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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打在兒身疼在父

  紅鸞帳下,燈火搖曳。尋常時候,這般溫軟的景致中多數人會生出美人紅袖添香的浪漫感觸,但被捆綁在床頭的凝如卻覺得這簡直比人間地獄還要令人懼怕。


  馬太守雖是從京城來本地任職的流官,但出身長安的他卻對板城的年輕女子情有獨鍾。五年的時光裏,被他收入府中的妾室便有八人,加上賴月生從西苑挑給他的私妓,他身邊的女子沒有二十也有十五個之多。


  然而,便是這樣,馬太守也從來不曾放棄對新歡孜孜不倦地追求。


  方才凝如在永濟渠河道上與他頂撞時,他並未覺得這個黃毛丫頭有什麽風韻可言。可就在船上她抬腳踢他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和這個姑娘的倔脾氣讓他生出想要馴服她的興致。


  順著這層心思,馬太守更覺得凝如那雙鳳目令人心神蕩漾,便是那眉間因憤恨而緊蹙起來,他那顆好色之心卻也不可救藥地從西苑千鶴和品紅那裏挪到了凝如身上。


  為了隨時能同小娘子共享鴛夢,太守府西側廂房裏的紅鸞帳鴛鴦錦常年預備著。凝如才從行船上下來,便被馬太守的仆人馬才送到房中關了一天。


  跟了馬太守這些年,馬才自然知道馬太守今夜要在凝如身上找些興致。夜幕降臨,馬才重新來到房中,為馬太守今夜行事做準備。為了不讓凝如的叫聲惹來院中人的注意,馬才很知趣”地拿出白布打算堵住凝如的嘴。


  可凝如拚命掙紮,見馬才的手伸過來,便一口將他的手背死死咬住,直到齒間嚐到血腥味道,他也未曾放棄。


  “啊”的一身慘叫,馬才掙脫著從凝如是手中將手扯了回來,本就橫肉叢生的臉因了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更是猙獰得很:“好個不知趣兒的死丫頭!看爺怎麽收拾你!”


  說著,馬才徑直朝凝如臉上狠狠地甩了個巴掌。凝如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也重重摔在床榻上,鼻孔裏一股溫熱的鮮血也順勢流了下來。


  猛地被重擊一下,凝如的意識早已沒了先前那般清醒,她暈暈乎乎地從床榻上坐起來,還沒坐定,方才那方白色的絹布便將她的嘴塞得滿滿當當。


  馬才是馬府負責馬太守個人樂趣的老奴才了,不但對馬太守的興趣了如指掌,更是將反抗的姑娘們一個個的治得服帖了。別人看來,馬才維護主子的畜生行徑本就肮髒之際,可馬才自己卻覺得馴服這些姑娘的行為很有成就感。


  凝如之前,姑娘們的反抗最多就罵兩句,鬧得厲害的踢兩腳也就過去了,沒人能將他整出血來。所以,凝如這一咬不僅讓他皮肉上難以忍受,更讓他所謂的“自尊”受到了侵犯。


  見凝如沒了先前的神智,馬才自然要將方才失去的臉麵要回來。知道馬太守對這個姑娘有意思,馬才不敢私自染指凝如,但他卻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他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敢咬爺,爺也讓你嚐嚐這滋味!”


  說著,他抬起手,徑直抓起凝如的頭發,將她的頭往床板上撞。起初,被褥的遮擋還能讓凝如的疼痛緩和些,但當僅有的被褥被撞翻在地上,額骨與床板的碰撞讓凝如痛不欲生。


  嬌嫩的皮膚被撞破,傷口皮開肉綻之餘,血沿著麵頰往下流。皮肉被撕開的疼痛讓凝如混沌的神智清醒過來,但這樣的清醒帶來的是對疼痛更真切地體驗。


  平常姑娘若是被這樣捶打,定然嗚咽著求饒,便是口中還含著白布條,也會在喉間發出哭泣的聲響以示服軟。但不管馬才怎麽暴打,凝如始終咬牙忍著,硬是不肯發出一點聲響。


  這樣的堅持,讓馬才覺得顏麵盡失。他的憤怒依舊在沸騰,手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


  凝如的額頭本就皮開肉綻,馬才的用力讓她的傷口中逐漸出現了白骨的痕跡。


  眼看凝如就要被這惡人撞死,門口一聲喝斥及時終止了馬才的瘋狂:“住手!搶掠人質還大打出手,該當何罪!”


  隻一句,馬才驚訝中停住了手。


  回頭一看,門口站著的不單有自家主子馬太守,還有怒不可遏的黃白和氣憤之極的裴蘊。


  前日夜裏,黃白從女兒的口中聽說了淮占郴等人卸糧的事情便覺得不對勁。不過,聽說還有證據在海若平手裏,黃白倒也沒有太過擔憂,隻覺得將這賬本送到裴蘊手中,自家女兒自然不會受牽連。


  可就在他第二日將海若平手中的賬本送到裴府時,裴蘊竟因為馬太守的奏報前往通濟渠勘察運河險情去了。


  此時,運河正是枯水期,河水泛濫的風險幾乎沒有,裴蘊一反常態地前往通濟渠自是因為馬太守的奏報。黃白本能地覺得馬太守將裴蘊支走不是偶然,可就在他第二日打算親自到通濟渠麵見裴蘊時,黎平的父親黎叔卻從永濟渠趕來稟報凝如和淮占郴被抓的消息。


  黃白心裏本就著急,聽聞此事,他更是一個沒坐穩從馬車上跌了下來。


  憑著官場的直覺,黃白一下明白了賴月生和馬太守之間的關係,也知道偷運口糧並囚禁女兒的罪魁禍首並不是賴月生,而是給賴月生誠邀的馬太守。


  仆人將黃白從車底下扶起來,才想問黃白是否傷著時,這個焦慮的父親早已解開馬車套,翻身上馬徑直往通濟渠去了。


  按路程算,板城到通濟渠的距離並沒有到永濟渠的路程遠,但對心急如焚的黃白來說,這樣的距離卻遠得讓他絕望。


  一山又一山,黃白艱難地在山路上奔馳著,直到來到裴蘊府上的管家所說的洪洞縣衙,黃白依然沒敢放下忐忑的心。盡管官差告知他裴蘊此刻正在午休,但一向對上級畢恭畢敬的黃白卻徑直闖入寢室,將凝如被綁的事情和馬太守與賴月生偷運官糧的事情告訴了裴蘊。


  作為聖上派來本地督辦戶籍和運河修築事宜的裴蘊,對板城內部的私人恩怨從來不感興趣。


  之前賴月生叫他到黃宅主持公道時,裴蘊就因為所審理案件的無聊而草草了事。若不是後來淮占郴隱瞞戶籍的事情被賴茂揭出來,他也不會插手到黃、賴兩家的矛盾中,並將淮占郴派到永濟渠服徭役。


  今日,裴蘊本也對黃白來家中求救的事情很是反感,但當黃白說出馬太守破壞運河還強行將知情者掠入府中囚禁時,裴蘊自是坐不住了。


  一番路途的跋涉,黃白和裴蘊終於趕在天黑前回到板城,來到馬府。出門迎接裴蘊的馬太守雖裝出一臉的無辜和懵懂,但他知道,裴蘊這趟來自然不是和自己喝茶聊天。


  來不及寒暄幾句,黃白早已帶著裴蘊衝入院中,馬太守雖斥責黃白的無禮,但有裴蘊坐鎮,他也隻能口頭上伸一伸冤,連家丁都不敢叫上一個。


  翻查了許久,黃白才終於看到了自家的女兒,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時,映入他眼簾的竟是如此血腥的一幕。


  裴蘊顯然也被嚇到了,那聲斥責裏有憤怒,更有吃驚。但黃白又何嚐不是如此。


  看著女兒被打成這副模樣,黃白自是心疼不已。他小跑上前,趴在女兒的膝前,小心地取出她口中的白布。凝如到此刻才算鬆了口氣,順著白布出口的空檔,她無力地喚了聲“爹”。


  這一句,叫得黃白肝腸寸斷。


  黃白扶著凝如坐好,口中含著“閨女”二字,其他的話卻在哽咽中難以表達。他含著淚仔細地查看著女兒的傷勢,當那塊皮肉間晃晃露出的白骨閃入黃白眼簾時,他的心忽地糾成一團,心中的憤恨更是不可抑製。


  他迅速站起身來,轉身給了馬才一記響亮的耳光。


  馬才本就粗壯,見黃白這樣對自己,當即站起身來欲與黃白對抗。可這不懂事的奴才卻看不清楚局麵,馬太守既然能放任黃白在自己的院子裏東翻西找,自然也能允許他抽打自己的下人。


  馬才前腳才將黃白的手箍住,後腳便被馬太守叫來的人困住了手腳。


  “好你個無法無天的東西!竟然對黃族正下手!活膩了!”馬太守的聲音很響亮,態度似乎也很正義。


  馬才不明白平日對自己馴服姑娘的行為十分欣賞的馬太守為何會變了臉,也不明白平時在板城作威作福的主子今日怎麽對旁邊的裴蘊畢恭畢敬起來。


  腦子還在漿糊裏轉著,黃白一記長拳正中他的小腹。劇烈的疼痛從身上傳來,馬才不由得喊出聲來。黃白哪裏管得了這畜生的呼喊,隻一瞬,如雨點般的捶打徑直落在這畜生的肩背與腦袋上。


  起初,馬才還覺得黃白捶打一會兒主子便會出來護著自己,可等待許久,都不見馬太守前來相助,無奈之下,他隻得弓著身子求饒。


  可此刻的黃白,哪裏聽得進馬才不痛不癢的討饒。


  裴蘊不喜歡男人做出怨婦一般的形容,但瞥見凝如的額頭被打成那副模樣,口中那句勸阻黃白的話便也生生給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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