身後，“嘩啦”一聲合住了，一切仿佛什麽都沒有似得。除了水麵蕩漾的漣漪，留下了春風的腳印。
洛雪夢懷揣著心事，回到了木菀雲的院子裏，將淩弱水在背後所做的一切都告訴了木菀雲和卓霖月，但隻字未提姚詩嫻的事情。他二人聽後，都暗自驚歎不已，三人一夜未眠，都在商議著如何應對淩弱水之事。
而秦默冰則回自己的寢閣休息了一夜，隔日便來看望了木菀雲，說了些婉轉的話，便又轉身與洛雪夢相談去了。木菀雲心裏知道，秦默冰來看自己，也隻是為了洛雪夢而已。心裏的嘲諷聲，便也重了些。但洛雪夢依舊拒絕了秦默冰共進晚膳的請求，也讓秦默冰晚上自己休息即可。
這般一來，連著四五日也就過去了。
淩弱水的確如洛雪夢所言，行事乖巧低調，甚至還為顧茵曼的下場感到惋惜。秦默冰看著淩弱水的性子好轉了許多，待她的態度也溫柔了些。淩弱水便趁著秦默冰這段時日是空巢期，時常粘著秦默冰，洛雪夢雖然看在眼裏，卻並未上心。
“氣死奴婢了！”秦兒罵罵咧咧的進了洛雪夢的裏屋，沒好氣地朝洛雪夢走去。
洛雪夢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剛剛沐浴完畢，笑道：“什麽事情惹你這麽生氣呢？”
“側王妃還笑得出來……奴婢可是在外麵受了委屈！”秦兒嘟著嘴說道，“淩弱水剛才在外麵，纏著王爺摘鮮花別在她鬢間，看著她得意撒嬌的樣子，奴婢氣就不打一處來！”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洛雪夢不屑地低眸整理著膝上的衣裳。
秦兒卻瞪大了雙眼，道：“側王妃聽了不生氣嗎？難道不吃醋嗎？”
“那我問你，王爺有順從她的話嗎？”
秦兒眨巴著眼睛，道：“那倒沒有。隻是嘴裏打著呼呼，敷衍了過去。”
“這不就得了。我幹嘛為了這樣的事而吃醋呢？王爺陪在誰的身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是不是一直都在我這裏。”洛雪夢莞爾一笑道。
既然她不能改變一夫多妻製的現狀，也就隻有讓這個男人的心裏隻有她一個人了。
“好吧！”秦兒有些失落地幫著洛雪夢整理著衣裳。
此時，采薇突然跑了進來，喊道：“側王妃！王爺送了一套新的騎馬裝過來，側王妃快來看看啊！”
洛雪夢起身，隨著采薇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