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苦澀的情書
采桑將送信的士兵讓進院裏:“小哥辛苦了,進來喝杯茶,吃些點心。公主也想打聽打聽將軍的近況。”
慕容芷凝拿著信回到院裏,在吊椅上坐下。她急匆匆地拿發釵挑開了信封上封口的蠟印,將信封內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取出。信紙四周壓著精致的水印花紋,散發著淡淡的花香。慕容芷凝感歎著叱雲躍軒細膩的心思,和浪漫的情懷。
慕容芷凝嘴角噙著笑意,低頭撲閃著羽睫,看著躍然紙上的一行行龍飛鳳舞的行書,神情陶然地輕聲念道:“凝兒吾妻:與愛妻離別數日,竟染上了相思頑疾。品瑤池珍饈而不知味,寢藍田玉枕而不成眠。撫琴瑟而聲亂,擁錦衾而更寒。為夫惟歎這世上當數相思最苦,離別最是不堪!每憶起凝兒一顰一笑,竟恍若經年。凝兒,吾心之所向,情之所托,夢之所求,魂之所依。欲將琴弦訴相思,弦凝重而聲悲咽。卻教魚雁傳情意,魚不堪尺素之沉而潛,雁難負錦書之重而墮。萬語千言,欲說還休!唯願這世上再無兵戈之擾攘,戰火之延綿。吾願執子之素手,攜子至皓首。夫:軒字。”
慕容芷凝滿臉緋紅地將信紙貼在胸前,一滴淚沿著桃腮,滾落到衣襟上。
楊鎖兒塞了塊潔白的手帕到慕容芷凝手裏:“鎖兒沒有文化,大字不識得一籮筐,但聽公主讀將軍的家書,竟能感覺到將軍對公主深沉的愛意。公主定是被將軍信中的甜言蜜語所打動,鎖兒真羨慕公主,既有天仙般美麗的外表,又有一顆才情非凡的七竅玲瓏心。將軍更是這世間罕有的情種,唯獨將軍,才配得上公主。”
慕容芷凝淺笑道:“這哪裏是甜言蜜語?這分明是滿腹的苦澀。但這卻是凝兒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
采桑捧來一個大花瓶,瓶裏插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各色野花。采桑笑嘻嘻地將花瓶放在慕容芷凝身邊的石桌上:“我讓那送信的士兵在屋裏吃飯休息呢,我見他為了完成將軍的任務,馬不停蹄的跑來崇德,都累得快要虛脫了。這是將軍親手采摘的野花,一點也沒受到搓磨,竟像是剛摘下的。將軍還替公主摘了一大袋猴棗兒,他定是惦記著公主愛吃糖葫蘆。采桑這就去熬一鍋糖汁,給公主做上一盤糖山楂兒去。”
楊鎖兒笑道:“原來山楂還有個這麽有意思的名字?叫猴棗兒,鎖兒也愛吃糖葫蘆。以前家裏窮,爹爹舍不得給鎖兒買,就買了老農賣剩下的猴棗兒,自己給鎖兒做糖葫蘆……鎖兒還記得他彎著腰,認真熬麥芽糖的樣子……爹爹做的糖葫蘆,是鎖兒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楊鎖兒哽咽起來。
慕容芷凝輕輕抓想楊鎖兒的手:“這世上所有的人
,都隻不過是過客,注定了要匆匆相聚相離。鎖兒隻須將爹爹記在心裏即可。人的身軀,不過是靈魂所暫時棲居之所,棄之,必定是靈魂有了更好的去處。若是有緣,來世你還能做他女兒的。他隻不過換了一個地方存在,默默等著下一世,再做你的爹爹。”
楊鎖兒拚命點著頭:“其實爹爹勞累了這麽些年,身體早就不堪重負了,他一直瞞著鎖兒,但鎖兒卻知道他重病纏身。他為了照顧鎖兒,苦苦支撐著……爹爹這一輩子,吃盡了苦頭,卻連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攢了一點小錢,也舍不得拿去買藥,說要留給鎖兒做嫁妝……他這是脫離了苦海,鎖兒不該難過的。”
慕容芷凝拉楊鎖兒坐在身旁,輕輕替她擦著淚:“鎖兒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你,我從小就被人將我從父皇母後身邊擄走,直到我長大,都沒有享受父母的愛。我的父王母後就算能給我萬千繁華,也彌補不了我缺失的童年。鎖兒,你真的很幸福,有個這麽好的爹爹,有這麽美好的童年記憶。”
采桑托了一碟糖山楂,輕輕放在石桌上:“公主,來嚐嚐采桑做的蜜果。對了,將軍信中說什麽了?破城的事,怎麽樣了?武將軍也給我帶了信,信上就隻有區區十來個字:一切安好,照顧好公主,照顧好自已,勿念。都是要做人家相公的人,看看叱雲將軍這心思……鎖兒,你也來嚐嚐這糖山楂兒。”
慕容芷凝眼前一亮:“哇,采桑,你做的糖山楂,紅豔豔的,外麵裹的糖衣,像琉璃般晶瑩剔透,看起來就十分誘人。嗯,比街市上買的糖葫蘆好吃多了。”慕容芷凝用削尖的竹簽紮了一個糖山楂,遞給楊鎖兒:“鎖兒,你也嚐嚐,看有沒有爹爹做得好吃?”
楊鎖兒的眼裏,淚光中透中驚喜:“采桑姐姐,你做的這糖山楂太好吃了,比我爹爹做的還好吃。我們家窮,沒有錢買芝麻,這撒了芝麻的,更香。”
慕容芷凝連連點著頭:“嗯,太好吃了,我還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山楂呢!采桑,咱倆以後要是沒飯吃了,就去做糖山楂賣去。你負責做,我負責拿到街上去販賣。招牌嘛,就叫將軍無敵糖葫蘆。”
采桑哈哈笑道:“公主覺得好吃,那是因為這果子是將軍親手采摘的。公主吃在嘴裏,滿滿的都是將軍的愛意。公主要去賣糖葫蘆,生意肯定好得沒話說,將軍光是去摘猴棗兒,就得累死在山上。”
慕容芷凝高高興興地吃著山楂,突然沉默了:“叱雲將軍和武將軍,都沒有在信中提到攻城的事,這其中定有蹊蹺,一定是碰到了什麽問題了。采桑,你把送信的士兵叫來,我來問問他。”
采桑點
點頭:“他休息這一陣,應該也緩過氣來了。我剛才也問過他,他什麽都不說,我這就去叫他來。”
那士兵拘謹地站在慕容芷凝麵前:“啟稟公主,小的是專門負責傳遞信函和情報的,並不在將軍身邊當差,因此對軍營中的情況知之甚少。小的這就要告辭回去了,將軍交待過了,送完信要趕緊回去複命,不得逗留。”
慕容芷凝微微一笑:“你再坐一會兒,喝杯茶,吃些點心。我這就去給將軍回封信。”
慕容芷凝在書房裏找出一張粉色的花箋紙,讓采桑研了墨,認認真真地給叱雲躍軒回了一封信。
慕容芷凝將信封交給送信的士兵,又遞給他一方新繡的絲手帕:“麻煩你將這個也交給將軍,就說是我親手替他繡的。對了,此去將軍的守城,有多少裏地?騎馬要多少時辰?”
士兵回道:“大概有二百多裏,我清早騎馬出行,馬不停蹄趕來,耗了五個時辰。若是馬車,恐怕要一兩天。公主,在下就告辭了,將軍還等著在下複命呢!”
叱雲躍軒站在營帳裏,緊盯著案桌上的城池沙盤,武思遠站在他旁邊,兩人都緊鎖著眉頭。沙盤四周,圍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將官。
叱雲躍軒沉默了一瞬,道:“本將軍不讚同強攻,以我方的兵力,雖然強攻不出兩日便可破城,但本將軍從不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既已等待了五六日,也不在乎在多等上幾天。那譚振清,本將軍最是了解他,再困上他幾日,他定沉不住氣,亂了方寸。”
武思遠道:“末將也知道將軍的戰略是求穩,盡量減少自身的傷亡,但這永寧城,地瘠人窮,軍中自帶的糧草,最多還能堅持五天。將軍也知道,這附近幾個縣都不富裕,我們根本征不到糧食。若不盡快破城,這沉不住氣的,恐怕就不是譚振清,而是我們自已了。”
叱雲躍軒捶了案桌一拳:“最可恨的是,這譚振清在變節前,將臨近幾個縣的儲糧都騙進了永寧城裏。本將軍估計,他手中的糧食,足夠他負隅頑抗大半年的。這城中不知有多少兵力,城池又易守難攻。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拿下永寧,起碼得損失我上萬將士。不行,本將軍的戰功,從來不是靠萬骨枯換來的。容本將軍再想想,一定會有一個損失最少的破城之計的。”
武思遠蹙著眉:“要不,向公主討個計策試試?將軍不是說公主的計謀多嗎?”
叱雲躍軒搖著頭:“本將軍這不是想給自已留點麵子嗎?再讓公主破了城,本將軍這不是顏麵掃地了嗎?不是本將軍剛愎自用,火攻的法子還是可行的,隻是這譚賊手下不乏本將軍的親信,他
們也是被譚賊脅迫的,本將軍若強行破城,得傷了多少自已兄弟?本將軍想燒了他的糧草,讓他自已出來投降,可又不想傷了城裏的士兵和他們的家眷。容本將軍再想想吧,我浮陵關倒是糧草充足,浮陵離這裏也不過百十裏,糧草還是基本能保證的。”
武思遠笑道:“本來是件很嚴肅的事情,末將卻不厚道地笑出聲來。將軍也忒矯情了,居然怕公主搶了你的風頭。”
叱雲躍軒笑道:“小武子,你是不知道有一個比自已強的娘子,是什麽滋味?上次破蕪州城,你是不在,本將軍的小娘子硬是不費一兵一卒地將城拿了下來。本將軍再讓她搶了風頭,就隻能一輩子仰視她了。你們退下吧,本將軍晚上再好好思考一下。你們要對本將軍有信心啊,不要垂頭喪氣的,都回去吧。”
叱雲躍軒遣走眾人,坐在案桌前自言自語道:“凝兒,本將軍好想你!本將軍真是萬分矛盾,又想你在旁邊替本將軍出主意,又怕你蓋了本將軍的風頭,讓本將軍沒麵子。唉,好想我的小娘子,這送信的士兵怎麽還不回來?急死本將軍了……”
叱雲躍軒正愁眉不展,帳外有侍衛通報道:“啟稟叱雲大將軍,給夫人送信的士兵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