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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執棋刮骨

  婁終宛如木雕一般愣在原地,他聽完了龐路的解說,其中揭示了真相的話語刺痛著他的心髒,他原以為自己是金水宗中頗為優秀的弟子,才會被掌宗長老看中派往這交趾城來,原來是有著這樣的內幕。為了保全宗主的成長與尊貴地位,不惜犧牲其他人,這個道理卻是可以說通。


  “似乎真的是這樣,我與狄浪在宗中之時,也是對那金柝不服氣,甚至暗裏嘲笑過他,原來這才是理由。”他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反駁龐路,因為他自己都相信了龐路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推動著自己的腳步,讓他們三人來到這裏,讓他們一一送死,這似乎才是掌宗長老的真實目的。


  婁終突然問道“龐路師叔,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你已經離開了金水宗,那為何還能知曉這麽多的宗內密辛?”


  龐路笑道“並不是我想要知道的,既然你們的掌宗長老想要與我交易,那麽也一定有那個高位者反對他的意見,便將這其中彎曲道理傳到了我這裏,這種司空見慣的事情,我已然習以為常,金水宗建宗多年,宗內積攢的腐朽的規矩已經能殺人,宗內肮髒的手臂也早已經伸出了那片看似與世無爭的領域。而我,隻不過是比他們想的聰明了一些,便看透了這些東西。”


  婁終再無疑問,他想要逃離這片戰場,逃離這能殺人的地方,可就在他心思運轉之時,龐路宛如雷霆般的聲音已經開始傳來“婁終師侄,勸你一句,若是想要就這麽逃走,我便有理由下令追殺你,想來金水宗也會願意幫助我將你殺死,想要活著很難,尤其是一個人偷偷地活著。”


  龐路的這句話猶如一把小刀劃刻著他的精神,持續折磨著已經因為震驚與恐慌而無法再正常運行的大腦,婁終霍然轉身,雙膝及地跪在了龐路身前,道“龐路師叔,請給我一條生路,我想活著。”


  龐路道“世間有太多的人想要活著,但是很多人都沒有辦法,因為他們沒有選擇好自己的道路,若是有一道門擺在你的麵前,你是否會進去?”


  婁終道“現在金水宗我已經回不去了,我若是當了逃兵,無論是師叔你軍營中的兵士,還是金水宗的執刑者,都有了對我出手的理由,我不會逃,但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我隻能請求師叔給我一條路。師叔先前說想要一個人偷偷地活下去很難,便是在暗示我真正為師叔效勞,隻要師叔能保我性命無虞,我可以為師叔赴湯蹈火。”


  龐路走近婁終,將他輕輕扶起,頗為淡然地道“好,那麽對我的稱呼也該改變一下了,我說過我恨金水宗,所以也並不想成為那種當了長老的廢物的師弟。”


  婁終拱手作揖道“拜見都督。”


  自此婁終暗地裏脫離金水宗,成為龐路的忠實附庸者。


  卻說臥華山軍營中,薑鳴蘇醒已經經過了兩天,這兩天以來他的精力正在快速恢複中,那遠超常人的自愈功能,即便是身為朱天野第一醫者的廖之章也是讚歎不已。但是薑鳴右臂上的箭傷仍然沒有徹底處理,這一日正是鬼醫陰德定下要為薑鳴刮骨的日子。


  陰德依舊持著一副端莊的姿態,在白發醫麵前也是畢恭畢敬,他將自己要用到的工具全部拿進了薑鳴的營帳,而令人吃驚的是,薑鳴已經可以下地,正坐在一副棋桌麵前,與梁津對弈。


  望見陰德與廖之章兩人由林寒引著入帳來,薑鳴與梁津連忙起身拱手行禮。


  廖之章笑道“薑鳴小友,你倒是好興致,醒來不過兩日,便已經能下榻來做這些趣事,令得我都極為的羨慕。”


  薑鳴道“兩位請坐,前輩這種稱讚倒是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今日下榻想活動活動,便恰好遇到梁津來看我,這種黑白十九道的棋法我學會不久,所以便拉著他來與我下著玩,純屬遊戲而已。”


  廖之章道“這份苦中作樂的心思也是不尋常,不過你還是趕快讓小四幫你將臂上箭毒祛除吧,留的越久,極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陰德道“看你麵色傷勢確實好轉了不少,但你那鬱結於心的毛病完全沒有改善,還在這種情況下行這種腦力活動,不知道對於身體有很大創傷嗎?”


  薑鳴勉強露出笑容,道“鬼醫先生,在下實在是閑的無聊,那些煩事是放不下的,所以隻能先尋找這些閑事來做,這盤棋雖然耗費體力,但是能讓我暫時轉移注意力,應該也會對傷勢有所良益的。”


  陰德微微皺眉,道“那隨你吧,現在這盤棋暫時放下吧,我現在就對你服用迷神散,會讓你暫時昏迷一兩個時辰,在這個過程中你感受不到疼痛,我很快便能刮去你肩膀上的毒,不會有任何差錯的。”


  薑鳴嘴角動了動,望向陰德手中的小刀,又望向自己的棋局,道“鬼醫先生,我知道這箭毒不能再耽誤了,但是在下覺得我的這盤棋也不能就此擱置,能不能煩勞先生來我這邊,我一邊下棋,先生一邊為我刮

  骨去毒,可否?”


  鬼醫陰德聽此,輕喝道“胡鬧,這兩件事怎能同時進行,下棋不過是閑事,怎能與你的生死大事相提並論?再說,我你坐在那裏,我如何讓你服用迷神散?若是稍微出了差錯,那迷神散便能要了你的命。”


  梁津勸說道“薑鳴,這盤棋先不下了,日子還長著呢,既然鬼醫先生都來了,便先將棋局放下,待你的箭毒祛除之後再下吧。”


  薑鳴卻道“先生,我昏睡的這些日子裏每時每刻都在重複著一個讓我無窮傷心的場景,大概先生之前所說的鬱結於心便是源於此處。當我醒來,我以為那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在我的腦海中卻那樣清晰,為此我始終靜不下心來。這棋局,就像是我那顆動蕩不安的心,我想將它走完。”


  廖之章望著薑鳴道“小友,你是為感情的事而憂愁。”


  薑鳴淡然笑道“差不多吧。”


  他並沒有多少禮節。


  陰德道“你要一邊下棋,一邊祛毒,我可以答應你,但是這種情況下卻不能用迷神散,沒有那種藥的麻痹,你將感受到我的刀劃開你的皮肉,在你的骨頭上刮去殘毒,這個過程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若是你沒有堅持住,你的安全將受到極大威脅。”


  薑鳴道“沒有什麽,我能撐完這盤棋。”


  梁津還想說些什麽林寒卻伸手攔住了他,笑道“老津,讓他試試吧,刮骨而已,他並非常人。”


  小火爐擺在一旁,其中的木炭烈烈燃燒著,放置在棋盤側邊的一盆清水中早已經血紅,鬼醫陰德手中的小刀依舊鋒利,隻不過他的手有些顫抖。


  薑鳴裸著上半身子,勻稱但是並不健碩的身材顯得有些黝黑,但是他胸膛後背處的刀傷與箭傷還有些一些疤痕,他將右臂舒展開來,容鬼醫陰德在一旁操刀刮骨,左手則執棋對弈,身體穩如磐石。


  陰德偶爾望向薑鳴下棋的淡然神色,但卻隻是用刀刃撥開箭傷處的血肉,將骨上毒素慢慢刮去,這個過程雖然不是很複雜,但卻極為考驗人的手法,而且操刀之時,那箭傷處會有著大量鮮血一處,陰德所要做的便是一邊用沾有冷沸水絲綿擦去血液,然後用木棒沾著防止發炎與流血的藥末塗抹在薑鳴已經刮去毒素的骨肉邊緣,接著一次次用燒熱殺毒後的刀刃刮去毒素切除壞死的血肉,整個過程極為血腥,即便是常年經曆戰爭與死亡的梁津、羅湖眾人,也不免為此深深皺眉。


  薑鳴的神色泰然,他雖然一直在思考著如何與梁津對弈,但卻沒有辦法忽視來自肩膀上的劇烈疼痛,這種持續的深入的痛感甚至比大刀劈在背上劃過一道極長的傷痕要疼痛的多,但是他以非凡的堅韌心態克製著自己忍受,他的牙齒緊咬,來抑製自己發出呻吟,他額頭上沒有汗,因為他不允許自己在下棋的時候被打擾。


  而反觀鬼醫陰德,這是他在從醫這許多年以來最沒有把握的一次,因為他的病人是一個可以無視這種疼痛的瘋子,若是有選擇,他一定不會願意為他刮骨去骨。若不是因為自己的師父白發醫的暗中允諾,他怎樣也不會同意這種做法。他的額頭布滿了汗水,因為緊張與慌亂,他失去了鬼醫那崇高的稱號光環,變成了一個普通醫者,但是他這時卻是無比佩服眼前的年輕男子。


  梁津的額頭上也布滿了冷汗,他的目光不由得望向薑鳴的肩膀,那一處的鮮紅與黑色相交,那一處的刀刃正割掉薑鳴的血肉,即便隻是看著,仍舊讓他的汗毛豎起。他在生死邊緣也走過許多回,但從沒有想象過能如同薑鳴這樣接受這種疼痛的洗禮,他忘了下棋。


  “梁津,到你了。”


  薑鳴輕舒一口氣,嘴角似乎顫動了一下,帶動眉宇漾起了一道皺紋,但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梁津連忙再次慌亂地落子,可這一落,卻讓薑鳴找到了漏洞,薑鳴笑道“梁津,你輸了。”


  左右再次落子,黑子瞬間占據整個棋盤,白子盡廢勝負已分。


  梁津拂袖擦了擦頭上的汗,望著薑鳴卻是輕輕一笑,完全說不出話來。


  陰德的刀刃也停下了。


  薑鳴道“先生,怎麽不繼續了?”


  陰德道“完了,肩膀上的毒已經幫你祛除幹淨了,我已經替你敷上了藥,一會兒找個人隨意幫你包紮一下便好了。”


  陰德也拂袖擦汗,收拾自己的東西。


  林寒這時走過來,對著薑鳴笑道“你可能不知道,這個營帳中的所有人剛才都額上出汗了,就你這個當事人好像最為閑適,刮骨祛毒,這種隻有野話故事中才有的篇章,現在成真了。”


  薑鳴緩緩轉身,發現營帳邊上,白發醫廖之章端端坐正,正和氣地看著自己,還有羅湖、楚泓、環子魚、陳乙徹、陳辛雪、杜衡與,還有兩個執勤的校尉,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眼中各種光芒,反而將薑鳴看得頗為不好意思。


  薑鳴緩緩轉過身來,示意林寒給他那一件衣衫來,但林寒還未動,鬼醫陰德便道“現在不要穿衣服,等我放在那傷口處的藥充分融入你的血肉之中,才能穿衣。”


  聽見此話,薑鳴麵色一窘,那營帳門口的環子魚、陳辛雪也是臉頰一紅,悄悄地退了出去。


  梁津望著薑鳴,唉聲道“你可要我嚇死了,我這平常砍下幾百個人頭都沒有感覺,今日就看你刮骨不過十幾分鍾,竟感覺看什麽都不順眼,我都強忍著,後悔跟你下這盤棋了。”


  薑鳴輕笑道“還好,我忍住了,而且這盤棋我也贏了,算是完勝。”


  梁津道“我的棋藝不算好,而且今天算是使了手段,才能贏了我,我告訴你,你若是贏了寒子,真的能夠吹一年的。”


  薑鳴打量著林寒,顯得頗為吃驚“他會下嗎?平常也沒有見他下過啊?你別說他是高手?”


  梁津隻是笑笑,沒有說話,便伸了個懶腰,往帳外走去。


  林寒戲謔道“想跟我來一局?”


  薑鳴眉頭微蹙,道“我怎麽有些不信。為了驗證,這一局你逃不掉。”


  林寒笑道“好啊,我可是知道你腰間有錢,平常不顯不露,一遇到事便全部拋出來了。就賭下一次請客,怎麽樣?”


  薑鳴輕哼一聲道“好啊,來。”


  陰德卻是忙道“小子,你還是安分些吧,才去了毒,你應該休息一會兒去,這次別再找理由不聽從醫囑了。”


  薑鳴悻悻然望著榻上走去,一行人便這麽散去。


  等到眾人都離開之後,薑鳴獨自躺在榻上,雙眼望著帳頂,眼神迷離,像是丟失了什麽一般。


  這時突然從那帳門處閃入一道人影,即便那人影行動速度極快,但薑鳴還是察覺到了。


  “誰?”


  那人緩緩冒出頭來,一聲簡單的布衣麻衫,削瘦的身材,還有那張顯得頗為凶狠的臉,此時卻掠上了一抹笑容,他站在薑鳴榻前,道“薑鳴,原以為你一醒來就會來見我的,我又失算了。”


  “不甚?”薑鳴望著那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道“你還是挺有能耐的,竟然能在這麽嚴密的監視下闖進來見我,林寒說你已經有八段上等的武道實力了,看來不假。我雖然前日已經醒來,但是始終體力不足,今日才能堪堪下榻,倒是忘記了要與你見麵。這般說來,那日救命之恩,我還要重重地感謝你。”


  不甚怪笑道“我這時私自闖進你的營帳,你莫非不會擔心我殺掉你?”


  薑鳴微微一愣,卻旋即笑道“殺我?為何要殺我?你有動機嗎?”


  不甚道“卻是沒有,不過你還是像以往一樣理智,若是其他人,隻怕早就喊人捉拿我了。”


  薑鳴苦笑道“說的這麽隨意,好像我跟你很熟一樣,我在江城隻不過與你完成了一場交易,沒有因為我活捉了你而結仇就已經算是好事了,現在可不要攀關係,我現在可是臥華山的將領,比之三元山可是要強太多了。”


  不甚道“你的這種撇清關係的方法倒是很普通,而且擺弄地位的言辭太過張揚,反而不像是真的勢利之人能說出的。”


  薑鳴緩緩力氣身子,望著不甚道“你還是快說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吧,你救了我,憑借這件事我就有理由幫你,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以內。”


  不甚道“你這開門見山的語氣著實讓人厭惡,我就這麽不受待見?我好歹也是個八段人位的武學大師,走到哪裏都會有人要的,你難道就不想替臥華山招攬一下?”


  薑鳴眉頭緊皺,道“怎麽這才幾個月不見,你怎麽話癆成這種程度了?莫不是在山林裏過了日子,開始退化了?”


  “呃……”不甚無言至極,但麵對薑鳴這種不討好的語氣,他著實沒有什麽好說的,重新又整理好情緒,我來找你的時候在各處遊蕩,跟人說話極少,所以也就這時候見到了熟人,突然話多了些。”


  薑鳴攤了攤手,道“然後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不甚突然眼光一亮,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刀來,道“我要與你決鬥。”


  “啊?”


  不甚為了向梅雨柒證明自己,苦練槍法追剿三元山殘匪,又不顧身份擔任梅家護衛,在梅雨柒麵前屢獻殷勤,但無奈梅雨柒好像是心意不改了,對於不甚的明顯告白視而不見,到最後實在無法忍受之時,才說明了那一番話,讓他真正打定了主意。


  她說他是我的英雄,他是戰場上最後的希望,我希望我的心上人征戰沙場,守護一城煙沙。


  不甚無法改變梅雨柒,隻能通過改變自己來感動她,但效顰者引起了她的厭惡,他便隻能通過最直接的方法來證明自己的意義。


  提槍出江城,不甚是為了自己的愛情。


  xunya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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