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殺人誅心
黑影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即便她反應再快，也已被雲洛一腳踹到地上。
黑影堪堪穩住身子，那把削鐵如泥的劍已然入地三分，連帶著雲洛踹他的後勁，在青石搬磚上劃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印記。
“你這小丫頭怎麽二話不說就開始打人！”黑影忿忿不平，氣得要跳腳，放眼這些年來，能一招內讓他如此狼狽的人還真沒幾個。
雲洛不語，站在樹上冷冷看著她，末了，她舉起刀，在樹上用力一蹬，閃著寒芒的劍尖以迅雷之勢朝他刺去！
黑影已然有了十足的準備，他猛力將劍抽出來一擋，卻才意識到此女子力大無窮，且已經殺紅了眼。
“小丫頭，你若想殺我，那還早呢。”黑影低沉地笑了笑，將黑衣上的灰塵盡數拍去，他就像沒有將她放在眼裏一般，悠然轉身。
雲洛心情更糟，想到南依梧渾身是血的模樣，她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握緊了漆黑的刀柄，雙眼怒目圓睜，似風那般刮了過去。
就在刀尖要刺入黑影的後背時，他忽而側了臉，反手將刀抵在後背。
刀劍的錚鳴聲響起，雲洛力道再狠，也刺不穿黑影那柄玄鐵劍。
此時黑影俯身一個旋身便已到了雲洛的身後，眨眼間的功夫，他的劍便已抵住了她的後腦勺。
“你可知我是何人？”黑影低聲笑了。
雲洛從不怕死，她緩緩轉身，冰霜一般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情緒，隻有無止境的殺意。
“我管你是誰，隻要是想傷害依梧的，都得死！”
雲洛眉間神色一凜，她抬手，亦將劍抵住了他的腦門。
黑影笑了，雙眼之中是難以言喻的興奮，最後他放聲狂笑不止，他看著雲洛朝他使出的一招一式，愈來愈快，愈來愈狠，他對於這不請自來的客人，沒有惱怒，隻有興奮。
“小丫頭，吾乃黑影。”黑影找出她的破綻一腳將她踹飛老遠。
“我擅用刀劍精通暗器，老弱病殘婦孺，隻要是活的，我都殺！”
他一麵做著自我介紹，一麵一一將雲洛的招式化解，在雲洛無法抵禦時，卻又故意放慢一步留她一命。
他這個人有個壞習慣，若是要殺他感興趣的人時，他便會做一番自我介紹，好叫別人死得明白。
雲洛，他很感興趣。
殺了她也沒事吧？
黑影換了無數個主子，每個主子都有一個特性，那便是嗜血成性。他當初被招募時，便是看上了顧楓的殘忍無情，但他終究隻是個弱不經風的花瓶罷了。
若要說，黑影在殺人這方麵絕對不含糊，迄今為止他從未遇見過能讓他完完全全盡心盡力效忠的人。
一切隻為殺人而已，他為人奴，為人仆，隻是為了殺人而已。
因此他也並沒有多將顧楓放在心裏。
雲洛算是高手了，可當她麵對江湖榜上排行前十的劊子手時，卻隻能招招落下風。
黑影就像把玩獵物的野獸，不玩到盡興絕不輕易讓他們死去。待耗光他的耐心，耗光獵物的生存之意，一刀斬下對方的頭顱，那才能稱得上酣暢淋漓。
“住手！”門口傳來一聲怒斥。
精疲力竭的雲洛聽得這一聲音，整個人又仿佛像打了雞血一般跳起來，握住刀柄便直直刺向顧楓的命脈。
黑影眼中閃過一抹驚異，沒有上前阻攔，眼中隻有雲洛呼嘯而過的衣袍與她清澈的雙眸裏永遠都不會被澆滅的怒意，
顧楓冷眼看著雲洛朝自己刺來，在那一瞬，他僅僅隻伸出二指，便輕鬆將她的刀刃夾住。
“雲洛，你應當好好看著依梧，而不是到這兒來撒野。”顧楓稍一用力，刀刃便碎成了無數片。
雲洛此刻才盡顯本色，眼眸中盡是殺意，“顧楓，你為何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她到底做了什麽讓你這樣恨她？”
“你以為，那些人是我派的？”顧楓眯起眸子，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雲洛邁開腳步緩緩地繞著他走了兩圈，道：“難道不是？我那日便看見這男子鬼鬼祟祟地藏在樹上，今日，他又在京郊出現。你要作何解釋？”
“主子若要殺人，我便是他最好的刀，你以為你們還能活到今日？”黑影將劍歸鞘，不屑的嗤笑。
雲洛不理會他，就直直地盯著顧楓，“或許是你本要殺了依梧，卻又臨時有變未免後患將自己人殺了個幹淨也未可知。”
“你本就厭惡她，對她動輒便是打罵，甚至連口熱飯都未曾給過她，從未顧及過她的生死。現在你跟我說你是派人去救她的，你覺得我會信麽？”
雲洛緊握著雙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這些話。從前她可以假裝不計較，可以順從依梧的意思不殺他，但這一回，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忍下去了。
顧楓忽然輕笑一聲，“黑影說得對，你太蠢。”
雲洛冷哼，“行啊，顧三少爺，看看誰擰得過誰。你今日不告訴我真相，明日京城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個弑妻的瘋子，更會知道你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養了這麽多死士，意欲何為？”
雲洛雖然並未涉及過江湖紛爭，卻都能看出來那群襲擊她們的蒙麵人個個兒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
她得到南大將軍的親傳，一身高強武藝，卻也在那種情況應對勉強。
顧楓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他不能讓雲洛壞了他的事兒。
他似是做了一個決定，看向黑影，黑影會意，走到雲洛的跟前，甩出一張紙。
雲洛狐疑地看向紙張，卻在下一刻驚訝得合不攏嘴，她伸手想要將紙張拿在手中看個明白，但黑影卻嗖地收了回去。
“這……這是……真的？”雲洛甚至已經結巴了。
黑影冷笑：“你這小丫頭還太嫩，哪裏知道這些門道？無論是劍道還是心智，都尚且需要磨練。”
雲洛擰眉，她看看顧楓，又看看黑影，一時分辨不出真假來。便隻能咬牙道：“這件事，我自會去查證，若是假的，我必然不會饒過你們！”
語罷，雲洛便一躍翻牆而出。
顧楓站在門前，卻沒有進去，他的雙手已然死死攥成拳，隱隱的顫抖著。
南無衣，他的無衣，他放在心尖兒的寶貝就這樣被那幫孫子給傷了。
黑影雖未看清他的表情，卻在看見他站定的背影時，便覺察到顧楓的滔天怒意。
黑影跪下，聲音毫無情緒：“主子，此事小的已查明，是青麵小老頭的摯交詭道閻羅所為。是小的疏忽才讓他們鑽了空子，請主子責罰！”
“詭道閻羅是何人。”顧楓未理會他的話。
黑影稍一思索，便道：“此人行蹤不定，見過他真麵目的人也不多。傳聞他最喜愛拐帶小孩，將拐來的孩子聚集在一處訓練，孩子一長大，從他手下出來，便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也專為人處理見不得人的事兒，詭道閻羅這一名號，也由此在江湖占有一席之地。”
“妻兒家人如何？”
黑影聽聞這話，便立即懂了他的意思：“傳聞有妻兒。”
“甚好。”顧楓低沉地笑了聲，“查明他一家子都捉到青麵來。”
黑影不解，直接殺了不好嗎？誰還會南轅北轍將人捉老窩裏去？“這是為何？”
顧楓隨手摘下一片葉子，輕輕嗅了嗅，隨後猛地用力碾碎，他再次張開手時，隻剩下那片樹葉的殘渣在空中飄零飛舞。
他淡淡道：“殺人，要誅心。”
“你方才，並未上前替我擋刀。”顧楓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黑影不語，饒是他多年行走江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饒是他早已知道顧楓心智絕非常人所能及，他也錯得徹底。
片刻後，他想明白了。
黑影生平第一次磕了頭，他的頭重重地落在青石地板上，“請主子懲罰。”
語罷，顧楓的聲音再次冷冷傳來：“若有下次，我必殺你！”
黑影聽出了他的意思，是在警告他，不允許再有疏漏，不允許他忠於自身。
顧楓從未在他的麵前顯露過功夫，他便默認顧楓隻是一個愛好端人老窩稱王稱霸的文弱書生，那日被他招募也不過是為玩玩而已。
今日一見他的真功夫，大開眼界。
強者會被更強的人所吸引，黑影在這一刻打定了主意，就衝著這一點，他必誓死效忠！
這邊，雲洛馬不停蹄地去了暗巷，輾轉了好幾處，暗巷裏的人縱然是見過刀光血影的江湖人，但見到一女子渾身染血倒也是少見，便也沒有為難她。很快，雲洛便得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從暗巷出來，天色已然變暗。她又緊接著回到了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