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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契闊

  洛雪夢和秦兒相視一眼,便一起站在了裏屋的門口。


  花樹下,采薇正指著身後那排小廝手裏捧著的衣物,洛雪夢不禁納悶地問道:“怎麽回事?”


  “王爺看著側王妃喜歡騎馬,又專門命人新製了騎馬裝。”采薇蹦蹦跳跳地竄到了洛雪夢的麵前,道,“側王妃趕快過去看看吧!除了騎馬裝,可是還有其他的驚喜哦!”


  洛雪夢歎了歎氣,她根本就沒心思去看秦默冰為她準備的驚喜,轉身就要回屋。采薇卻急急忙忙地攔下了她,勸道:“側王妃已經冷落王爺多日了,王爺既然心係側王妃,又專門送來了禮物,側王妃好歹看一眼,不喜歡再退回去,也好讓奴才們有個交代。”


  洛雪夢側眸看著采薇,頓下了步子,又看了眼站在院子裏頷首不曾言語的小廝,隻得緩緩走向他們。采薇卻出奇興奮地跟在洛雪夢身邊,不住地說著騎馬裝有多麽多麽好看,多麽多麽襯托洛雪夢。


  “你今天的嘴,怎麽這麽甜?”洛雪夢笑著側眸看向采薇,揣測道,“難道,秦默冰給了你什麽好處?”


  “哪有?是因為奴婢真心覺得側王妃一定會喜歡的,所以才會忍不住地說個不停。”采薇眉眼彎彎地笑著,道,“如果側王妃不喜歡,奴婢就自己掌自己的嘴!”


  “胡說。”洛雪夢笑著在小廝麵前站定,淺淺地說道。


  隻見,眼前五個頷首而立,著素色衣衫的小廝手裏捧著五個一模一樣的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依次整齊地疊放著丹碧紗紋窄袖衣、緋綠短衣、明黃金絲五鳥長筒靴、麥黃鑲邊白底皮革蹀躞帶,第五隻托盤上皆是諸如水壺、香囊、短刀佩劍等什物,騎馬時多以蹀躞帶將這些常用什物固定在腰間。


  采薇見洛雪夢麵無表情,便隨手捧著丹碧紗紋窄袖衣遞到了洛雪夢的麵前,笑道:“側王妃摸摸這個料子,奴婢在王府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衣裳!”


  洛雪夢拗不過采薇的熱情,隻得隨手輕輕一碰,點頭道:“確實很好。”


  采薇笑得更加燦爛了,神秘地說道:“還有另一份出人意料的禮物呢!”


  采薇話音剛落,五個小廝便紛紛讓開,隻見一隻半人高的純白色小馬駒正在他們身後咀嚼著花樹下的青草,悠閑地搖晃著小尾巴,不通人事。洛雪夢略微一愣,不禁邁步向小馬駒走去,嘴裏喃喃道:“王爺送了我一匹馬?”


  “是啊!側王妃。王爺見側王妃愛騎馬,便精心命人從番外挑選了一批小馬駒進京。而這一隻,可是王爺千裏挑一選出來的!”采薇興奮地說道,“王爺的意思是,如果側王妃能有一隻從小養大,習慣了性子的坐騎,定能圓了側王妃自由馳騁的夢想!”


  “自由?馳騁?”洛雪夢嘴裏嘀咕著轉過身來,看著采薇反問道,“他秦默冰,怎麽會知道我喜歡自由的感覺呢?”


  采薇撇著嘴搖了搖頭,道:“可能是王爺覺得但凡是愛騎馬之人,必都是享受這種樂趣的感覺吧!奴婢,也隻是猜測而已。”


  洛雪夢沉默不語,揮了揮手,對小廝命道:“你們把衣服送回去,就說我原本的騎馬裝就很好,現在還不需要。”


  “是,奴才遵命。”五人小廝紛紛異口同聲地應下,退身而去。


  采薇望著小馬駒,小聲問道:“那這馬怎麽辦呢?”


  “就養在院子裏,找幾個木匠過來,給它搭一個棚子。”


  采薇聽到了,幹脆的一聲應下,手舞足蹈地就去找王府裏的木匠去了。


  秦兒端著參湯走了上來,隨著洛雪夢回了裏屋,緩緩說道:“今日的采薇姐姐,好似特別興奮的樣子呢?”


  “是啊!”洛雪夢用銀匙抿了一口,打趣道,“可是尹項和她見麵說了什麽情話,又送了什麽禮物吧?”


  “不會啊……”秦兒深思了半刻,低聲嘀咕道,“他們不是前不久還冷戰來著嗎?”


  洛雪夢皺了皺眉,覺得身子柔軟如棉,倦意襲人,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秦兒笑著搖了搖頭,又道,“側王妃可是累了?奴婢扶你上床歇息吧?”


  洛雪夢點了點頭,就著秦兒的手,剛剛躺上床,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秦兒小心地為她掖好了被角,又往香爐裏熏了些安神寧氣的檀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複又做自己的活計去了。


  轉眼過了大半日,晚膳時間將至。秦兒因為惦記著洛雪夢午膳時隻吃了一兩口,便早早地備好了晚膳,去敲了敲洛雪夢裏屋的房門,奈何良久不曾聽到回應。


  凉風習習,初春的夜晚算不上溫暖,秦兒抱緊了雙臂,微微一顫,開口喚道:“側王妃,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側王妃……”


  風靜靜地吹過,隻有小馬駒的低鳴聲。


  “不會還沒有睡起來吧?”秦兒喃喃自語著,複又抬高了聲量,道,“那奴婢就自行進來了!”


  話音落地,秦兒見依舊等不到洛雪夢的回應,便輕輕掀起了裏屋的簾子,探了半截身子進去。見屏風後的人影依舊躺在床上,便又輕喚了幾聲,可洛雪夢依舊毫無反應。


  “側王妃……”


  秦兒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心中又是惶恐又是著急。


  “怎麽了嗎?”尹項的聲音突然在秦兒身後響起。


  秦兒趕緊回頭,說道:“你們剛才去哪裏了?側王妃從午後睡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我有點擔心……”


  尹項掀起了簾子,道:“尹嬴守在木姑娘的房間外麵,我一直都守在院子裏,因為覺得太過暴露反而不好,才隱在了暗處。但是我並未看見有其他人進出過主子的裏屋。你先去看一看,或許,主子這幾日太過耗神,睡得沉一些,也是有的。”


  秦兒穩了穩心神,點了點頭,就繞到了屏風後。尹項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秦兒,忽然,秦兒的慘叫聲猶如晴天霹靂劈過了蒼穹。尹項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站在了秦兒身後,看著洛雪夢依舊安睡的樣子,似乎一切安好,看不出端倪,便低吼道:“出什麽事了?”


  “側王妃……側王妃……醒不來!”秦兒哭哭泣泣地說著。


  尹項皺著眉頭,不解問道:“醒不來是什麽意思?”


  “就是不管怎麽推,怎麽喊,側王妃絲毫沒有反應!就像是變成了……變成了石頭……”


  尹項一聽,便徹底愣住了,囑咐道:“你守著主子,用熱水熱敷主子的身體,血脈不可凝結,我去通知王爺!”


  秦兒趕緊抹掉了臉上的淚水,跟在尹項身後也飛快地跑了出去。


  片刻,尹項與秦默冰一路輕功而來,卷起了漫天的塵埃,宿風帶著陳大夫也隨後而至。


  “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默冰的怒吼聲唬得裏屋裏的丫鬟都紛紛下跪,秦兒坐在床沿邊上,此時也半屈膝著身子回道:“側王妃午後想小憩,奴婢便伺候側王妃睡下了。備好晚膳之後,奴婢就來喚側王妃,哪裏知道側王妃竟然……”


  陳大夫一麵聽著秦兒的描述,一麵用食指在洛雪夢的手腕上探著脈,臉色深沉如玄鐵。


  秦默冰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又怕上前妨礙了陳大夫的診治,隻得將胸中的悶氣全部都發在了屋內的桌椅之上。頓時屋內一片狼藉,猶如雷鳴般的喧鬧依舊不曾吵醒昏睡中的洛雪夢。


  “在這期間,阿夢見過什麽人,碰過什麽東西?”秦默冰咆哮著望向秦兒。


  秦兒性子軟弱,何曾見過秦默冰盛怒的樣子,早就嚇得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隻得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秦默冰哪裏有性子等著她說,便一把揪過尹項的衣襟,吼道:“你說!你不是忠心耿耿嗎?你不是誓死要護你主子的周全嗎?”


  尹項垂下了眸子,道:“屬下一直守在院子裏,隻有秦兒和采薇兩位接觸過主子,再無他人。主子,自午後回房之後,也再也未曾外出。”


  “采薇?”宿風忽然掃視了人群一眼,道,“怎麽不見采薇?”


  秦默冰的目光又鎖定在了秦兒的身上,秦兒不住地打顫,她也才注意到采薇不在寑閣裏。秦兒便隻得渾身顫抖、硬著頭皮地回道:“采、采薇姐姐送還王爺賞賜的衣裳後,回來過一趟,可又在晚膳前就出去了,至今未歸。”


  “送還衣裳?”秦默冰挑眉看向宿風,問道,“你有見著采薇來送還過嗎?”


  “屬下未曾見到采薇。”宿風搖頭道。


  秦兒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回道:“不可能啊!采薇姐姐找過王爺之後,還帶著王府裏的木匠回來過,為王爺送的那隻小馬駒搭好了一個馬棚子。奴婢還和采薇姐姐打過招呼呢!采薇姐姐點著頭,說是已經送還王爺了,王爺也並未生氣。”


  秦默冰皺眉不語,小馬駒?他在心裏默默念叨著,又看著依舊麵無表情的陳大夫,他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陳大夫素來不過眨眼的功夫便能診斷出原因來,而時間越是拖得久,陳大夫越是不說話,那便隻能證明連在世華佗也束手無策。


  “可惡!”秦默冰低吼著,雙拳緊握,一把衝過去揪住了秦兒的衣襟,嚷道:“是你害了阿夢,對不對?”


  “王爺……王爺……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永遠不會做對不起側王妃的事情!”秦兒漲紅了一張臉,雙眼暴突,奮力抬起手臂指著屋外,辯解道,“王爺若是不信,小、小馬駒就拴在院子裏……”


  宿風立馬在院子裏搜尋了一番,進屋回道:“王爺,不曾見到什麽馬駒,也沒有馬棚子。”


  “怎麽會?”秦兒難以置信地望著宿風,又對上秦默冰怒火中燒的目光,頓時嚇得身子癱軟如泥,若非秦默冰揪著她的衣襟,隻怕此時她早已經跌坐在了地上。


  秦默冰沉著眸子,又掃視了眾人一眼,道:“你們都是伺候側王妃的人,誰看見了什麽馬駒?”


  眾人皆是搖頭,秦默冰便又看向尹項,道:“你呢?”


  “屬下,也實在記不得有什麽馬駒。”


  “尹大哥……不會的!那匹小馬駒足足有半人高,側王妃和奴婢,還有采薇可都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在這種關頭,就算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撒謊啊!”


  “丫頭,過來。”陳大夫忽然抬起了頭,目光深邃地望著秦兒。


  秦默冰見陳大夫終於說話了,便鬆開了秦兒,迫切地問道:“阿夢的情況,到底怎麽樣?”


  陳大夫卻也不著急,隻是揮手示意秦兒過來。秦兒瞅了秦默冰一眼,才戰戰兢兢地與秦默冰擦肩而過,站在了陳大夫身旁。陳大夫先是敏銳的用鼻尖嗅了一嗅,才搭手在秦兒的左手腕上按了一按,倏爾才鬆了手,站起身來,道:“老夫相信這個丫頭不曾欺騙王爺。”


  “此話怎講?阿夢,到底是得了什麽病,還是被人下了什麽毒?”


  “王爺,側王妃中的是,死生契闊之毒。”


  陳大夫話音落地,秦默冰及眾人皆未回過神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般美麗的詩句,竟然會是毒藥?


  秦默冰帶著疑惑問道:“還望陳大夫明白相告。”


  “此毒並不能要人性命,卻能讓人昏睡百年。此毒以百種毒草毒蟲相配合而成,並加以下毒之人的精血,世上並無解藥,乃世間最卑鄙的劇毒。中毒者隻有一種方法可以解毒,那便是尋找下毒之人,然後與之行夫妻之實,方可淨化體內毒素。所以,才另有別名,叫做‘白頭到老’。”


  陳大夫話音落地,屋內一片死寂,秦默冰眸子裏閃爍著令人費解的思緒。


  “可為何陳大夫又相信,此事並非秦兒所為呢?”宿風問道。


  陳大夫捋了捋小山羊胡子,道:“此毒並不難配,難卻難在需要一味藥引,才能激發體內的毒素。而這個藥引,極難培育,隻能從母馬剛剛下產的一匹小馬身上種植,待小馬稍微長大後,藥引也就生長成熟了。倘或是體內已經種下毒素之人,聞見了小馬身上的藥引香氣,毒素不過片刻就會發作。”


  “所以,秦兒能言明院子裏有馬駒,就能說明她不是歹人。因為那人牽走了馬,又毀了馬棚,便是不願有人注意到馬駒的蹤跡,而秦兒如實相告,正是證明了清白。”尹項說道。


  秦默冰卻差異不解地問道:“為何其他人卻都看不見馬駒的存在?”


  “這便是風露迷魂散的效果。”陳大夫言道,“它能讓中毒者,看見下毒者指定她看見的東西。想來,下毒者必定未曾料到,這丫頭也中了風露迷魂散。此散,便能加劇死生契闊之毒的毒發。丫頭,你細想想,今日可曾與側王妃共同去過哪裏,做過什麽?”


  “今日側王妃一直待在院子裏,整理曬幹了的衣裳……奴婢也隻有這個時候,與側王妃一起待在裏屋,做著同一件事情。”秦兒回道。


  秦默冰眉梢一挑,道:“阿夢為何會自己整理衣裳?”


  “好似,是采薇姐姐有事……”


  “又是采薇?”秦默冰低吼著打斷了秦兒的話語。


  尹項不禁便深深地鎖住了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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